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拿出来了秦虹给林沉玉的亲笔信,秦虹说,自己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必须隐姓埋名,假死脱身,她让林沉玉去梁州,找澹台无华。 林沉玉素来听话,乔装打扮,带着梁茹给他们伪造的假身份,打算直奔梁州。 一路上,海东青只要一和林沉玉挨着说话,顾盼生就挤到他们中间去,揽住林沉玉的胳膊,碍着海东青靠近。 一来二去,海东青也发现了,他觉得奇怪,逮着机会问林沉玉,拧着剑眉,有些不悦的低语:“你那个徒弟怎么别扭的很,我一和你说话他就凑过来,是不是喜欢我?” 林沉玉:? 海东青冷笑:“我不喜欢这种豆芽菜儿,让他早点歇了这心思吧,我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 “哟,你还挑上了?” 海东青忽然打量了一下林沉玉,抬手摸摸下巴,健硕的手臂在月光下隐隐泛着茶色的光泽,他忽的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有胸大腿长的,要不就和你凑合凑合也行,咱当不成兄弟,当夫妻怎么样。” 他忽然觉得这个提议可好,越说越兴奋:“你想想看!我们成亲了之后,我们都在一起,这样每天睁眼醒来都能比武了,终于能天天酣畅淋漓的打架了林沉玉!多好,省得我天南地北的去找你比试了不是?” 林沉玉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如果你想比武,我觉得你应该去武馆,而不是找老婆。” “嫁我不亏的,我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砍柴挑水,我的女人不需要做粗活!连冬天房间里夜壶我都给你倒,谁欺负你了谁敢骂你了,无论男女老少,爷直接上去两耳光,扇到你开心。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顾盼生平静的声音:“海大哥,右边有水坑。” 海东青低头,果然眼前,右边一摊亮晶晶的水坑,他下意识抬脚往左边去,避开水坑,忽然就感觉踩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上。 “牛粪?!” 海东青脸都青了,他瞪向顾盼生:“你小兔崽子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是提醒你右边有水坑罢了,左边我也看不清。”顾盼生耸耸肩。 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林沉玉蹲下了身,她面色忽的一变:“不对,走!” 这不是牛粪,是马粪,这条山路上有埋伏! 海东青和顾盼生面色一变,正要后退,只听见有人声音严厉: “不许退!” 自密林间缓缓步出一匹马来,少年独坐马上,横刀而向,月华流上他错金的绣春刀上,也照亮了他眸中复杂的目光。 * “燕洄?” 海东青拔刀就要朝他走去,被林沉玉拦住,她看出来,她一个人上前,深吸一口气:“燕洄。” 燕洄静静的看着他,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跟我走!林沉玉,不要逼我抓你。” 林沉玉笑的温和,她说:“如果你是来抓我的,那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人呢?这雪峰山上,你的部下应该都被你支开了吧。” “我!”燕洄说不出话来。 林沉玉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纠结:“论情,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你是想放我离开的。可论理,可你是萧匪石的部下,他的命令你不能不从,是吗?” 燕洄喉结微动,眼神黯淡:“他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恩人,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那很简单,我们打一架,用拳头定胜负,赢了是你技不如人,抓不住我,输了我心甘情愿跟你走,如何?” 托叶维桢照顾的福,林沉玉这几日一直喝药调理,身子骨恢复了些,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燕洄愣住了:“可你的剑吟霜宝剑,已经被督公拿走了,你要如何和我比试?” 林沉玉笑,随手拔起路边的一根枯竹,三两下抹去枯枝烂叶,她横竹在胸前,目光如炬,月下的她白衣潇洒,一如去年相逢时恣意又清朗。 “燕兄,要搞清楚一件事呀,不是拿着吟霜剑的人,才叫林沉玉;而是林沉玉手中的剑,叫吟霜。这竹子就是我的剑,来吧。” 青光闪动,竹竿如剑倏然刺出,直奔燕洄心口命门,燕洄提刀而上,用刀背去挡,可竹竿还没靠近刀背,只见林沉玉嘴角含笑,手腕一抖,白靴如挑雪点梅,飞快的踢飞了竹竿一端,把竹竿踢向来了空中。裙摆翻飞,上下如雪,直叫人看不懂她招数。 “你?!”燕洄惊诧,虽然不理解,却趁此机会用刀背砍向林沉玉,他习惯了杀人,动作大开大合,招式逼的很紧,林沉玉提腕挥拳,白刃肉搏,他直砍时她一个闪踢,握拳拳如斜刺向他下盘;他横劈时她柔柔的一弯腰肢,自他刀下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溜了过去——又迅速矮身,一个扫堂腿横过去,三两下就打的燕洄有些狼狈。 他额头落了汗。 燕洄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杀人功夫,和真正的武功,是云泥之别。 林沉玉轻巧的好似一只燕,柔韧的又如一条蛇,她确实不需要剑,因为她本是就是一把剑!