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站在他身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少年紧紧握着刀,干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无喜无悲。 萧匪石忽然回头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燕洄摇摇头。 他看见了绿珠。 可萧匪石看见的和他截然不同,他看见的是,自己的权势还不足以令所有人屈服,甚至要搬出一个废物来,才能让所有人低头。 他抬手,日光透过他的扳指,莹润璀璨不可方物,萧匪石低声叹道:“不够,还不够。” 单单是萧督公,还不够。 “什么不够?老子……老娘看你嫌命不够长!” 忽然一声粗犷的女声响起,一个健壮的女子从天而降,单手抓住萧匪石的胳膊——正抓住他的痛处,陷下去空空荡荡的骨肉,萧匪石面色霎白,痛叫一声。 “保护督公!” 燕洄见拔刀砍了上去。 女子拖着萧匪石跳下楼去,眼见锦衣卫围了上来,将萧匪石朝刽子手那儿抛去,刽子手一见,赶紧冲过来接住萧匪石,再回头的空档,他吓的浑身冷汗。 绿珠不见了。 胡八眼尖,看见了一只手从地上伸出来,一把将绿珠卷走,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啃了口果子,看着那健壮女子,陷入沉思。 * 林沉玉将绿珠背在背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走在地道中,她的身后,穿山甲正一点一点的把土补上,堵住后来人,几个人逃出洞窟来,正是郊外。 华山派里里外外重兵包围,几乎不可能硬攻,只能巧取。穿山甲连夜挖了地道,奈何时间太紧,挖到的时候,绿珠已经受刑受了一会,割破了许多肉。 林沉玉无可奈何的看着绿珠。 绿珠已经昏迷过去了,倒也好。 健壮女子一把丢了假发髻,喘着气,不是别人,正是海东青。 郊外隐约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追兵在迫近,还能听见狗吠。 林沉玉面色一沉,是猎犬的声音。这种狗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她当机立断:“你们带着绿珠,从这里过河!我引开他们。” 河水能冲走血腥气味,让猎犬发现不了绿珠的踪迹。 “你要怎么引开猎犬和追兵?” 林沉玉不言语,只是用小刀利落的割开手臂,将血滴在了另一边的竹子上,淅淅沥沥。 美人蛇看傻了。 海东青浑身一震,正要说什么,却被林沉玉凌厉面色制止了,他咬着牙,道了声:“我们去城外,你要找到我们,别再走丢了。” “一定。” * 海东青走后,林沉玉并没有躲藏,而是任由伤口滴血,安静的等待着猎犬的主人。 果然,猎犬寻迹而至,主人也赶到了,是燕洄。 他比所有的锦衣卫都快,因为他知道是谁虏走了绿珠,他不下马,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林沉玉:“林沉玉,我就知道是你和海东青,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连皇上的法场都敢截!”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 燕洄哼一声:“看胸便知。” 林沉玉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坦荡胸怀。 燕洄黑着脸道:“不是你,是海东青!那女人是他假扮的吧?擦脂抹粉,还露个胸沟,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那胸,一看就是海东青。 “那你怎么知道有我?” 燕洄愣了愣,低声道:“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多管闲事。” 他苦笑:“你不应该回来的,不应该惹上麻烦的。皇上就在梁州,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沉玉倒是坦荡:“就算我不救她,顾螭何时放过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丢了爵位丢了姓名,在人间飘飘荡荡,已如游魂一般。索性想做什么便做——我再无顾虑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一般来说,鱼肉是不会理会旁的鱼肉的死活的。”燕洄忽掐住自己的话,笑了笑:“不过你是林沉玉,罢了,劝不动你。” “劝不动我,不如跟我走?” 林沉玉眨眨眼。 燕洄嗤笑:“跟你?跟你有什么好的?跟你干走?小爷我可舍不得辛辛苦苦爬上来的位置。不过,跟你过日子倒是行。” 他弯下腰,少年睫毛眨呀眨。 林沉玉面无表情后退一步。 身后有马蹄声逼近,燕洄面色一变,收敛起了嬉皮笑脸,他板着脸,一刀砍破林沉玉的袖子,撕扯了下来,收拢到手心。 啪嗒,一串钥匙丢在了林沉玉脚边。 “我哥的房子,你去过,有暗室。” 说罢,少年和她擦肩而过,径直策马离去了。
