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然在殷姝听后,细弱的颈脖也僵住了,她不知该说什么,讪笑敛首敷衍过去,又赶紧将辛帝触及的手悄悄掩在了身后去。 待定过神,潋滟的水眸再一瞟,面前的黑影已顺着火红毛绒地毯一路辗转至那高处的罗汉榻上。 他道:“殷爱卿,今日叫你来,是为了商讨城中鬼火一事。这鬼火不时起了数月,近来是愈演愈烈!” “以往此事朕交给了前殷提督调查,也便是你的哥哥,然他却意外遇袭。痛失一名猛将,朕这心里头亦是难以畅快。” 说着,辛帝睨了眼垂头矗立的殷姝,见其伤感不已,又道:“事已至此,但这鬼火之案亦是要查,查个水落石出,还天下一个交代!” 话锋一转,他朝殷姝道:“殷爱卿,此案交与你如何呀?” 看似询问可分明是不可置喙的命令和凌厉在里头,殷姝心惊胆战之外更是慌措不已。 自己德不配位怎能将此事调查好呢?她怎能接下这任务呀! 少女心跳得愈快,阖了阖唇瓣,急出言推脱,“陛下,臣……” 然话还没说出来呢,却见辛帝已偏过身,朝屏风后头斥了一声,“贱/人,还不快出来侍奉朕!” 伴君如伴虎,殷姝被辛帝突如而来的暴戾和刻薄吓得腿不禁一抖,心跳得更快。 少女捏紧了手心弱弱吸了口气,不敢再说话,立得规规矩矩循着合适的机会再做推辞。 不过稍稍,只见屏风后头迤迤行出一个女子来,殷姝纵无意端详其模样,可也总感觉女子死死正蹬着她。 顾盼盈盈的鹿眼一看,殷姝得见那女子的面容时不仅愕然,这不就是第一日上朝在宫门时向自己求救的少女吗?! 可眼下,她的眸光氲着锋锐的刺又带着难以压抑的凶狠和恨。 恨…… 殷姝不知为何如此,但也大抵猜出她在埋怨自己为何那日不救她,可自己…… 少女心尖苦涩,她没有办法相救。 殷姝慌措扑朔几下眼睫,敛下了头,不敢再与其对视。 室内的暖香似淡了些,可门窗禁闭的大殿,掺杂着数缕味道,仍是有些闷郁。 倏地,闻一道清脆的声音,殷姝微一瑟缩又没忍住抬眼一看,见辛帝一巴掌实实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少女仅着一件薄纱,那清透的纱几乎掩不了任何,妙曼和霜雪几乎尽展于人前。 甚至比那日在雪月间撞见的姐姐还要多。 如此,她可以清晰看见那白皙曼妙的身体上布满了红痕和青紫。 很快,那少女扑通一声跪在了辛帝脚旁,“陛下恕罪!” 辛帝“哼”了一声,转而朝殷姝道:“殷爱卿,话朕已经说完了,爱卿若是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沙砾却又沉重的话一字一句飘进了耳朵里,殷姝还想推辞自己去追查鬼火之案,却见辛帝长臂一捞,将跪在其脚边的女子拉坐到了他的身侧。 旋即,他那布满褶皱的熊爪又猛然笼住了女子的团酥!那女子痛叫一声,眼里蓄满了泪却也只能憋住。 殷姝这下是真的怕了,头皮都有些发麻,女儿家那地方他怎么能随意看了去呢还随意用熊爪去…… 方才的力道定是不轻,少女隐隐觉自己被素绢锦绸勒藏的那处也泛出痛来。 殷姝怔怔望着女子含恨的锐眼,在自己咚咚不止的心跳声中,缓缓自粉唇间应出一声。 “臣告退。” 话音刚落,竟闻殿外宦官鸭着嗓子通传,“陛下,西厂顾督主求见!” 顾缨! 殷姝耳膜一震,全是如堕冰窖般严寒,前几日在东宫里不是听秦明说他跑了吗? 雪月间那日他是为了抓哥哥而来的,李钦也同自己说了,东厂里的太监福有亦是顾缨安插的细作。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大打开来,高大而熟悉的阴翳立在门口,遮挡住了射进来的光亮。 殷姝脚都在发软,本是天衣无缝的围剿,可西厂受了重创,他定是切齿痛恨,而今见了东厂提督的自己,怕是恨不得生生扒了一层皮! 愈发往深处想,少女粉润的小脸愈发的惨白,她提着脚僵硬朝外走,待错身时,却不知脚拌住了什么东西,一踉跄径直磕了下去。 “啊!” 膝盖震在冷硬的地砖上,这冲击震的她眼冒白光,滔天的痛意袭来,疼得眼眶顿时憋出了泪意。 她自知事发有异,回过头来,果见顾缨阴鸷着一双鹰眸乜着她,而顺着锦衣往下,他幽幽收回拌她摔下去的那只脚。 太可恶了! 少女想怒骂出声,或是狠狠逼问他如此混蛋行径,可触及顾缨那淬了毒的冰寒幽眸,却只能又将滔天的愤懑遏了下去。 她打不过他,若不是陛下在此,他怕是会弄死她! 如是,少女只得将委屈和忿忿埋进心底里去,昳丽的眼尾憋的愈发泛红。 出了殿门,引自己前来的宦官姜贤忠还候在外面等着,见身着素色云锦长袍的“小少年”出来,他上前迎接。 “小督主这是怎么了?面色怎如此难看?” 殷姝呆愣愣摇了摇头,如丝如缕的风拂在自己身上,总算荡去了些久处殿内的混沌和闷郁。 她深吸了口气,水波盈盈的明亮眼儿望向身侧的姜贤忠,却抿着唇没说话。 “小督主?”姜贤忠自然是个人精,大抵看出人有话要说。 