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会儿,又似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狐疑的问,“殿下,阿月怎会做这种事?” “可是因着那名伙夫与她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青芜声音逐渐轻微。 有些忐忑的打量着面前的储君,毕竟大魏律法言明,女人不可参政,纵然谢锦宴待她还不错,可他到底是皇室中人,又是未来的帝王。 他主动提及是一回事,她开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此刻,俞青芜已然有些后悔方才追问于他。 她悄然打量面前没有表情的男人。 他轮廓间冷峻而邪肆,顿了顿,却又浮上笑意,意味深长道,“师姐,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既都问了,怎又生怕听得?” 怎生怕听得? 怎就不怕了? 毕竟如今她并非单是他的师姐这么一个身份,从前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什么都议论上两句。但如今却是不行。 这太子妃的身份为她复仇带来了不少便利,却也是一层无形的枷锁。无论何时何地,她皆要进退有度,她可以因醋意与谢锦宴闹脾气,但涉及朝政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抿唇凝向谢锦宴,俞青芜强将心中情绪压下,故作自然的应他道,“殿下多虑了,臣妾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且谁晓得隔墙有没有耳朵?故而,自是要谨慎小心一些,声量也不敢太放肆。” 这话回得规规矩矩,毫无错处。 谢锦宴心中却是不太舒服了,他沉默了片刻,失笑看着她,“师姐总是这般事事算计,步步为营就不觉得累吗?” “你与萧凤昀相处时,也是这般?” 无端的,怎又扯上萧师兄了? 这厮莫不是又想起了秦意柳那所谓的预言? 俞青芜神色微微一顿,很快却又恢复了满脸从容,略有些嗔怒的瞪他,“无端的又提萧师兄作甚?你若真信了那秦意柳的鬼话,此刻将我赐死了事,也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见她发了火,谢锦宴脸上的阴郁散去了一半。 摊了摊手,道,“这样不是挺好么?老是那般做作规矩的作甚?你不累,孤还觉得累呢。” “……”这人是犯贱么? 俞青芜有点儿无语了。 美目微怒,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殿下是犯贱怎的?就喜欢旁人对你动辄打骂?” “孤没那么变态,孤只喜欢被师姐你打骂。” “……” 这厮是真的不知羞耻…… 俞青芜红了脸,有些尴尬的瞪他,磕磕巴巴将话题绕了回去,“行了殿下,莫扯这些无用的,说正事吧,阿月究竟怎的一回事?” 见俞青芜终于没再似方才那般束手束脚,谢锦宴这才端直了身子,脸上的那纨绔放浪的笑意逐渐收敛,说道,“说来,这事也怪孤。是孤先前为利用她,与她少许亲近了些,她便又生了痴念妄想,一心想着成为孤的太子妃。但阿月身份低微,又不似师姐你那般捐赠过军资,更不曾像师姐你背靠着师父,更没有如师姐你那般曾于边疆献策,在南疆将士们心中有着一定的威信……” 谢锦宴眉头紧蹙,说到此处时,稍微顿了顿。 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俞青芜…… 闻言,青芜脸色也是白了一白。 她晓得谢锦宴在顾及些什么,于边疆行军打仗,已是五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她还未曾落入冰湖,更不曾失去一身武艺,换言之,倘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她大可通过军功,通过行军打仗来建立自己的势力向沈家报仇,根本犯不着落入他谢锦宴的囚笼做一只依附与他的金丝雀。 她不否认,此事她到现在也无法释怀。 可人总要往前走的,况且,师父从一开始就将她当做他人宠妾来培养,便是没有废去武艺,她也必然会入囚笼,说不得还是个丑得惨绝人寰的老头儿。 比之更惨烈的下场,落到谢锦宴此处,倒也还算好受些。 何况,她如今身居于太子妃之位,往后若是走远一些,或许也可以走到那皇后位,想要手刃仇人亦是更容易一些。 心中千头万绪,俞青芜红唇微勾,作释怀之态迎上谢锦宴的目光,淡笑道,“殿下不必顾忌,继续说便是。” 闻言,谢锦宴紧绷的心脏方才松弛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阿月从前因孤的维护,狂妄自大的很,自认有着母仪天下的本事。但来京都一段时日,受了母后冷遇,又逐渐看明白的自己的处境,深知她自个儿既无建树,又无身世,如何也当不起这位置。” “故而,便听信了那伙夫的偏言,答应向那伙夫提供大魏情报,那伙夫便通过尤家帮助她谋个好看的身世,日后再由尤家出面在父皇面前请求赐婚,叫她好名正言顺入了太子府……” 谢锦宴叹息着,说到最后,脸色变得阴沉而复杂,沉声道,“从前孤只觉得阿月单纯了些,现在看来,简直是其蠢无比,且没有底线。不过也好在她够蠢,所以也没送出去什么有用的情报。” 可不是吗? 要不是因着阿月够蠢,依着谢锦宴对她的纵容和信任,估计能被卖得命都没了。 方才听着谢锦宴说,青芜心里头都绷紧了,就生怕阿月当真送出去些对魏朝不利的情报,那还不知得祸害多少大魏子民呢。 听完谢锦宴的话,俞青芜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低低开口道,“殿下,这阿月,怕是必须得送走了。纵然她蠢,可她背后那个出谋划策之人却狡猾得很,若他再指使阿月做些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那阿芜可有什么法子?” 青芜话音刚落,身侧的男人便温声问了一句,那双清透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说道,“阿月的父亲到底对孤有恩,又死得冤屈,阿月是他唯一的女儿,且如今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 “所以,殿下还是想要保她一条命,保她锦衣玉食,所以,自不能以通敌卖国论处,最好的方式是以后宅争宠的获罪的名义驱赶出京。”俞青芜打断了他,哼笑道,“殿下说了这样多,不就是想让臣妾出手?何必拐弯抹角?”
