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可顾盼生已然浑身是汗,他鬓边碎发被汗水粘湿,凌乱的粘在耳边,红红的衣袖已经被汗水浸出深深的颜色来,是他擦汗擦出来的。 地上有一片水渍,隐约可见旁边溅落的水滴,那是他的汗水。 半个时辰很快到了,她合了书走过来。 看见师父来,他停了动作,认真严肃的脸上换上灿烂的笑容,扬着脸笑,汗水晶莹,从他光洁的鼻尖滴落,顺着他白嫩的肌肤划入衣服里。 “师父!” 林沉玉摸了摸他头以示鼓励,不料摸了一手汗,她有些震惊,这小公主当真是认真万分啊。 “对不起师父,弄脏您的手了,您在我背后擦擦手。” 顾盼生以为林沉玉嫌弃他,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可怜,他小心翼翼的把林沉玉的手放到自己背后去。 “没事,为师很是欣慰,练的不错。” 林沉玉有些动容,顾盼生被夸,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我会继续努力的!我想要变强。强大到和师父一样。” 强大后,他就可以再无眷恋的离开这里,一个人去走他的复仇之路。 林沉玉哈哈大笑,只把这句话当个玩笑,并不在意:“好呀,我等着你和我并肩的那一天。” 顾盼生的眼眸亮堂堂的,内里却有些阴暗。 能和她并肩之日,就是他离开林沉玉,杀回去报仇之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背叛师父之处,那是他的使命,他活下去的意义所在。 他会走的,在学完了所有本领后,但却不是现在。 * 吃了饭,林沉玉又拈来笔墨,揭了门口贴着的白纸,看着菜牌字,寻思着吃什么。 菜牌上多是些板栗烧肉,粉条炖酸汤之类的硬菜,她翻来覆去没什么想吃的,这吃饭着实是个麻烦的事情。 自己闯荡江湖的时候,不会做饭,寻个酒家点菜,只顾叫小二上两道招牌菜的,好不好吃都不至于难以下咽。 现在要她一个人盲选盲猜,她总觉得伤脑筋,想吃这个又怕荤油,想尝那个又怕油盐重——她昨日醒来洗漱时,发现额头上生了颗面疱。想来最近要戒些重口的菜品了。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想用的,她就干脆写了几个字。 三餐不拘,来几碟蔬果就好,面条切莫加荤油。 她在那荤油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把纸又重新放了回去,以提示厨房的人们。 * 第二日。 林沉玉是被吵醒的,她睡眠浅,耳朵又敏锐,听见了便起来,她简单洗漱,泼了把脸,擦干水。 额头上的面疱还没消下去,她有些丧气,摸了摸有些发疼。 她披了件外袍,出得门去,就看见几个人围着她门口,争论着什么,一见她来了都噤了声。 “大早上的,搁我这门口议事呢?” 叶维桢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今天天未亮时分,他就听见了叶蓁蓁的痛苦□□声,醒来秉烛去女儿房间一看,发现女儿面色潮红,痛苦的抱着肚子,直喊难受。他把手抚在女儿额头,烫的他一惊。 叶蓁蓁发了高烧。 “生病了就去喝药,我记得船上专门有几味草药,都是现成的,你不去寻总官或苍头要,来我门口做什么?” 林沉玉只觉得好笑。 叶维桢定定的看着她,旁边的衡山派弟子,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满眼压抑不住的害怕。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唯有叶蓁蓁痛苦的□□声,微弱的散在浪打船的一阵阵哗啦声中。 这声音里总少了些什么,这个点日出时分,总官往往会在艉楼前点卯,那斗手她印象颇深,会噔噔噔的爬上船顶,缘篷绳登到船桅之上,占风望向观察前方的风势和浪势后,扯着嗓子往下喊。舵工和缭手也会交接,喧闹上好一阵子。 今日,怎么丝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人呢?” “我去寻总官时发现,艉楼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叶维桢面容憔悴,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恐惧神色: “我们找遍了全船发现,船上的船员,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第30章 衡山派师徒们围聚一处如坐针毡。 船漂浮在海上, 海浪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大家的面色也一个赛一个的白,衡山派的十一位人坐在会客厅里, 还有林沉玉师徒二人, 是这艘船上仅剩的人。 从鲤城到更九州需要航行十日左右,而现在不过才第三天日头上,现在他们前不着陆,后不近岛。所有的船员都消失不见了。漂泊在茫茫大海上,只要稍微碰到海礁海浪, 他们就会葬身海底。 会客厅安静的可怕,唯余海浪涛声。 失去了船员意味着什么? 意味的不仅仅是没有人能伺候他们, 而且舵工等一系列操纵船的人都没了, 一旦风浪一起, 或者有些暗礁,他们将躲无可躲, 只能等死。 大厅安静的可怕。 终于,向来不言不语的二师兄魏敏开口了,他眼眶一片红, 直勾勾的看着师父,语气很冲: “是您非要带着我们来海外的。现在出了事情, 我们在船上还有好几天!没有船员!我们的船在这海上任意漂浮着,您说该怎么办!” 有人附和他, 暗自抱怨:“是啊!我们怎么办啊!” “凉拌。” 大家齐刷刷看向林沉玉。 