“拖走,翻翻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信物。” 影卫应了声是,从衣襟里拿出个叠好的布袋扬开,熟练地将切口完整的头颅塞进里面,扛起鲜血淋漓的尸身闪身而去。 挡在眼前的手又放了下来,可沈霓还是没有看到巷口的惨况。 到底只是个弱冠少年,沈照渡经过十几年摸爬厮杀也练不出大汉的虎背熊腰,但胜在长得高,肩膀又宽,一往沈霓面前站,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我们走吧。” 沈照渡替她把帷帽戴上,手伸进纱后卷起两根系带,沈霓突然开口:“你好像很介意我知道你杀人的事。” 缠在系绳上的手一僵,沈霓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次故意用玫瑰花露掩盖血腥味,这次迫不得已要在她面前动手,却也死活不让她看到死人的惨况。 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沈照渡是个凶残无度的人,连她也当着他的面骂过他好几次,他何必如此忌讳? “你怕吓到我?” 沈照渡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垂下眼睛继续打结。 舞刀舞枪的手指不甚灵活,笨拙粗糙的手指好几次蹭到沈霓的下巴,然后焦灼弹开。 沈霓也不喊停,任由他摆弄,然后杀一个回马枪:“你是不是喜欢我?” 手彻底乱了,绳子也从他指尖逃窜溜走。 沈霓假装不知,继续自言自语:“我以为你恨我,所以囚禁我折辱我,可每次你看到我哭又慌里慌张的,生怕我受了委屈……” 世人给沈照渡列出的污点厚厚一沓,但沈霓觉得只有一个名不副实,就是他受封镇北将军的理由——与宠妃沈霓同姓,得到帝王赏识。 完全抹杀掉他的赫赫战功。 这也是她唯一觉得萧翎做得过分的事。 沈霓以为他恨她,所以才会三番四次翻进她寝宫骚扰她,威胁她,想要她彻底臣服在他脚下乞怜。 但他无意流露的温柔告诉沈霓并不是。 就算真的有恨,也还带着喜欢试探。 虚张声势的背后,是害怕被发现柔软的内里。 还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少年郎。 “沈照渡。”她一把抓住那只跟系带搏斗又不敢用力的手,“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找到敌方弱点,她便不会再是猎物。 ----
第14章 批好最后一本奏折,正好到传晚膳的时候。 萧翎刚踏出御书房,旁边突然冲出一个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重重磕头:“陛下,求求你救救太后娘娘吧!沈都督昨晚不知道给娘娘灌了什么药,现在娘娘一直在出血,快要不行了!” 他对沈婳仍有恨,但为了安抚萧翎的旧部,便册封沈婳为太后,让她继续留在颐华宫居住。 说是赐住,实则禁足。 这半年里沈婳一直被锁在颐华宫,除了他兴起时过去羞辱一番,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内探视,也不让里头的人往外递消息。 沈照渡有本事来去自由他是知道的,但怎么会跟沈婳扯上关系? 宫女还在咚咚磕头,衣衫凌乱,血迹从她额头一直蜿蜒到鼻翼,滴在灰白的地砖上溅开,连一直跟在萧鸾身边伺候的李公公也不忍直视。 萧鸾看着,没泛起一点涟漪,越过宫女跨上龙辇:“违反宫规私自逃出颐华宫,杖罚三十。” “陛下——” 凄厉的呼喊不过叫了一声,小宫女立马被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颐华宫为历代皇后的居所,与御书房不过一墙之隔。 萧鸾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上面似乎还能渗出点带着体温的水。 沈婳心眼多得跟个莲藕似的,十来岁时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的,经过十数年宫斗的熏陶,心眼恐怕比蜂窝还要密。 现在闹这么大阵仗,肯定又想向他讨些什么,真令人憎恶。 “摆驾颐华宫。” 他尚且去看看,沈婳又在耍什么花招。 龙辇停在守卫重重的颐华宫前,萧鸾让仪仗留在宫门外,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正殿大门紧闭,还是有低微的呜咽声从门缝窗缝溜出,丧如考妣。 他听得烦躁,一脚把门踹开:“眼泪留到哭丧再流,现在给朕闭嘴!” 守在床边的结璃连忙拉起旁边的宫女起身退到一旁,萧鸾穿过一层又一层纱幔,终于得见床上的沈婳,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角还有泪花残存。 房间熏香浓烈,但始终掩盖不了丝丝的血腥与糊焦味,他掀开沈婳的被子:“不是说快死了吗?还点这么浓……” 锦被下,沈婳的亵裤被血染红一片,渗进底下的明黄褥子里,深得发黑。 他脸色顿沉,大声呵责:“怎么回事?还不快去传太医!” 跪在床边的结璃立刻起来往外跑,萧鸾又将被子盖回沈婳身上,看到被烧剩半截的床帷,动作一顿,手指就被轻轻地攥了攥。 “三郎?” 听到这个称呼,萧鸾神色变了变,还是任她握着。 沈婳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好像才认得是他,又将手握得更紧。 “你从前说过我会遭报应的,现在终于应验了。” 萧鸾冷哼:“你自是活该,坏事做尽,老天早该收了你。” 她气若游丝,平日总是炯炯有神的眼睛灰白可怜,含着一丝温柔的秋波看他:“我总是梦见我们在靖王府荷塘泛舟的事,要是时间永远停在那里该多好。” 