第149章 一行人秘密转移到了暗室里, 不得不说,燕卿白确实机敏,将宅院里的丫鬟下人调走, 将宅院空了出来给她们居住。 绿珠昏迷了整整三日。 是张姑娘用了安神香, 又锁住她的命脉,让她昏睡过去的,她实在不忍心绿珠清醒着面对痛苦。即使是睡梦里,她还呢喃着流泪,因恐惧而失禁, 因痛苦而痉挛,现实好似噩梦, 她分不清。 海东青蹲在门外, 呆呆的看着地。 林沉玉也坐下了, 递给他一大快鸡腿,海东青居然没有接过, 他捂住了头,忽觉得腥,呕了出来。 “怎么了?” 海东青摇摇头, 他狠惯了,并不习惯展露自己的脆弱, 只是胸前起伏愈烈,暴露了他的情绪激动。 林沉玉想起来了, 他的父母也是因为不肯让利给知县, 而被官府找借口抓起来,处以极刑的。他哥哥一点青带着他逃走时, 在城墙上,看见了他们悬在城楼示众的尸首。 一点青说, 他那时还小,不懂得死亡和恐惧,在纷纷攘攘的人群里,一抬头看见熟悉的爹娘,咯咯的笑了起来,朝他们挥手。 一点青道:“我这个弟弟从小乖巧,可大了却长成这副乖张模样,总归是他的错,可我总希望您能知道缘由,宽恕一二。” 林沉玉只能沉默应下,她感觉肩膀有些单薄,她哪里配得上宽恕两个字呢? 她不说话,过了很久,才听见海东青怒骂了声操蛋的狗皇帝,狠狠啐了一口。 啐完才发现林沉玉坐旁边,他没好气挑眉: “你过来干什么?” “怎么,你旁边坐不得?”林沉玉挑眉。 海东青气闷龇牙: “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往事,生起气来胡地乱啐,你也想被我误伤到?切,懒得跟你坐一起。” 美人蛇从土里冒出脑袋来,甩甩脑门上的土,挨着林沉玉坐下了: “臭男人有什么好坐的?美人蛇想和公子坐一起~” 穿山甲挨着美人蛇坐下了:“美人蛇姐姐,带我一个。” 有倒是,正想睡觉,有人赶着送枕头,正等她们两个呢,自投罗网来了。 林沉玉将一手一个,拎着两个人脖颈,拖进了隔壁房间里面。 “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 林沉玉心知,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不可能忽然良心发现来帮忙的,还十分关切绿珠,她们一定是背后搞了事。果然如此,她掏出鞭子来,轻轻在空中耍了耍,略一施压,美人蛇就把那晚的事吐噜了出来。 美人蛇脸红心跳的投降:“我说,我都说嘛。那天晚上就是嘛,人家想尝尝龙根,就勾搭了顾螭,睡了一觉。”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说重点!” 美人蛇发誓:“您放心,虽然我和他们好了,可是人家的心还是你的!” 穿山甲担忧:“这个似乎也不是重点。” 林沉玉叹口气,甩着鞭子指向穿山甲,鞭子尖挑起他下巴:“还你说。” 美人蛇气了,嚷嚷:“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回答她的,是林沉玉忍无可忍的点了她的哑穴的行为。 穿山甲识趣,从善如流道:“睡完皇上后,她又睡了淑妃娘娘。第二天又把我打了一顿,睡了两次。” 林沉玉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捂着眼:“你们两个再说一个睡字试试看?我要听重点!” 穿山甲:“重点是,那个淑妃娘娘和您一模一样,我们还打听到,淑妃娘娘是督公亲自选上去的秀女,据说擅宠后宫已经很多年了,可是顾螭似乎非常喜欢作践她。” 林沉玉微愣,到底是别开了眼,绕开了这个话题。 问了半日,才终于问出来,两个人弄丢了一个匣子。匣子被霍家军捡走后,第二天霍迟就死了,绿珠也被抓走了。 匣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林沉玉沉吟不语,她还没思索出来,就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道: “是诊书。” 绿珠隔着墙,轻轻开口。 * 把美人蛇和穿山甲重新捆了起来。林沉玉到了绿珠屋内,将她重新扶上床。 绿珠被她一碰,登时手臂痉挛起来,直喊疼,她浑身上下都如裂开了一般疼痛,十指连心,她受的苦远比断了十指更难捱。 张姑娘给她灌了些安神汤下去,她才好些。 林沉玉无可奈何,只能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只有这样,她的胳膊能虚虚的挂在空中,疼痛才好些。 绿珠开口,未曾言语嘴里先溢出鲜血来,林沉玉用袖子擦了,担忧道:“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绿珠摇摇头,将血咽下,强忍疼痛道:“我大抵是活不久了,在我死之前,得将这桩事给您讲清楚。” 她一桩桩一件件的道来,从篡改张岱松的诊书,害得皇上杀太子,杀贵妃,到如今又害得霍迟惨死,她说着说着,潸然泪下。 林沉玉只觉得脑袋嗡嗡直震,突突的跳,吸气都沁着凉,萧匪石怎么敢的?!篡改诊书,害得皇上以为是太子是野种,怒而杀之,欺瞒君王,谋害皇嗣,这种事情他怎么敢做的啊。 他就不怕东窗事发,遭到报应吗? 他胆子真大,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林沉玉的认知。好似他进宫来,做的事一次比一次出格,随着他的胞胎和根一起落地的,似乎还有他的所有良善,这么多年,那些善终于是剔骨削肉般一点点被他去掉,只剩下那些残腐败黑的恶意。 玉交枝是太子,居然是是顾螭的亲生子…… 萧匪石害死太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和林沉玉的关注点不同,张姑娘满脑子只听见了张岱松三个字。 手中的药瓶打破在地。 她的爹爹的真正死因,居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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