殷姝回过神来,四处巡梭一阵,见附近无人,终嗫喏着问出,“顾督主素日常来寻陛下吗?” 两厂是明争暗斗,对外亦是厂宦奸佞的唾弃,可她知道,哥哥所在的东厂大多是背了西厂的骂声罢了,那些强掳杀掠,十里有九出自西厂之手! 得天子宠爱的西厂,更甚有了先斩后奏的特权,这些纵使是东厂也不可比的。 姜贤忠压低了些嗓子道:“老奴这就不知道了。” 殷姝抿着唇想了想,又问:“那陛、陛下他连着几日没上早朝,皆是在……是在忙方才那事吗?” 少女有些难以启齿,她这次亲眼所见,虽还没弄明白出个大概来,可屏风后头的些许残影是直冲冲的撞进了她的脑子,震撼不已。 却见姜贤忠立即隐晦莫深起来,“诶小督主,天子之事不可妄议!您年纪小,又……” 老宦官眸光在少女腰腹下那处不可言说的位置顿了顿,“反正,小督主下次得陛下召见莫看莫听便是。” 殷姝抿着唇,虽眼眸里盈满的还尽是懵懂的疑窦,但也凝重点了点头。 路愈走愈深,少女脑子却愈发思绪混乱起来,那事虽是解决了,可调查鬼火一案又该如何是好? 顾缨为何又安然无恙来找陛下了?若他恶人先告状,陛下又听信他的谗言…… 正细细想着,却闻身旁老宦官隐晦提醒道:“小督主往后啊,还是少掺杂朝堂之事好,尤是莫与西厂作对。” “不是老奴话多,而是顾督主那人太过叱咤,权倾朝野,若你的哥哥尚在,尚能与之周璇,而小督主您啊……” 话出,姜贤忠见旁侧的小少年眸色有些黯然,又急忙道:“老奴意思不是说小督主您无能,而是您太过心软良善,只怕,……不是对手。” 殷姝摇了摇唇,“我明白的,姜公公。” 姜哥哥是个好人,可若是哥哥还在,确实能让西厂忌惮三分,然事实上,眼下的东厂提督是自己…… 若顾缨连着其他朝臣像今日绊倒自己那般,对东厂使阴招,届时自己还只能苦楚往肚子里咽吗? 殷姝惆怅着深深吐了口气,又闻姜贤忠道:“不过小督主,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虎势单,众鸟遮日,这朝中除却两厂,还有几个皇子啊。” 骤然冷风拂面,殷姝顿下了脚步,偏头看向姜贤忠,却见其鸭着腰目光垂在地上。 “老奴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姜贤忠步履稍退,又道,“前头这条道左拐便可出宫门,小督主莫走错去了东宫啊。” 看似无意却字字又含循机,殷姝僵在原地,浸寒的冷意从脚底攀爬至四肢。 姜贤忠不愧是御前受宠的老宦官,这一路走来,他字字句句皆说在自己心底,更是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蛰伏的不安和恐惧说了个明白,就连那自己想都不敢想却又呼之欲出的答案也洞察个彻底。 而且东厂有她这个小提督是寡不敌众,朝野亦是群狼环伺,若不寻个大腿傍着,只怕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内宫似海,又该寻谁“抱团”呢? 拂在面上的风愈发大了起来,刮得两旁枝丛绿叶乱坠。 殷姝视线凝着变换的天光,心底有了一个答案…… * 东宫望舒亭。 刘德全持着一封密函疾步朝湖心亭阁行去,猝然带着疾风将平和踩碎,引得珠帘脆响。 “殿下,里头又来急报。” 徐徐,一道清沉的嗓音和着凉幽春风一同飘来。 “念。” 言简意赅,声线温和,却氲着与生俱来的压迫和逼仄。 “是,”刘德全领命,将手中密函迅疾张开,目光掠完,道:“一刻钟前那顾缨去了陛下寝殿。” “还有,今日陛下特地派姜贤忠去请殷小提督面圣,似是将鬼火一案交给了殷姝去查。之后殷姝出了寝殿后又与姜贤忠窃窃密语了好一阵,因离得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话落,闻亭内传出几许书页微微翻动的褶声,姜宴卿轻笑一声,“这般快便安然无恙脱身了,看来这顾缨背后那人比孤想象得还难对付些。” 语罢,韫和温润的声线稍冷,“继续盯着。” “是!” 刘德全应了声,借着轻纱掀开一条缝来,他不经意瞥见内里矮几上砌好的两盏茶。 两盏?莫非是在等何贵客? 刘德全不敢多问,转过身离开又倏地反应过来,自家主子今日未过问殿下将鬼火一案交给殷姝一事。 如此,似不应该。莫非……老宦官瞳孔一缩,莫非今日那小提督身上发生的一切,尽在太子掌握之中! 方行了几步,却见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跑来,禀道:“殿下,东厂殷督主来了。” 刘德全幡然大悟,果然一切都在殿下意料掌控!怪不得,鬼火一案关系重大,辛帝怎会轻易交给殷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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