他们是青梅竹马,萧鸾从小就喜欢跋扈又娇气的她,听到成国公要给她说亲,急得不管不顾地把人拉到靖王府兴师问罪。 “你怎么能这样,亲了我就只能嫁给我了。” 沈婳红着脸用莲子打他脑袋:“谁亲你了,是你故意把脸凑过来。” 萧鸾又气又恼,正要起身抓她过来重说一遍,结果起得急了,船身一摇晃,他直直栽在沈婳身上。 少女身上已有玲珑起伏,少年的身板也硬朗结实,就像干柴投进了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沈婳耳朵熟透了,忙要推开他,萧鸾却突然犯起混,压住她不动:“我不管,你摸了我身子就要负责到底,不准给其他人说亲了!” 二人的身体也起了反应,吓得沈婳连连后躲。 “婳婳!”萧鸾不知羞耻地从背后抱住她,“你不帮我我就要死了……” 沈婳见他脸上确实有隐忍之意,小声问:“要怎么帮?” 萧鸾不再嬉皮笑脸,牵过她的手。 沈婳想逃,他却怎么也不放手,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婳婳,我好喜欢你,我的梦里都是你,想亲你想抱你……” 他扶着沈婳的手上下律动,喉咙发出欢愉的喘息:“婳婳,嫁给我好不好?” 那个午后,荷影晃动,小舟好几次侧翻,二人的衣角垂在水面上,停在最后一步。 他□□着胸膛微微喘着气,身下的眼角泛红的沈婳衣衫半解,日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像山巅的白雪,不忍玷污。 “明日我就求太后为我们赐婚。”他俯身将沈婳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鬓角,“真想生一个和你长得一样漂亮的小郡主啊……” 若说希望时间静止,萧鸾比沈婳的渴望要多得多。 见沈婳的气息越来越弱,萧鸾抱起她,像捧着被他无心打碎的瓷器:“沈婳,不准闭上眼睛!我让你死了吗!” “我罪有应得。”话毕她猛咳起来,无力地瘫倒在萧鸾肩上,“我为了争宠喂过阿霓喝绝子汤,现在落得如斯田地,我不怪沈照渡。” 啜泣声下有热泪渗入肩头,萧鸾眷恋地轻拍着怀里人瘦削的背,却看不见她眼中得逞的桀黠。 与此同时,昭武侯府内也似静影沉璧。 沈霓独自坐在濯缨堂里,想到落荒而逃的沈照渡,已经笑过几次的她还是想再笑几声。 听完她的问题后,沈照渡像见鬼一样猛地缩回手,叫来影卫送她回侯府,然后自己拐进死胡同说有事要找同僚商议。 沈霓也不急着要他回答,慢悠悠地跟着影卫走出升平坊上了侯府的马车。 他神憎鬼厌的,哪有会人收留他过夜? 迟早要回侯府的。 果然,刚过戌时,沈照渡就在小厮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濯缨堂。 还没走近,沈霓就闻到一大股酒味,平日嚣张惯的昭武侯更加狂妄,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着什么。 “沈霓!沈霓呢——” 沈霓挥着团扇赶走那些小蚊虫,看见酒鬼东倒西歪地走上台阶,皱眉道:“扶他进来做什么,扔去温泉池醒醒酒。” “我没醉!” 小厮丫鬟们正为难,沈照渡却突然一手挥开搀扶着自己的人,莽撞地冲到沈霓面前,浓烈的酒气差点没把她熏晕。 “你……” “你这么凶干什么?”沈照渡打断她的嫌弃,往前一倒,单手撑着门板将她困在身前,“我就是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又如何!” 他喊得中气十足,瞪着眼睛,沈霓吓得一时说不出话,商量道:“也,也没……” 然而还没说完,他突然一顿,直直往前倒进她怀里,语气软得像被子里松软的棉花。 “我好难受,你不要离开我……” 据侯府里的人说,沈照渡从未喝醉过,也就没人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这样的他。 他喝得烂醉,自然是不能洗澡的,沈霓让人打了盆水帮他擦身,结果这人一点也不配合,抓着自己的腰带不让下人伺候,撒泼着要沈霓帮他擦。 让沈霓不禁怀疑,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 从来只有别人照顾她,哪有她照顾人的道理。 她粗暴地扯开沈照渡的衣襟,用湿布胡乱擦了一下脸和肩颈,然后扔回脸盆:“好了。” “好了就睡觉吧。” 沈照渡抱住她的腰将她带倒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扯下帷帐,将她压到身下。 酒味熏得她似乎也有了几分醉意,帷帐很厚,再通明的烛光也透不进来,沈霓只看得到面前一双黑且亮的眼睛。 “董沧告诉我,如果我想要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东西。” 沈霓不识董沧是谁,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探讨这个问题。 沈照渡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自顾自继续说:“我也很想通盘托出,可是它好难看,皮开肉绽,狰狞丑陋,像阴沟里的腐肉,我不舍得你捧着些脏东西,可又见不得你捧着别人的……” 他把脸埋在沈霓颈侧,粗喘着气的嘴急切无章地吻着她,炙热却不剧烈,更像穷途末路上的苦苦哀求。 “沈霓,沈霓……”他呜咽似的将她的名字反复咀嚼,急促的呼吸冲着她的脖子,“你不要嫌它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会嫌弃的,我求你不要嫌弃,试着去喜欢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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