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程道:“凤鸾殿的密道不能通向外面,先祖皇帝认为,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可随意离开。” “分明是禁锢,却冠冕堂皇。” 宁程笑了笑:“的确,你阿娘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 岑慕宁微微垂眸,她对这个阿娘没有任何印象,又谈何来的感情呢?但偏偏心头一阵苦涩蔓延,怎么也止不住。 她问:“我阿娘和我很像吗?” 宁程抬头想了想,或许是回忆起了美好的过去,他扬起笑容,肯定道:“像,简直一模一样,你相信吗?若是你如今穿上你阿娘的衣服,就连岑寂也分辨不出来。或者说,你小的时候,你父皇宠爱你,不仅是因为你是瑶瑶的孩子,更是因为,你和她小时候太像了。” 先皇后与景德帝乃是青梅竹马,那时的景德帝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是先皇后不在乎外界的污言秽语,一次次救他帮他护他。 岑慕宁没有说话了,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密室,腐朽的铁锈味道弥漫,尘土飞扬混杂,看上去已经很久不打扫了。 打开铁门,岑慕宁本以为这里会是满目狼藉的模样,此刻却好像截然不同,案桌笔墨整齐的摆放着,旁边是一个小型的书架,搁置着一整沓泛黄的书信。 岑慕宁微怔。 宁程反倒熟练地走到书架旁,拿起那沓书信递给了她,道:“你看完或许会明白的。” 他脑海中好像浮现另一个画面,与岑慕宁极为相似的华贵女子,面容憔悴,嘱咐他待慕宁长大后再交给她,此后宫墙相隔,再不见一面。 宁程默默捏紧了拳头,道:“岑寂是个疯子,为了权势,什么都做的出来!” 岑慕宁眼前仿佛只有这一沓泛黄的书信,再听不见其他。 娟秀方正的蝇头小楷和自己的有几分相像,准确来说,她练的字是父皇要求的,她练得原来一直是先皇后的字体。 “赠宁宁”三个黑字映入眼帘。 宁程说:“瑶瑶是在生下你不久后离开的,也许,她写信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的摇篮里。” 岑慕宁不自觉的手指发颤。 掀开书信,岑慕宁借着这点光认真地一字一字看着。 “宁宁,先要和你说句抱歉啦,阿娘不是个好母亲,不能陪你长大,也不能送你出嫁,错过了你人生中的许多,原谅阿娘这样自私,但有些事,阿娘不得不做……” 信里,从先皇后宁瑶所写的字里行间,岑慕宁没有感受到任何庄严隔阂,反倒像是一个年长的姐姐,温柔活泼又俏皮。 但她的爱丝毫不少,岑慕宁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仿佛透过这些书信,她已然看到一位与她容貌七分像的华贵女子站在她面前,她巧笑嫣然地望着她,眉目温柔似水。 眼泪滑落,才蓦地发现只是一个幻影。 书信里,宁瑶细节地讲述了她与岑寂的过去,那些回忆点点滴滴汇聚一起,好似织就了一副图画,在眼前栩栩如生。 包括宁程所说的,灭族,囚禁,逼迫。 过去的一切在眼前展开,她能从这字句中看到前朝秘辛,父皇登基背后的权力交错,阴谋诡谲。 夜已深,周遭静的可怕,豆大的烛火映照在她脸颊,嵌入她的瞳眸,岑慕宁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她搁下书信长舒一口气。 宁程缓缓道:“你阿娘向来是一个很有看法的人,世人都说,与其留个念想,让人痛苦,不如断的彻底。但她不以为然,她||||||说,她必须给你留点什么,哪怕只有几张纸也好,至少让你知道,她是爱你的,你也是有娘爱的孩子。” 闻言,岑慕宁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绷不住了,她紧紧攥着那几张纸,泪水打湿了那些泛黄的纸张。 为什么要把这些信给她?她本来可以继续相信已有的现实,告诉自己,自己的父皇母后很恩爱,他们没有隔阂,可如今,所有都颠倒了过来。 半晌,她抹去泪水,苦笑一声,说:“把蜡烛给我吧。” 宁程没有问任何事,只是照做。 岑慕宁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书信拿近烛火,下一刻,书信直接燃了起来,火光映入眼帘,岑慕宁松手,燃烧的信纸掉落在地,最终化为灰烬。 “你一早就知道真相吗?”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但真相,我至今也没有找到。” “什么真相?” 宁程看了一眼那些灰烬,说:“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我以为,她会刺杀岑寂。” 岑慕宁猛地想起书信里的那句话,有些事她不得不做,会是什么事? “而后不久,我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你怀疑,我阿娘的死另有原因?”岑慕宁蹙眉道。 宁程突然沉默了,他看着那些灰烬,久久不语。 岑慕宁说:“我不会去查的。” 宁程似乎猜到了,他只是把目光移向她。 “懿德皇后说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这不是她的本意,比起复仇刺杀帝王,她更希望世泰安宁。” 书信的那句话依旧历历在目,懿德皇后说,宁宁,如果可以,永远不要触碰前朝秘辛,永远不要复仇,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你。 