第128章 、做个明白鬼 “臣妾还以为,殿下当真舍不下臣妾在宫中受累,原来却是因着这个缘故。” 俞青芜扬起唇角,容色间若有似无的讥诮。 她本就生得冷艳,眼角余光泛着几分刀光,更是叫人心下生寒。 谢锦宴被俞青芜看得有些发虚,干咳了声道,“没有的事,原也是想早些接你回来的。” “是吗?”俞青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面色一正,说道,“殿下既然早做了打算,想必已经有良策了,所以,臣妾应该怎么做?” 眉眼之间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眼神里却是隐隐凉意。 从前俞青芜总算觉得,纵然谢锦宴待她再有情义,她还是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层隔阂。 先前她以为,是因着冰湖之事,还有他这些年来的种种针对,她心中总还是过不去。但现在,她忽然顿悟,他们之间隔开的不止是这些。 还有来得并不纯粹的感情,谢锦宴总说爱她至深,可他却能随时随地利用她。 不过也对,她对他的感情,不也夹杂着利用么? 如此一想,倒也就好受了许多。 思绪间,荀嬷嬷已然命婢女将晚膳端了上来。 今日的晚膳显然是经由早早准备的,有糖醋鱼、四喜丸子、冬瓜排骨汤、以及好几份俞青芜叫不上名儿来的菜肴。 荀嬷嬷一一为二人布菜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见荀嬷嬷没了影儿,俞青芜才又继续方才未说完的话,一边往谢锦宴碗里夹了一块儿糖醋鱼,一边又缓然道,“殿下,若是需要臣妾做些什么,尽早的与臣妾说了才是,否则到时赶鸭子上架,臣妾若是出了什么纰漏,阿月的命可未必能保得住。” “师姐在怪我不曾与你商议?”俞青芜正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素菜,耳边传来谢锦宴低沉的声音。 闻言,俞青芜手微微一僵,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牵强笑道,“没有,臣妾不敢。” “孤看你敢得很。”谢锦宴哼了声,放下手中的碗筷,调侃道,“多大点儿事,这就生气了?” 生气? “生气,倒谈不上生气。” “臣妾只是觉得,与殿下总隔着一层什么。” “先前我总以为是因着往事无法释怀,现如今才发觉,是因为我们之间从不坦诚,这份看似浓烈的感情里夹杂着太多的利用。” “相互利用。” 手中的筷子落下,俞青芜笑看着谢锦宴,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原本她是想掩饰过去的,可谢锦宴既然已经看穿了,那便没有必要。 所谓冰冻非一日之寒,亦说水滴石穿。 有时候,能摊开的时候就摊开,真等到石穿的那一日,或许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俞青芜唇畔噙着笑,眼睛里裹着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谢锦宴似乎没有料到俞青芜会突然承认,他沉默了下,又握住了她的手,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说,“师姐,孤答应你,以后都会对你坦诚。” “孤也希望,你往后也能对孤坦诚。” “譬如,你利用孤美色一事。” 谢锦宴剑眉微蹙,俊朗的轮廓间浮上一丝委屈。 这要是搁到别的男子脸上,多少要被安上个‘娘们唧唧’的臭名,可放在他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面孔,就显得格外和谐。 话说开了,俞青芜心中似也好受了些。 她抿唇笑了笑,道,“行了,我不生气了……” “说说吧,打算如何做?” “这个嘛,无非就是滑胎,下毒这一类的。”谢锦宴说着,轻轻指了指俞青芜腹部。 所以,他的意思是,假意滑胎,构陷阿月? 这厮,不愧是在宫斗里长大的,这套路,是一套一套的。 只是,若无缘无故的诬陷阿月害自己滑胎,似乎有些太突然了。 莫说是皇帝和皇后那里说不过去,便那伙夫那儿也要引来怀疑的。 想到此处,俞青芜眉头不由紧锁,片刻后才又看向谢锦宴,道,“殿下,此事臣妾可以做,但臣妾希望,殿下莫要因着心疼阿月便来插手。” 心疼阿月? 这女人是什么脑回路?高敏月都已经通敌卖国了,他还能心疼? 在她眼中,他莫不是个昏庸的不成? 谢锦宴有些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挑眉道,“若此事能办成,孤必然重赏。” “重赏就不必了,只希望殿下莫要后悔了,到时又将罪过推诿到臣妾身上。” “臣妾先告退了。”话说着,俞青芜便起身,晚膳都未曾来得及用,便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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