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才劝阻姝儿日后远离孤的话,若不甚哪天吴嬷嬷嘴没严实,说出来了……” 他勾唇笑了笑,却让人寒浸心底。 “吴嬷嬷曾跟在乌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应是个聪明人。” 话音如玉盘坠地清脆一声砸在了心底,吴嬷嬷脸骤然煞白,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止不住的颤抖哆嗦。 她恐惧的瞪着面前俊美如斯的太子,早已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 没想到—— 竭力遮掩这么多年的秘密竟在一朝一夕间被人轻易识破。 既太子已查出这么多,那也意味着,他知道小督主的身世了! “太子殿下……”她试着唤出一声,却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太子既已知道了小督主的生母,那而今对她所做之事,除却哄骗利用还能是为了什么?! “太子殿下您……” 姜宴卿打断她的话,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当今这天下,只有孤才能护得了她。明白吗?” 日光璀璨,辉映在男子身上,那白袍上滚着的暗纹熠熠生辉,其周身氤氲的上位者的矜骄和尊贵令人情不自禁俯首称臣。 吴嬷嬷手握成拳,自知在这呼风唤雨的滔天权势面前,再无回旋之地了。 她两眼呆滞叩在地面,“……老奴明白。今日发生之事日后绝不会在小督主面前多提半句。” 姜宴卿满意的笑了,“吴嬷嬷果真是个聪明人。” * 太阳朝西飘移,很快绝美的云霞便染红了天,暖黄薄光自门窗缝隙透入映射在层层轻纱垂幔上。 殷姝这一觉睡得极沉,待迷蒙睁开眼来,发觉临睡前死死箍住自己的男人不见了,她试着挪了挪手去探。 触及一片冰冷。 看来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殷姝忽略那心底生出的一丝异样,坐起身来,身上的被褥滑落,微一低头便能瞧见那暧昧密布的痕迹。 在心底又默默骂了遍姜宴卿后,她又试着翻身下榻,竟无过多酸楚的疲疼,可那儿深处刺存微凉的感觉…… 看来他走前,还给自己再上了一次药。 殷姝支起身来,刚给自己裹束好衣裳,闻陶兆在外头轻声叩了叩。 “进来。” 徐徐,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呈着一楠木托盘进来,里头盛的是一碗弥着药味的汤。 有些难闻。 “这是什么?” 陶兆道:“小督主,此乃殿下临走前吩咐厨房熬煮的,说是专门给小督主补气血的药膳。足足熬了一下午呢。” 殷姝抬起眼来,“太子吩咐厨房的?” 东厂的厨子竟也听从他的吩咐?可如此,也不就意味着暴露他暗自回京的行踪了? “小督主还不知道吧,” 陶兆笑脸盈盈,“殿下早便安排了厨子进东厂伺候,专门为您调理滋补身子。” 听到此处,殷姝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怪不得,这两月厨子做的饭菜都不符她的口味,清淡的紧。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来想去接过,这才发觉自己拇指上被套了一块玉扳指。 一缕夕阳残光刚好射在上面,莹腻润和的质地映出极尽透明的光泽。 这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殷姝呆愣愣眨了眨眼,认出这是姜宴卿拇指上戴的那枚玉扳指。 什么时候给她的? 他竟将如此贴身宝贵的东西戴在了她指上。 奇怪的是,明明尺寸不符将还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套进去。 少女下意识咬了咬尚红肿的潋滟唇瓣,还是没想明白姜宴卿这是何意? “殿下他……何时走的?” 陶兆认真答道:“回小督主的话,太子他约摸午时的时候走的。” 殷姝踌躇半晌,没忍住又问:“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太子行踪奴才不敢随意打听,”陶兆腰压得更低,朝那弥着淡香的架子榻走近两步,眼睛不敢乱瞥,极恭敬道。 “小督主,咱先喝了这药膳吧?不然快冷了。” 陶兆的声线拉回少女兀自飞远的思绪,殷姝反应过来,抬手接过缓缓往嘴里喂着。 “哦对了,小督主,”陶兆似想起什么,又道:“殿下临走前说三日后宫中盛宴,叫小督主好生准备。” 殷姝一口一口正小心吞咽着,不由得问:“什么盛宴?” 半晌过去,没听见陶兆回答,她抬起眼来,竟瞧见人面色怔滞还有些震惊。 殷姝疑惑眨了眨眼,“嗯?” “……太子的生辰宴会。” 说罢,陶兆接过喝尽的瓷碗将要退下,走了几步没忍住回头叮嘱,“小督主,往年太子皆卧藏东宫,皆未举行生辰宴会。今年声势浩大,奴才觉得……小督主还是好生准备。” 门“吱呀”一声被掩上,陶兆退了下去。 外头金黄的暖光已将至散尽,殷姝心底的异样情愫却还未完全褪去,她凝着拇指被戴上的玉扳指发呆。 陶兆的言外之意,她想她是听明白了的。 初识太子时,他便是那般诡谲藏于东宫的模样,更有羸弱多病的传言,说什么福薄命短,可这些都是假的。 