岑慕宁说:“她说,我有个天底下最善良最帅气的舅舅,她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相见了,会为了百姓共同努力,而非执着于过去。” 听到舅舅的那一刻,宁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他抬手捂着眼睛,一言不发。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舅舅,暗阁是救人的,那才应该你的初衷吧,而非利用那些曾受苦的人,把他们当作复仇的工具。” 宁程咬牙道:“宁家上上下下上百口性命啊!他岑寂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宁家,逼迫瑶瑶成为皇后,我那个妹妹,最大的愿望就是仗剑江湖!如今,却困在这宫墙内,就连死也不得自由!” “舅舅!”岑慕宁看到宁程情绪不对,喊了一声。 宁程眼眸里满是红血丝,闻声还是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在这一刻,先皇后宁瑶的身影与岑慕宁重合。 “瑶瑶。”宁程抬手想要触碰她。 岑慕宁看着他,说:“舅舅,宁家上百条性命寄于你一身,这种痛苦太难受了,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为了百姓,舅舅,你太累了,放下吧。” “哥哥,宁家上百条性命寄于你一身,你要好好活着,哥哥,你太累了,放下吧。” 回忆如潮涌,宁程仰头闭上了眼,身体微微发颤。 “暗阁嘛,自然是深入世间黑暗而不被吞噬,收容处在黑暗中的百姓。” 耳畔再次浮现宁瑶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半晌才喃喃道:“好。” 只是不知这句好,究竟是对谁的回答。
第61章 岁寒弥坚(四) 清晨, 岑慕宁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便直接往太后所居的长信宫赶去。 太后似乎早有预料,殿门敞开着。 小太监通报了一声, 岑慕宁踏入宫门,慕容太后一身明黄色的宫袍加身, 外面披着一件深红色的云绣牡丹团寿大氅,头发简单地披在脑后,端坐在梳妆镜前, 似乎还没有梳妆打扮。 她侧过脸笑道:“舍得回来了?” “皇祖母。”岑慕宁眼眶发酸, 仿佛在皇祖母这里, 她可以一直是个孩子。 带着金色护甲的手指朝她挥了挥,太后满脸慈祥地说:“宁宁,来,帮哀家梳梳头发吧。” 岑慕宁听话照做,精致的木梳在太后的发丝间游走。 “哀家老了,白发丛生喽。” 岑慕宁说:“哪有,皇祖母精神着呢。” 太后咯咯笑了笑,拉住岑慕宁的手道:“你都已经嫁人了,皇祖母还不老吗?” “皇祖母之前若是这样说, 我就守着皇祖母, 一辈子也不嫁人。” “你这孩子呀。”太后叹了口气,说:“在外面吃苦了吗?” 岑慕宁一愣, 垂头道:“皇祖母,您都知道了?” 太后指了指她的额头,说:“你这丫头, 打小就机灵,能让别人掳走?不把别人掳走就不错喽!” 岑慕宁也忍不住笑道:“皇祖母!” “好了好了, 宁宁,回来就好,这回来可不是叙旧的吧。”太后的眼神好像早已看穿了一切。 “皇祖母,谢京昭的事……” 太后打断道:“宁宁,后宫不得干政。” 岑慕宁微怔。 太后却又补充道:“但你是陛下钦点负责两国邦交的公主,你有权去养心殿。” 岑慕宁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太后的眼神逐渐明悟起来。 “我……” “宁宁,你是我临月唯一的嫡公主,更拥有着千古女子都不被允许的权力,为何不去试试呢?你肩上的责任,远比你想象的要重。” 半晌,岑慕宁才吸了吸鼻子,道了一句:“好。” 岑慕宁离开之际,太后含住了她,说:“宁宁,有时间去姜丞相那里走走吧。” 她有些不太明白,但随后又想起来书信中提到过,先皇后曾经差点嫁给丞相之子,只不过他突然暴毙,最后便不了了之。 莫非他的死并不简单?太后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但此刻,太后既然不愿多说,她也没有深入询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出了长信宫,直奔养心殿而去。 此刻的岑寂刚下早朝,来到养心殿也不久,龙袍未褪,一身威严。 岑慕宁压制住自己的心情,恭敬地行礼。 岑寂看了她许久,问:“是为了那小子?” 岑慕宁反问:“父皇口中的那个小子又是指谁?” “指谁?你不是很清楚吗?”岑寂冷哼一声。 岑慕宁说:“父皇,我喜欢谢京昭,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朕可以赐你们合离。” “他是谢氏余孽!”岑寂强调道。 岑慕宁勾起一抹笑容:“父皇,谢家究竟有没有谋逆,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岑寂脸色微变。 “父皇,北狄使者就在诏狱,您明明可以审问更多,却偏偏断了消息,当年的布防图或许真的是经由谢老将军到达北狄,但是布防图是假的吧。不然我临月江山早就移位了!” 岑寂震怒:“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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