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拎着一个黑色布袋装着的圆滚滚的东西。 “这位是?” 萧安上前两步,似要打量清楚他的模样,却停在了他的银色面具之上,看来看去只能看到那一双凌厉的狐狸眼,无端的为他添了些柔意。 辛惟清走到他的马前,仰着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位是…顾公子,是我前几日救的一个……” “习武者。”不等他说完,少年一跃而下,稳稳立在地上,将右手拎着的东西轻轻抛向萧安,“在下顾行知,曾经是一位屠夫。” 虽说是这样说的,那身上那抹桀骜发气质丝毫不像是一位屠夫。 萧安凝滞一瞬,将黑布袋中的东西慢慢拿出来,双手再接触到的那一瞬便僵住不动, 扑面而来便是一股血腥之味,之后便是黑糊糊的一片。他活了这些年,又怎么会不知道手中沉甸甸的东西是什么。他再次打量这个少年,画中有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颤抖,“这是……怎么来的?” “谁的?” 他问。 沈道桉上前两步想要接过那布袋,眼睛明亮的他一下便瞥见了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吓得连连后退,“这…你!” 里边的东西有些血腥,他没敢看第二眼。 少年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清朗的嗓音过于温和,无形之中又让人放松了警惕。 “这是殷王赫连武陟的首级,今日便挂在城门之外,让殷国人好好瞧瞧!” “的确,萧副将,此事变交由你去完成了。”辛惟清上前吩咐道。 萧安震惊的看着里边首级,震惊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又一次打量起了少年,“这……” 殷王首级? 全场哗然。 大多数人都与他一般,从未见过殷王长什么样子,没想到这第一次见便是在黑色布袋里边,第一次见便是一个死人模样。 论谁都不能不震惊,不诧异。 “顾行知,孤军深入敌营,勇猛精进,取殷王首级,特令此功,便作为军中参谋,与各位共处共进共退。” 辛惟清道,视线缓缓划过众人探讨的眸光,冲着还未缓过神的萧安道,“还不快将他的首级挂出去?” “厉害啊。”沈道桉看着少年,莫名有一些熟悉感,但是怎么也说不上来,只能将话都作为一句感叹。 顾行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视线,落在那颗血迹有些干涸的首级上,淡淡道,“此次一来,殷国人必定会卯足力气杀来,诸位还是要提前做好防备。” 顾行知的话如同一颗惊雷在他们心中炸裂开来。所有人都盯着他,怎样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并未及冠的少年却已经卸下了殷王的项上人头。 且,殷王身处营帐之中,处处皆有守卫,他到底是怎样全身而退,又是怎样潜伏进去的? “是。”萧安抬手抱拳,随后退离。 “接下来,顾参谋会与诸位一同操练。”辛惟清面色如常,仿佛他斩下的并不是殷王发首级,而是普普通通的东西罢了。 “顾参谋,你进去吧。” 辛惟清手指了指前方。 顾行知冲他们点了点头,便进入到队伍之中。 还没落脚,那沈道桉便急不可耐的冲了过来,站在他身侧,好奇的问,“顾参谋,你是何许人士,为何来的如此突然,你可以说说,你是怎么潜进殷营,而后取殷王首级的事儿吗?” 顾行知手中动作没停,余光中看见莫南知也在频频回头,暗暗叹了口气,垂下眸子。 “说来话长。” “那你便长话短说,说来听听?”沈道桉不依不饶,今日非要他说出花来。 “沈道桉,你若是再窃窃私语,今日便罚跑十圈!” 上边的辛惟清也发现了一直想搭话的沈道桉,面露不悦,“战事再急,尔等若还不能正视起来,那便给我回家去,再捣乱的人,便一律按军规处置!” 沈道桉也不是第一次被辛惟清责备,熟练的闭上嘴缩回自己的位置上,但嘴里仍然不轻不重再念叨,“你看着瘦弱又白嫩,虽然我看不到你的脸,但我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并且你本事那么厉害,也说出来让我学学呗。” 顾行知面具之下的脸已经满是黑线。
第85章 撤离 ◎“累吗?靠靠吧”◎ 不宽不窄的营帐之中, 玄色衣袍之人坐在地上,另一人则是坐在矮凳之上。 “累吗?”辛惟清轻柔的为她垂着肩颈,笑意朦胧。 沈归君半仰着脑袋, 眼神迷离,今日跟着他们练了半晌, 多少遭他们高强度的训练震惊了些许,但转而想之,现在全国上下只靠着他们了, 若是他们还不好好操练,训练出样子来, 届时便只有挨打的份儿。 遂摇头, “累,但定要累,不累怎么能锻炼出意志呢?” “你算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棍,也把殷国人打清醒了去。” 他早些时候同沈归君商量, 只是想震慑一番殷国人,却不料她下了死手, 但是这是做的也漂亮。 “明日便要换帅到城外叫阵了。” “你害怕吗?”她问。 辛惟清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反问, “你怕吗?” “怕,如若我们没有守住, 受难的是城中百姓,是国中民众,所以有些害怕,你怕吗?” 他不答, 而是又问, “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嗯, 怕的。” “我也怕,怕失去一切,包括天下,百姓。”