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于她面前的,是一棵数百人都无法合抱之木,那树枝垂下来的白槐花一簇一簇遮天蔽日散如华盖,将她荫蔽在其中。她站在其中一根粗韧的树根上,鼻尖浮动着轻甜的槐花香气。 这是那棵古槐树? 芙姝抬头向上看,丝丝缕缕散不去的黑气萦绕在树干周围,一坨坨黑且黏的物质侵蚀了槐树大部分枝桠,自上而下啃噬着树干。 芙姝方才没醒透,如今细看方知,这棵槐树满目疮痍,应该已近强弩之末。她伸出手触碰枯干的树干,树干内部的缝隙似有金光流动,莹莹的白光自其内流泻而出,将她的手掌包裹。 她感到了一股极其纯粹且原始,集天地万物之生灵才能孕育出来的气息。 芙姝静静地感受一会儿,眼眶不禁酸软起来。这同她自身的灵根是那么相似,她感觉亲切极了,可亲切归亲切,这股灵气却比她的要纯粹强大得多。 “你可是槐树精?”芙姝试着与他对话。 【这是吾之识海,孩子。】 芙姝眨眨眼。 【吾乃汝祖宗】 芙姝:“……” 不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开始骂人? 【吾想,汝一定认识吾兄,玄微子。】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劈得芙姝外焦里嫩,压根反应不过来。 谁兄? 原来那句‘吾乃汝祖宗’并不是调笑亦不是骂人而是字面意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祖师 她知道玄微子与玄清子是双生子,分别是太华宗与太清阁的开山祖师,因而得出,眼前这棵大槐树就是她太清阁的祖师玄清子。 芙姝颇有些焦头烂额,“祖师爷好,晚辈参见祖师爷!” 迎接她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芙姝感觉自己识海被谁狠戳一记。 【谁说祖宗便一定要是祖师爷,槐树乃雌雄同株,没有男女之分,汝到底有无认真学习阁内医术!】 “抱歉,是晚辈眼拙。”芙姝连忙拱手作揖,确实,这树发出来的声音实在虚无,非男非女,不雌不雄,亦不像乔玉一样硬凹出来的声线,着实难以辨认。 【也罢,你且坐下同吾聊会儿天罢!】 芙姝看着那树,悄悄握紧手中剑柄:“你真是我师祖?因何被困在此处?既然有自我意识,又因何为虎作伥,我要如何信你?” 【唔,你这串菩提与佛珠皆是吾友人之物。】 “友人?你是说妙寂?你认得他?” 【笑话,吾与昙銮当为同辈。】 同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当头一棒,敲得芙姝眼前发黑。许久,她声音微颤道:“是吗?原来那和尚,这么老的……吗?” 玄清好像被戳到痛脚,沉默许久都没有出声。 三千岁,放在仙界也只不过是小生的年纪,怎么会老呢,不应该啊! 【吾才不像他,他光打坐便打了两千五百年,如今还未坐化么?】 芙姝摇摇头,心下却疯狂腹诽,她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能光打坐便能打两千五百年的!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槐树说的话不算假,毕竟它还知道那和尚的法名。 【波旬用魔 火日夜烧灼吾心,令吾魔化,吾就只剩这么一点意识是自己的, 如今分化出识海同你对话亦是极其艰难,接下来的事汝万万听好。】 芙姝忽然就有点理解这俩因何能成为友人了。 因为实在是过于啰嗦! 如果这俩走半路上遇见,相互打个照面,大概半日的光景就过去了,再寒暄一下,这天就该黑了。 聆听半日,芙姝脑瓜子嗡嗡地总结出以下几点:首先,她要将这受了污染的槐树砍了,然后将树心带回太清阁重新培育,在开头的一百年内她还必须要保护它不受损害。再然后,雷公电母如今被波旬封印在岐山不得出,她须要带着弟子们解开封印。 【这一百年内吾体内的雌雄二株还来不及融合,所以会先分化出较低级的雄株保证生存,所以,还要劳烦汝多加照顾。】 芙姝认真颔首。所以问题来了,她又该如何将这百人合抱之槐树砍掉呢?当她是盘古,一把斧能开天辟地?可问题是她连斧头都没有! 【吾方才窥汝识海,同他学过金刚身法吧?】 芙姝点头又摇头:“不太到家。” 【如今的小生可真是令吾惊喜啊!莫怕,努力砍吧,那些汝砍不掉的,只会令汝变得更强大!变得更强大就可以砍掉了!】 芙姝觉得自己回去后一定要花重金让史官,不,让太华山的儒修为她攥写话本,就叫《魁梧帝姬俏和尚》,或者是《惊!帝姬她靠砍树娇养了三千岁高僧!》。开头她都想好了,就写芙姝是一个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左手一把斩铁剑,右手一把开山斧,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如刷漆! 不多时,一把巨大的由槐木化成的斧头出现在芙姝面前,瞬间缩小成适合手握的大小,对芙姝来说刚刚好。 【波旬控制了吾大部分神识为它所用,方造成如今局面。吾等你们等了很久很久,先前来是来了,可惜修为都浅了些,没一个逃得掉考验,不过也怪吾失控后不知轻重,真是对不起他们。】玄清颇为自责地说。 芙姝闭上眼,默默念了金刚身法的口诀,双手握住斧柄,只见她双臂金光流转,瞬间爆发出无限的力量朝槐树砍去。 槐树默不作声地仍由她砍。 许久,它抖落几簇槐花,语气听起来十足郁闷:【吾是当真老了不成,确实有些疼,也罢,待吾教你几招保命之法,你且听好。】 槐树深处渐渐伸展出几条金丝,延伸至芙姝的灵台处,芙姝浑身像被电了一道,脊骨麻麻的,不过只片刻,她便回过神来,顿觉神清气爽,耳清目明,似乎能感知到周围许多事物的变化。 【此招名为神识涤荡,可瞬间使人头脑空白。