林沉玉有些尴尬:“刚刚徒弟问我, 正午的莴笋想怎么做,炒着吃还是煮汤, 我说凉拌着吃。” “就是‘脆琅玕’这道菜嘛,把莴苣去叶去皮, 切成薄片,过沸水里汆一边,用姜末、盐、熟油、醋拌了腌制一会,口感脆爽,蛮好吃的。” 她低声嘱咐顾盼生:“记得少给我放姜,我不爱吃。” 顾盼生一一记下来:“知道了师父。” 魏敏有些气恼,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一个劲冲林沉玉发火:“吃吃吃,你就酒囊饭袋吗!就知道吃,我们都快死了啊!你都不知道着急的吗!” 牧归拦住他:“魏师兄,慎言!” “你少管我!牧归!” 他神色狰狞起来: “要不是师父非要去看那么个死人!我们会来这里吗?要不是大小姐非要急着上船,我们会遇到这么多事情吗!我做错什么了要和你们一起!我拜师学艺是为了成为侠客的!不是来送死的!好端端的衡山我们不待着,跑到这里来,不都是为了满足叶掌门你的一己私欲吗!” “师兄你冷静些!不要发火了!” “我命都要没了,我发个脾气怎么了!” 钱为站起来和他对骂: “放你爹的狗屁!当初是你舔着脸要跟着师父来的!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现在龇牙咧嘴反过来咬人了!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我看你是吊死鬼卖屁股——死不要脸你!” “大家都没慌呢你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有侯爷和掌门镇着船,肯定能平安无事的。你怕你跳海里不就行了!风浪怕什么!多大的风浪本少爷都不怕!” 一阵海涛卷席着飞沫,撞到船身,溅起来数十尺的浪,飞沫扑到会客厅里来,淅淅沥沥的,湿了桌角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 钱为被晃的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吓眼泪都吓出来了,清秀的脸蛋哭的梨花带雨,一把抱着林沉玉的腿: “我怕!我错了,别这样啊!风浪别来啊呜呜呜。” * 船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可大家的心都沉了下去。 叶蓁蓁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她看着师兄们的目光,往日满是溺爱的眼里,如今一片冰凉,嫌弃,厌恶,责备,怪罪,种种情绪毫无保留的宣泄出来,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她紧紧攥着手绢,低头看着绣花鞋上的穗儿,有些脏了,还没来得及去洗。 啪嗒啪嗒,她抽泣起来。 “对不起......” 想到葬身海里,想到她还要去见她娘亲,她还没有和玉交枝成婚,她还没有看见爹爹堂堂正正的成为武林第一...... 她不想死...... 她哭哭啼啼,牵动了其他人的心,大家也都红了眼眶,思想到很快可能要葬身海底,纷纷垂泪。 钱为表面嘴硬,其实内心也在难受。 他本来是衡州府大富商的儿子,因为看地摊传奇,看的走火入魔鬼迷心窍,天天幻想着仗剑天涯,拿个桃木剑在家神神叨叨的跳大神,自封为玉面小郎君,吵吵闹闹要去行走江湖。爹娘看不下去了,把他送去衡山学武。学武三年,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把他那一腔热血给浇的透透的了。 他有病啊,放着万贯家财不继承,跑来吃苦,现在更是莫名其妙要死在海上了。 眼见大家情绪不定,最终还是叶维桢出来说话了。 “抱歉,是我的失职大意,才使得大家陷入如此穷山恶水的境地。维桢向列位致歉。” 他放下了掌门的尊严,向各位弟子行了礼。 大家红着眼眶,生死门前,父母都管不着了,难道还能管师父吗?倒是牧归站出来安慰他:“原不是师父的责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维桢叹口气,转身看向林沉玉:“侯爷,接下来如何,您怎么看?” 他已然失去了威信,此时需要一位地位更高的人来服众。 林沉玉笑:“担心什么呢,既然船上的另一个人还没慌,我们怎么能自乱阵脚?我们死了他也别想独活,此时他在暗,我们在明,更不能慌了手脚。凡事要往好处看,我们会平安无事吧。” “这几日,大家不要去别的地方活动,除了睡觉,就待在会客厅里面,无论去哪里都要和大家告知。另外晚上我也建议大家最好三三两两的在一起睡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吃饭吧,大家早上都没用膳,别还没淹死,倒先饿死了。用完膳,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钱为弱弱开口:“我们吃什么?谁做饭。” “厨房应该还剩些菜品,足够我们维持这几日了。”林沉玉往椅子上一靠,拍拍顾盼生肩膀: “我家徒弟会烧饭,你们的饭你们自己想办法。” 她心疼她自己的徒弟,不可能叫他做一船人的饭。 衡山派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找不出一个会烧饭的人来。 顾盼生凤眸微眨,柔声对林沉玉道: “师父,不若我来帮大家吧。衡山派的师兄们每日专心习武,勤奋刻苦,自然是不管俗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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