他只是不喜露于人前,又或是感到厌烦。他虽居身于东宫,却能搅动整个朝堂。 上次以养病的由头出宫,助她将鬼火之案破了,虽最终未将顾缨拉下去,却也给了他重创。 太子此行去忍冬寺虽不知还干了什么,但现在又将长公主接了回来,紧跟着又举办磅礴宏达的生辰宴,这算是向天下昭告他要彻底“出山”了吗? 想着想着,殷姝又觉恼得很,估摸着他这该二十三岁了。 叫她好好准备,这意思是要她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的吧…… * 太阳东升西移,入了夏以后,日子是愈发热了起来,时间如流水飞逝,太子生辰很快便已至了眼前。 “小督主,可妥当了?” 门外陶兆耐不住敲了下门。 “快了快了。” 殷姝应了声,待确定自己那近来又生长大了些的盎春融酥裹束好,这才将案几上的三山帽套在自己头上,往门外赶。 爬上了马车,少女又反复向陶兆确认未落下什么贺礼,见万事俱备了,殷姝总吐了口气,放下些心来。 马儿喷出一口响蹄,带着阔畅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总算至了宫门。 似逢喜事,原本肃穆冷寂的深宫也热闹了起来,因已是晚上,一路明灯铺沿,火树银花。 在银白月辉的映衬下更是美轮美奂。 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将这和谐柔美踩碎,他们迈着步伐呈着美酒糕点一路疾行朝麟德殿赶去。 经过一段高阔的长廊,便是步步高阶,顺着往上看去,磅礴恢宏的宴会大殿就在遥遥高处。 殷姝虽进东厂这么久,也见识了不少荣华富贵,可这么瞧着尊贵无双、等级至高的宴会厅,殷姝仍有些暗暗唏嘘。 这算起来,也是她第一次参加宴席呢,还是太子的生辰宴…… 见文武群臣陆陆续续都朝上走,少女深吸了口气,迈脚上前。 已至殿门,一眼望去,便是葳蕤烛火交映的莹白地板,数根雕刻金龙的赤柱恰比天高,每一处皆辄悬明丽的宫灯,琉璃光华流转,映如玉树琼枝。 殷姝不禁咂舌,这也太……太富奢了吧。 她踩着还有些虚浮的步子顺着阔渺的红丝绒地毯朝里走,盈盈的春眸四处看了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墙。 管弦丝竹之乐正是悠扬四起,袅袅婷婷的舞女在厅中央舞着薄澈透明的雾绡。 “殷督主这边请。” 引路的宫女拉回殷姝飘荡的思绪,她跟着人越过人群,最终如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 可坐下来了,她便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一眼望过去,无论是厅中央,还是隔壁案桌的,好些个官员皆是开怀畅饮,侃侃而谈。 可她这儿,莫名显得有些冷清。虽入职也有几月了,可在这朝堂里头,她没什么熟识的官员的。 面前案几上置着的糕点菜肴,散泛着弥弥鲜香,殷姝想拿起一个尝尝,可又不知眼下是否能吃。 正百无聊赖把玩自己的指尖之际,她竟觉一道视线久久落在自己身上。 殷姝抿了抿唇瓣,没忍住悄悄抬眼朝高阶上望去。 最高处的是辛帝的位置,眼下还空着。 而那左下方的位置上已落座了人,是一高贵却又神秘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似三十有余的模样,眉目如画,端庄又高雅。一席不亮眼的长袍镶嵌金边,又添威严和与生俱来的高贵。 可凝着自己的眼神却如何也读不懂…… 明明如此陌生,却又莫名令人熟悉。 少女有些慌措低下头,不敢再对视了。 忽地,荡开一道清扬的钟声。 纷杂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又闻大太监鸭着嗓子高喊:“陛下至!柔贵妃至!” 话音落下,便见大门的方向落下几道黑影,殷姝遥遥一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栩栩金龙的玄色锦服。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身着绯色宫装的女子。 殷姝想这便是柔妃娘娘了吧。可为何如此盛宴,为何未携皇后出席? 柔妃娘娘生得清美,那五官殷姝觉得一阵熟悉。 待柔妃噙着熟悉的眼神射过来时,殷姝反应了好一阵,才认出这是当初自己未救下的那个少女。 她竟已是贵妃娘娘了。 正想着,又闻大太监尖锐着嗓音高喊:“太子殿下至!” 太子殿下…… 闻罢,殷姝心不觉颤了一下,有些异样的闷和心悸。 她急促扑朔了几下蝶翼,本想强忍着自己不去看的。 可随着自己膛间莫名愈来愈急的心跳声,终是没忍住抬眼悄悄望去。 望见的一瞬,竟也猝不及防,隔着遥遥人群跌进了那双幽深暗蕴月华的深眸。 和男子视线对上的刹那,殷姝没忍住心尖一酥,蔓延至脊背发软。 他也在看她。
第76章 纷杂大殿因太子的身影步入殿中先是死一般的沉寂, 维持几许后,顿时炸开锅一般闹腾。 想来他已在人前许久未现身了, 而今这芝兰玉树的俊拔身姿立于群臣面前,他们皆在底下交耳低语。 “这便是太子了?” “痼疾缠身多年,已多年未离过东宫,怎去一趟外头养病便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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