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沉玉笑着接下了。 * 林沉玉收紧半边外袍,一边喝酒一边吃烤鱼,看见天上的月,许多思绪涌上心头,随着这酒一起下了肚,萦绕在五脏中散不去,忽又思起来不知何处的爹娘,她不由得吟起来: “一从鸿雁辞南翔,淹留枕上楝风凉。 何忍望乡春月里,万里秋风续恨长。” 她委实有些想爹娘了,已经一年多未曾与爹娘相见,更何况爹娘现在不知在何处,他们为国征战,如今却不得不假死脱身,不知遭遇了什么艰难的困境,逼迫他们到了这个地步,她思来想去,只觉得有些凄楚。 今夜月实在好,顾盼生心也飘了起来,他悄悄瞥了眼林沉玉清隽的侧脸,低语道: “惟愿天上月,皎皎不蒙瑕。 照伊魂梦里,长乐永无涯。” 和师父在一起,他身是燥热的,可心只觉得宁静又静谧,那些个仇恨都被他抛却到了一边,自从师父失踪后,他终于认清了他的心。 师父在,天下在。师父平安长乐,他才觉得这个人间,是值得的。 “哟,你们还对诗对上了?不行不行,我虽武将,亦会几个字,带我玩一个。” 燕洄刚和海东青吵完,听见这两个人吟诗,笑着转过来,他也看了看天上明月,即可吟起来: “三千里地浑如雪,一轮皎皎似吴钩。” 斩尽春风归何处,回首当照陇西头。” 诗言志,他自有他的理想和打算。平时不怎么对人说,可喝多了酒,却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三个人吟完了,一齐看向海东青。 海东青皱眉,他正大口嚼着烤鱼呢,就听见这三个人文绉绉的念着什么月啊什么梦啊什么春风啊,他丢了骨头,擦擦油光的嘴,不解道:“看我干什么?” “我们吟完了,该你了。” 海东青:? 啊?什么东西就轮到他了? 林沉玉笑:“酒冽而月明,鱼肥而风清,如此良夜,岂能无诗?随便吟两句就好,不许拘泥古体格律。咱们三个都吟完了,该你了。” 海东青面色一黑:“你们文人喝酒,可真歹毒啊!我不会我不会,你们自己玩去。” 燕洄在旁边笑的刻薄:“也是,你一个粗人,如何能和我们小侯爷玩到一起去,连她的话你都不懂,你还是洗洗睡,当你的海盗去吧!” 海东青可不乐意了,他拍拍大腿怒道:“谁说我不会写诗!” “那你写一个。” “……我酝酿酝酿。” 酝酿了很久,海东青气沉丹田,声音铿锵有力:“天上一个月,大如芝麻饼。” “噗!”林沉玉一口酒喷出来,咳嗽了起来。 海东青不满:“怎么,这诗不好吗?” “好好好。”林沉玉顺从他。 海东青这才满意起来,清清嗓子继续念: “五文钱一个,一顿吃半斤。” “好诗,好诗。” “还有呢,我和你们说,你们的诗都不行,就四句,还得看我的。”海东青越发自得,感觉自己打通了诗歌的任督二脉,继续念起来: “我哥个子高,能吃一斤半。 小爷身体壮,能吃整两斤。 林沉玉太矮,吃不到半斤。 燕洄长太丑,一个不给他……” 林沉玉:…… 燕洄:…… “睡觉了睡觉了。”林沉玉打个哈欠,拉着顾盼生离开。 “困死了困死了。”燕洄也呵欠连天的起身。 等海东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走了。他气急败坏,灭了篝火也走了进去。这些人太过分了!他写的诗那么长,比他们的长的多,居然都不夸他 ! 太歹毒了! * 一夜无眠。 第二天,四个人结算了房钱,准备离店,店小二检查了房间,犹豫的看向林沉玉:“这位林少爷,燕少爷房间里面床板塌了……按照小店规定这需要赔偿的……” 林沉玉莫名其妙看向燕洄和海东青,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心虚的看向远方。 她叹口气:“从银子里扣吧。” “那床板毁的彻底,整个床都要换掉,可能银子不够……”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忍着气又补了些钱给他,冷着脸带着一行人出来,店小二看着这财大气粗的人离开,堆着笑送他们: “两位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呀!” 海东青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你就只喊他们两个公子,我呢?” 店小二委婉的开口:“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以为您是那两位公子的下人,忽略了您,抱歉抱歉,那,壮汉您也慢走。” 凭什么他们两个是公子,到自己就是壮汉? 海东青不爽了,他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并没有觉得不妥,可昨天吟诗作对的耻辱他还耿耿于怀,现在的他特别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哼一声松开了店小二,跟上林沉玉。 林沉玉白衣翩然,燕洄黑袍沉稳,两个人俱是身姿挺拔的俊秀,并肩走在一起,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清贵难言。 海东青低头看看自己的黑裤子和草鞋,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他在海上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若是在城里继续这样,再被当成林沉玉的下人,怎么办? 他跟上林沉玉,一把按住她肩膀,语气霸道:“林沉玉!