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日头正高,可三月的天亦有些泛着凉意,殷姝不敢耽搁,去那耳房找回自己的鞋,便一刻不停往宫门赶。 岂料,刚出了东宫大门,却见有一辆马车在门外侯着。 而立在马车旁的两人…… 殷姝凝了凝眼,认出其一是刘德全。 刘德全眼神极好,瞧见了袅袅行来的一名女子。 他面无异色,上前道:“姑娘,太子吩咐送你出宫。” 安排人送她? 莫不是一直会盯着她,那她该如何脱身? 罢了,殷姝捏了捏手心里的令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被刘德全身后的小宫女扶着弯身跨入,待入坐下来,她才知车厢广深惊人,内里清一色的黑楠木肃端迫压。 虽说是马车,可却还布着一张可供人休憩的短榻。 眸光微微流转至流苏软枕的方向,她发现一矮几下竟塞了一团衣料,那灰青的色泽,分明是一身小太监的服侍。 这马车是何人所物?又为何会有一身太监的衣裳? 殷姝默不作声,浮想联翩了许久也未想个明白来。 车轮辘辘在底下转悠,一路盛气凌人的行驶无一人拦下。 可殷姝心底愈发的慌,眼下她穿着身上的女儿家衣裳纵使脱离了太子的掌控,可也进不了东厂。 倘若是顺手拿了这灰青团衫,可若是惹太子怀疑了怎么办? 骤然,马车外宫女喊了一声,“姑娘,这京城最大的衣铺到了。” 殷姝回过神来,眸光潋滟间,终是顿在了那灰青团衫之上。 少时,殷姝战战兢兢的跳下马车,竭力护着藏在宽广袖袍底下的团衫不被宫女看见。 趁那小宫女背过身去的功夫,她一咬牙饲机就跑,迅疾混进了熙攘的人群里。 不知跑了多久,确保再追不上她,殷姝终放停了脚步,急急呼了几口气。 她不敢耽搁,又赶忙寻了个极隐蔽的阴暗密地,换上了太监的团衫。 待将身影混进坊市街道,一路朝东厂走,她总觉有人暗里跟着她。 她微微侧眸往后巡梭,商铺嚷杂继续,商贩吆喝高喊。 看起来没一丝异样,可越是平静,便越是有鬼。 少女加快了些脚步,待至东厂时,已将近晌午,本就冷清的朱漆大门前更是连个过路之人都没有。 可她总觉得背后有些什么…… 殷姝抿了抿唇,刚提起脚尖迈出一步,被身后一道猝不及防的肃穆嗓音叫住。 “小督主。” * 东宫。 磅礴恢宏的大殿正是窗棂大开,暖白的光亮映射而入,正是摇曳着翡丽光晕。 刘德全一路逼仄踩着地砖上的残灯暖影碎步入内,最后止在了那紫檀木长桌案前。 只见那身着雪白锦袍的男子正一丝不苟凝着桌案上的宣纸,而白皙如玉的长指间正握着一笔狼毫。 “殿下,” 刘德全一甩净鞭,禀道:“不出您所料,那姑娘一下马车便跑了。眼线来报,最后人停在了东厂大门。” 姜宴卿手下铁画银钩的动作未停,半刻,云淡风轻“嗯”了一声,又问:“这一路,没有别家的狗?” “回殿下的话,马车出了东宫之后,便一直跟着几只苍蝇,待那姑娘跑了之后,尽数处理干净了。” 姜宴卿慢条斯理执笔蘸了几点墨汁,淡声道:“退下吧。” 晌久,白面老宦官却是杵着没动,姜宴卿冷眸未便,仍是顿在案桌宣纸上,清沉道。 “你还有话说?” “殿下,”刘德全面容苦涩,“老奴确实有一话……” 见太子面色无异,刘德全继续道:“老奴只是有些不明白,殿下在诡谲之下拨动这朝局多年,为何在今时将自己置在了明面上来?” “虽如此,也是为了引出西厂背后之人,可殿下您英明神武、弄权有术,定能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如此暴露……” 刘德全怯怯打量一眼,索性壮着胆子一口气说完,“如此暴露,那东厂倒是可置身事外一阵子了……” 东厂! 说到此处,刘德全幡然大悟,那东厂提督而今已不是叱咤风云的殷不雪,而是他那柔弱不堪的弟弟——殷姝! 殿下此即站至明面上来,莫非是…… 刘德全被自己那念头惊得眼皮直跳,莫非便是为了护那殷姝?! “想到什么了?” 正思绪奔腾翻涌,闻自家主子这凉薄氲着阴寒的声线,刘德全备觉惶恐,迅疾叩跪贴地。 “老奴愚钝!” “呵,”姜宴卿凤眸微挑,轻声道,“孤看你可是聪明得很啊。” “殿下恕罪啊!” 刘德全头埋得更低,额上的冷汗已聚成了珠。 姜宴卿置了手上的狼毫,一双幽眸掠及匍匐在地上的老太监,“起来。孤有事交给你去办。” 刘德全不敢磨蹭,撑着手随即站起身来。 见自家主子正叠着方才力透纸背的宣纸,“将这密信呈给上头那位。” 余光中,刘德全不经意瞥见其上笔墨横姿的字仍是龙飞凤舞。 原本的凌厉骄矜此刻却是多了些,……多了些柔和。 老宦官有些愕然,字如其人,太子近来这是……