学后可刺入他人识海,造成片刻头痛与眩晕效果,若练得好,瞬间致数十人瘫痪亦不在话下,不过此次吾还在其中融入了神识修葺术,你亦可用此招修复他人神识。】 【此招名为……此招是……还有一招……最后一招……】 芙姝一边学,一边狠狠地用尽招数去劈开树根,她才发现树干内部已经被腐蚀得半空,散发出非常刺鼻的木头腐烂的臭味,几乎要把她熏晕。 【此招乃神识交融,是双修之法,千万注意莫要乱用。】 一缕温柔的神识融入她的识海,霎时间又令人如沐春风,她似乎陷入了娘亲柔软的怀抱,芙姝微愣,感觉自己的身躯就这样飘呀飘,越飘越高,飘到了那琼宫玉宇去。 玄清很喜欢这位小弟子,她像是被大地之母眷顾的孩子,灵根清澈纯净,魂魄中又蕴有无穷的力量,真乃至纯至净之灵根也! 少女脸颊微红,定定喘息数声才开口道:“师祖,您说这是双修之法?” 【是啊,汝可有心仪之人?】 “我与妙寂已成亲了。”芙姝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无辜的味道。 槐树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所有的根系与枝桠都随着树干剧烈的摇晃一同晃荡起来,芙姝堪堪扶住树干,差些站不稳,她又听见它长叹了口气,似乎倍感寒心与痛惜。 【外头风大了些,一时有些激动,小友莫怪。】 玄清哪里是觉得风大,只是单纯觉得那位牛老了奸马老了滑,有粉不往脸上搽,这和尚是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不过很快,它的这片识海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虚无的上方开始出现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流泄出一股股黑色的粘稠物质。芙姝不由得睁大眼:“那是何物?” 【是魔火,小友,吾体内这些根须你收好,芙舜与波旬做过交易,要拿吾的根须接他那破腿筋,莫要让芙舜得逞!】 瞬间,芙姝的手上便多了好几条金色的根须。她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专心致志地伐木。 那污浊的黏液一溅到手上,便直接灼烧到骨肉里,散发出肉被灼烧的气味,皮肉烧了再长,反反复复,每一次都比先前更为耐造。不知过了多久,这点魔火对她来说已经堪比蚊子咬。她感觉自己的手臂愈发结实,力量也愈来愈大,芙姝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奇妙过程中,一丁点也感觉不到累。 【啊,原来人之将死便是这等感受!】 头顶的窟窿越来越多,芙姝定定后退几步,开始蓄力最后一击。 【为了新生而死亡,为了开始而结束,也不枉吾来这世间走一遭。】 【好孩子,将吾杀死,然后尽情感受春日罢。】 无数的魔火几乎将根部尽数吞没,化成无边际的漆黑的湖泊。 在最后一刻,天地间万物轰然倒塌,芙姝却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眼前槐花簌簌落下,顷刻间,她似乎感受得到那花开花落,鸟鸣春涧,林间松韵,石上泉声,槐树的枝干散开如华盖,遮覆于头顶,顷刻如光点般散开,紧接着,芙姝便被一道力量弹出识海。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讨贼 人间的春日总是繁盛的。 春风拂动柳枝,细嫩的柳叶洋洋洒洒,树影荡漾于护城河的两岸。 一对新燕衔了春泥在檐下筑巢,春风吹落檐角几滴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男人的斗笠上,发出轻微声响。 “上京各处禁制已设置完毕,贫僧先走一步,无需知会方丈。” “善哉!”旁边穿着褐色僧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朝他一拜。 佛者抬眸望向远处,终于还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那次议事之后,他敲定了看守佛塔的名单,三月一轮换,而他自己则为了防止山下妖魔进入城镇中作祟,打算在各处设下新的防御禁制。 他走遍大江南北,日夜赶路,从不停歇,有时会留在当地布施讲法,有时又发现某些郡县闹了饥荒或疫病,他亦会助百姓脱离困境,治病救人, 这样忙起来,也算是一种令自己重新静心定念的法子。 阳春三月,上京所有禁制均已布下,整个大雍还剩最后一片区域未涉足,那便是弟子们所要前往的岐山。 妙寂行路半日,来到京郊一处茶馆,正欲讨杯茶喝,便听得旁边一行脚商同周遭的百姓们讨论:“听说了么,桓原侯世子要反,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做法阵将大雍的国运偷了大半走呢!” “这不,帝姬亲手写的讨贼檄文都送到宫里了,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呢!我侄儿在宫里当太监的,亲眼见到那檄文一打开,哗地一下,被枉杀的百姓名单都从殿里铺到殿外去了!听说陛下这几日都气倒了!” “这你还真别说,虽然她行事是乖张了些,但也算是真干实事的!” “听说他俩不止新仇,还有旧怨那!” “可惜上天给咱们开了个大玩笑,她再厉害亦终究是个女子,若她不是女儿身,必有更大的作为,莫说讨贼檄文,即便是领兵打仗,开疆拓土也不在话下,咱们圣上又何愁无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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