你给我买个衣裳穿呗!我也想当个公子哥,钱你先垫着,回头我找我哥要了后,加倍给你。” * 一刻钟后,海东青从绸缎铺子里出来了。 林沉玉眼睛一亮。 人靠衣裳并不是虚言,只见他短发利落,五官冷峻,一身玄黑色劲装得体裁量,肩上挂紧了睚眦铁兽,暗银色云纹从衣襟处绣到腰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自黑靴朝上,一双长腿被裹在墨绿裤里,用肉眼都能感受到他衣裳下那结实遒劲的肌肉。 “像个公子哥了吗?”海东青绕了一圈,给他看。 “哟,这不是我家门口看门的人穿的东西吗?”燕洄笑。 “你闭嘴。”海东青看林沉玉:“我要你说。” 林沉玉点点头:“倒像个将门虎子,威武霸气,这下谁也不会把你认成下人,见到了都会恭恭敬敬喊你了。” 海东青满意了,下一瞬,他把衣襟拉开了,脱了袖子,就这样松松垮垮的把上衣挂在腰间。又恢复了他那赤*裸上身的土里土气的穿法。 林沉玉:…… 所以,他买衣服的意义在哪里呢? * 大家正准备去找地方落脚,海东青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扭头进了旁边的书肆,他得买两本书熏陶熏陶,不然下次喝酒林沉玉还得笑话他。 “你这儿有什么好书吗?” 书肆老板愣住了:“经史子集,传奇戏本,您要哪一种?” “字少的,给我来两本。”海东青随手翻到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抽出了一本崭新的书。书肆老板一看笑了: “这是最近大街小巷最流行的传奇,大家都争着买了看呢,故事有趣极了,要不您买一本?” 海东青翻向书页,看着那几个字皱眉:“这书啥名字啊,林沉玉!你帮我念念!” 林沉玉不耐烦走过来,拿过书,愣住了。 只见深蓝的书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六个字: 《珠沉玉碎·卷下》
第80章 “你怎么了?出了书肆就无精打采的, 见鬼了似的。” 他们很快就到了华阴县,已经是正午时分,日光恍的人发晕, 遂找了家酒楼坐下, 海东青在酒馆内坐下,要了几碟酒菜,取了筷子递给林沉玉,他一只靴踩在凳子上,又被燕洄踹下去, 索性偏过头去找林沉玉说话。 林沉玉整个人只觉得荒谬,她当时就买下来了那本《珠沉玉碎》的下卷, 那一本上卷害得她和衡山派漂流海上的经历她历历在目, 玉交枝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作妖了? 她亲眼记得自己亲手结果了那厮啊。 “你救了玉交枝?” 林沉玉质问海东青。 海东青惊讶的停了筷子:“玉交枝是谁?” “就是那个雇你的去杀岳父并未婚妻子的败类!” “跟苍蝇似的大绿眼珠子?” 海东青对他的印象只有跟绿眼珠子了, 他皱眉:“没有啊,我看见他奄奄一息, 不想他死我船上晦气,就给他搁一个竹筏上,任他漂走了啊, 他受了致命伤,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林沉玉只觉得不安, 她沉着脸拽过店小二:“你认识玉交枝这个人吗?” 若是他没死,如今他们就在玉交枝的地盘上!玉交枝是华山派大弟子, 华阴往东就是华山! 店小二虽觉得莫名其妙, 倒也老老实实开口:“这名字倒听的熟……” 旁边有人提醒他:“孬子!玉交枝不就是新任的衡山派掌门吗?原是咱们华山山门上的大弟子。” 林沉玉刷一下精神完全绷紧,面色不虞了起来。 “害!世事无常啊, 小兄弟看你打扮也是江湖人,想必一定知道衡山派掌门——君子剑叶掌门吧。叶掌门人是个好人, 可惜他带着衡山派一众子弟出海南下,去探望亡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风暴,一船人都命丧九泉了。” “消息传回了衡山,门派里的四位护法长老起了异心,四个人本是衡山的中流砥柱,却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自相残杀,最终四人都相继毙命了。衡山派群龙无首,这位置就由华山派掌门牵线,交给了衡山派叶小姐未来的夫婿,玉公子。” 海东青倒吸一口凉气后,冷笑出声:“他倒是命大。” 那人叹口气:“玉公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叶小姐还没成亲就香消玉殒了,玉公子悲痛至极,在灵堂上一跪不起,悲戚过度以至于呕血如注。发誓一生不愿再娶。可考虑到衡山派不能无后,华山掌门就做主替他又聘了我们行都司都指挥使的女儿祝小姐做妻。” “玉公子是个坚贞有血性的男人,和祝小姐言道,他们成亲后以后第一个孩子必须随叶姓,作为叶小姐那一脉香火延续下去。第二个孩子才能随玉姓。祝小姐感动于他的高义,也答应了,这两个人定亲,这也是最近的一桩大事呢!哎!客官您去哪里啊!” * 林沉玉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三个人打,拿起宝剑在手,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就这样从二楼一跃而下,抓住马儿缰绳,一个鹞子翻身骑上去,策马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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