一开一合一招一式,她都把自己的拳脚腰腿运用到了极致! 燕洄只觉得血性被唤醒了,他一把丢了刀:“既然你也不用武器,我也不用!咱们双手对双手,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林沉玉忽的笑了:“谁说我不用武器?” “你的武器不是丢了吗?” “丢了吗?”林沉玉转身抬手,闪至燕洄身边,燕洄回头去打她,忽的听见呼啸一声,什么东西砸落身前,又被人截住,劈空带风,竹竿在天上飞了须臾又回到了地面,林沉玉正劈他命门,竹竿直劈落他肩上,林沉玉指尖一动,利落的收回竹竿。 “你输了。” 林沉玉横起竹竿。 竹竿上挑着燕洄的腰间玉佩。 她呼吸有些乱:“抱歉,使了点诈,我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只有鼎盛时期的五成,没有太多时间和你纠缠,江湖路远,我们就此别过!” 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还能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燕洄他黑着脸拿起玉佩:“你可以不用说那句话的。” “为侠仗义,务必诚实。” 燕洄气笑了,小虎牙都在打颤:“滚!带着你的人,本官永远不想看见你,林沉玉!” “那可不一定,这人世间有很多巧合和相遇。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林沉玉回眸一笑,对他摆摆手,拎着竹竿消失在了夜色里。 * 燕洄故意拖了一会时间才回去,他回去的时候晨光已经熹微了,他悄然策马赶上了萧匪石:“督公,未曾发现踪迹。” 萧匪石却眯着眼看他,轻轻抚上他额头:“那你额头上伤疤,是怎么回事?” 燕洄心里咯噔一丝,暗骂林沉玉,打哪里不好,打他脸! “你不用和我撒谎,燕洄,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一清二楚,你的心跳的很厉害,紧张吗?惊慌失措吗?燕洄,你骗不了我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沉玉往哪边走了?” “属下真的不知道!”燕洄咬咬牙,磕头认罪。 萧匪石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他。 这沉默让人不安,燕洄深吸一口气:“属下如有半句虚言,就自裁于此!不得好死!” 萧匪石忽然笑了:“燕洄,低头看看自己来时的路吧。” 燕洄回头看,愣住了。 沿着他来时的路上,一地细细密密的白灰。 “我在你褡裢里放了面粉小袋,刺破一个洞,你去了哪里,我都知道的,燕洄。”, 萧匪石眸里一丝慈悲都无:“ “还要逼我去查吗?燕洄,你自裁吧。” 燕洄只觉得五内如焚,举刀,却怎么也对不准自己,他咬咬牙,看着旁边的悬崖瀑布,声音都在发颤,双膝跪下:“督公对燕洄恩重如山,是燕洄有错!对不起督公!以后不能再保护督公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萧匪石,笑了,纵身一跃,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指挥使!” “督公!” 大家不明白这变故,萧匪石漠然的弹了弹怀中宝剑:“自己死了倒聪明,至少有全尸,若是等到我动手,端不能如此周全。” “死了个叛徒,你们在伤心什么,沿着面粉追上去。” * 萧匪石收回目光,仿佛一个蝼蚁消失了一般,毫不在意,他命人调转马头,去追林沉玉,却听见一声冷笑,金戈铁马,声音铿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火把一霎时照亮了眼前场景。 军旗飘扬,一个“霍”字如龙腾虎跃,威武不凡。 有少年将军,一跃而下,他白盔银甲,俊逸非凡。额上却带着白色抹额,好像在祭奠着什么人一般,看向他眼神却狠厉万分: “萧匪石,你爷爷来找你算账了!” “你夺走我大姐三万府兵的事,霍家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杀我姐夫柯尽忠,抢走了他的兵马,害得我二姐守了寡;这还不够,我至亲好友为你所害!葬身火海尸骨不全!这三桩大仇,今儿我要叫你,血债血偿!” “霍逐寇?你怎么在这里?” 萧匪石瞳仁一缩。 “我为什么在这里,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萧匪石!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 霍逐寇一声令下:“给我杀!” “保护督公!” 震天撼地的杀喊声响彻云霄,无人在意,天上月隐,东方渐渐日升了。 * 连江江面上,一芥竹筏,三点人影。 竹筏是衡山派师徒替他们暗中准备好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打算沿江而上,再绕路去梁州。 林沉玉独立竹筏之上,划动着竹竿,欸乃一声,只见碧波迎着朝霞,恍惚只见日已升,山水如眼皆碧。 她诗兴大发:“烟消日出不见人。” 海东青疑惑:“这么见不到人了?我这么大个人呢你看不见吗?” 林沉玉嘴角一抽,倒是顾盼生对上了,他眉眼带笑:“欸乃一声山水绿。” 绿字还没念完,就听见不远处,扑通一声,一个重物落水,林沉玉被溅了一身水,头上湿了,嘴里一股水腥味。 林沉玉:“……” 她朝那重物看去,又愣住了,立马划着竹筏朝那边过去,一杆子捞起来那人。 “燕洄?” 林沉玉哈哈大笑,把他捞了上来:“刚刚是谁说,‘本官永远不想看见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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