他道,却盯着她不放开,看她因为沉思而垂下的眸子,看她因为纠结而微微蹙起的眉毛,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实,但一切又都是真实的。 沈归君支着脑袋,眼神四处游荡最后落在了辛惟请的身上,“怕那么多,怎么做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啊?” 他故作难堪,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是还有顾参谋吗?” “如今...的确是男子的身份好用,我也希望来日可以光明正大的站住去,且...将外祖好好的带回来。外祖从无异心,古往今来,倒是多的人和外祖一般。” “会往回走的不是吗?” “是啊。” * 隔日清楚一早,殷国人便换了主帅,到城门外叫阵,又让人打下了高悬在城头的人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殷王子初仁。他领着浩浩荡荡人走来,正式同他们宣战。 此时辛惟清等人也回了城内。李慕容提前摆阵,害怕殷国人会冲阻,结果等了半日也不见燕国人冲阵,反而是掉马回去,他这才指挥手底下的人往回撤。 “爹,今日这些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开战了?”李澄月跟着李慕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李慕容神色凝重,表情肃穆,可见此事的重要性以及紧迫性。 “城主,辛将军与萧副将来了!” 有人来禀。 李慕容的愁容才淡下去些许,“快去请进来。” “爹,萧安来了?”李澄月闻言,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我可以留下听听你们说些什么吗?” 来不及回答她,辛惟清和萧安边快步入内,身后还带着半张面具的顾知行。 她先前从未见过顾知行,但昨日已经从下人口中将他的事迹听了个遍,心中便有数。这样个清俊的少年,居然可以一人深入敌营,取其首级,果然人不可貌相。 “臣见过将军与副将大人。”李慕容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顾知行身上,“这位便是顾参谋?” “顾某见过城主大人。”顾知行点头。 “将军,副将,参谋大人。”李澄月微红着脸,同他们福礼。 李慕容将几人引到书房之内,又将李澄月支开,就剩他们几人时,才谈起正事。 “几位大人,此次殷国应当是要一搏生死,但臣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各位商量。”他先是试探三人的意思。 “城主不妨直说。”辛惟清点头。 “若是与殷国开战,不知我城中数万百姓该何去何从,我们应当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输了,他们该如何?”他问。 他是一城之主,朝廷给了他如此殊荣,要他安置一方,他若是将百姓踏在脚下,只顾身前利益,怕是他死后都不得安生。 这个问题在做之人都曾考虑过,但又有谁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想出个万全之计? 但事就在眼前,不解决便会一直耗下去。 “萧某认为,是否可以将城中百姓于夜里撤离。”萧安拱手答。 “夜中撤离,并无亮光引路,我等不知方向。” 李慕容细想一番将他的话回绝了去。 “那白日里撤离?”萧安有些自暴自弃。 又需考虑城中百姓安慰,又怕夜里无灯不引路,那还能想出什么一举两得的法子来? 辛惟清沉思良久,“撤离,空城,但不得让他们发现,夜中亮灯并不是最需要注意的,反而是空城过后,又怎么装作城中有人,这才是我们应当考虑的。就算是将人撤走,但城中仍有生气,便不会遭他们疑虑。” “辛将军说的并不道理,撤百姓,何时撤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便是撤离过后要营造出满是人的假象。”顾行知也道。 李慕容想了半晌,终是点头,“几位大人说的没错,但撤百姓需要大量人力,而后装作城内有人也需要大量人力,这一来二去,哪里来的人?” 的确,又让人走,又要有人留,的确是个艰难决策。 但,办法总是要比困难来的多。 “那就将驻地搬到城中,用士兵还伪装百姓。”顾行知道。 “此法可行。”李慕容点头,“几时开始?” “今夜。”辛惟清缓缓道来。 夜深人静之时,因为李慕容特地交代,再者城中百姓的亲属总是会有一两个人是在军中当职,自然而然会更加的服从安排一些。 辛惟清特地交代要将安乐先带出去,跟着城中百姓慢慢的转移出去,为了防止她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沈归君又命令知秋跟在她身侧保护她。 城主府中的人未曾迁走,李澄月也是咬死不想离开,一来是她家便在这里,二来是她爹爹在这里,无论是哪种都不能驱使她离开。她自小习武,性格彪悍,更想着能在战场之上立下战功。 城外的山坡之上,初仁带着殷国一队人马卧在那侧,一动不动的盯着城内的动静。 他得到消息,辛惟清与萧安进了城,似乎与李慕容商讨些什么,遂在外边候着,企图能看出什么来。 但这月色寂寥,城内也是安静,灯火璀璨,倒也是符合城中盛景。 “初仁王子,您觉得他们会将城中百姓撤走吗?”旁侧的人问。 初仁点头,俊朗的面庞上是不容置喙的严肃,“依照他们的作风,若是不将百姓撤走,那为何今日会来会见李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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