第33章 骤然疾风掠来, 裹挟着枯叶石子抛出数远,渗骨的寒意自未穿罗袜的玉足腾升, 很快便铺满全身。 殷姝不觉打了个寒颤,她双臂交叠牢牢掩在前襟,不是因为冷,而且这衣料之下,自己那起伏的团酥没有素绸白绢的勒藏。 “小督主?” 倏地,身后之人低低又唤了一声。 殷姝无暇思考,但也听出那人是李钦。 少女捏了捏手心, 转过身去,果见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红衣男子矗立于前。 在那张俊脸上,眼睑底下布着几许青涩。更重要的是, 他的面目阴沉的紧。 这副疲态,应当是寻了自己许久, 又如哥哥和嬷嬷每每发现自己做错事的凶厉。 殷姝抿了抿唇,结巴唤了声, “李大人,我、我回来了。” 见人板着脸没说话,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盯着她,少女后背有些发毛,又道:“昨日我不该轻易便相信旁人,不该乱跑, 但、但……” 盈盈怯惧的眼儿微颤了一颤, “我昨日给李大人在墙上留了印记。” 声线越来越小, 直至愈发的听不清。 越往深处说, 殷姝越觉底气不足和悔恨自己的蠢笨。 昨日她看出福有有些问题,可她还是跟着他跑了, 甚至还胆大包天的穿了女儿家的衣裳。 想到此,殷姝愈发心有余悸,昨夜她醉酒后,顾缨也来了,若非太子出手相救,只怕自己此刻…… 她不寒而栗打了个哆嗦,闻李钦开口道。 “小督主不会有错,是奴才未保护好您。” 男子的嗓音低沉冰冷,分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昨夜京城最大的风月之地生乱,更是起了弥天大火,小督主无恙归来便是极好。” 殷姝一怔,眸光久久凝着男子的眼不敢流转,她未说明自己去了何处,可瞧着这副模样,李钦是知情的。 风稍稍静止,面前红衣男子步履靠近了些,“不过奴才只是好奇,雪月间恰逢出事,而小督主不管不顾跑进了雪月间,这是为何?” 逼仄的压迫骤然袭来,李钦于背光之处,高大的身影将纤薄少女身前光亮遮得严严实实,尽显阴翳凉寒。 “莫非是……”李钦幽幽抬起眼皮,尽显逼仄阴鸷,“得了殷不雪殷督主消息?” 殷姝细弱阖了阖还有些泛肿的唇瓣,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哥哥假死脱身,让自己这蠢笨柔弱的鹌鹑登上提督之位,足以可见,哥哥是要离京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既如此,她定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哥哥还活着。 少女细细咽了口气,遏住心间砰砰直跳的心脏,道:“我确实看见西厂带着许多人去了雪月间,我也以为会有哥哥的消息……” 殷姝把握着尺度,一双清澈干净的眸眨也不眨凝着面前的威猛黑影。 李钦这人跟了哥哥多年,定也随了哥哥的英明神武,若自己满嘴谎言定瞒不了他,反倒会将事态愈演愈烈。而自己这半真半假的样子,才最不惹他怀疑。 “真的?”李钦眉骨微挑,锐眸里尽是怀疑。 “是啊。” 殷姝交叠藏在臂弯里的手心蜷得极紧,甚至已冒出了冷汗。 “我寻了许久,也未发现有哥哥。” 见李钦眸光流转似乎半信半疑,他盯着眼前比他矮上小半截的“小少年”,似要巡梭些什么破绽来。 然此人除了一如既往的胆小怕事、孱弱无力,其余什么都没有。 噢,除了两臂紧紧交叠掩在胸前。李钦目色一沉,如此,是为了避寒还是掩藏什么东西?! 正思及此,闻前头一道高喊的嗓音,“小督主,你可算回来了!” 听见吴嬷嬷的声音,殷姝遇见救星般迅疾步履一转,朝檐下的妇人走去。 “吴嬷嬷!” 娇甜酥软的声线一唤出,还染了些细细的委屈和胆颤。 却见妇人面色忧切赶忙迎接少女,手里捧着一斗篷朝人奔来,嘴里念叨着,“小督主怎弄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穿这般单薄,感染风寒可如何是好?” 说罢,感觉将斗篷罩在了少女身上,系细带时眸光触及少女前襟未缠素绢的柔软团酥,眨也不眨,恍若不察。 殷姝心里泛苦,暗自松了口气,嬷嬷总算赶来救她了。 “李大人,小督主身子骨弱,又才将回来,若大人有话要问晚些个时辰也不迟。”吴嬷嬷说着,揽住了少女绷紧的细肩,朝李钦福了个身。 “老奴就先将小督主带回屋子用膳了。” 说罢,不卑不亢揽着人要走,殷姝乖乖软软任由吴嬷嬷牵拉着,眼眸低敛,不敢看李钦的神色。 待一步一步跨过门槛,李钦的那骇人的身影总算被大门挡在了门外,殷姝这次是真的松了口气,软软仰头唤了一声,“吴嬷嬷……” “等回屋再说。” 嬷嬷的语气冷硬,少女抿了抿唇,踩着疾步跟在妇人的身后。 一路心仿都提着走,随着脚步不断蹁跹的衣摆拂在地砖旁的枝叶上,发出悉索的碎响。 待“吱呀”一声掩上门,广深的殿内氲着些甜香,暖白的光影自镂空窗棂投进,映射在少女单薄的身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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