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个月!他却感觉度过了好久好久。 顾盼生眼里溢出朦胧泪花来,他头一回有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如果他和林沉玉,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好,可这么多天他眼里所见的疾苦告诉他,普通人家是过不到好日子的,他们还是会被饥荒被旱涝被酷吏所逼迫。 天下之大,哪里有可以供两个人容身的地呢? 他把头轻轻埋在林沉玉的肩膀上,低声啜泣起来。 忽然,他被人拦腰抱住了。 林沉玉把他搂在怀里,用指腹擦了擦他眼角,声音惺忪,温声道:“怎么哭了?” 顾盼生只是埋头,身子一僵,并不说话。 他怕他和林沉玉一说话,就失去了离开的决心。 “怎么,不想离开师父吗?”林沉玉侧过身子来,瞧着少女哭到微红的眼眶,有些好笑。 顾盼生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我必须得走。” “那就走吧。” 林沉玉叹口气,并不挽留他。 “以后如果过的不顺心,想回来看师父,师父随时都欢迎你。只不过,那时候师父可能也不知道漂泊去哪儿了。” 她也无心睡觉了,听见前厅窸窣声响,她干脆起身。 * 祝凤鸣虽然死了,可事情并没有解决。燕卿白写信给了远在京城的恩师寻求帮助庇护,一边匆匆了结了此案,当做土匪流窜处理,通知了家人来收骸骨,此案就告一段落了。 燕卿白天没亮就起来批阅卷宗,林沉玉披着衣裳也起来了,路过公堂,看见他便进来了,道了声安。 她忽想起来茉莉那小姑娘来:“有件事想拜托燕兄。” “何事?” 她讲□□之事说了出去:“青楼背后往往有靠山,我知道不能轻易撼动其根基,我也不指望能拔除望仙楼,可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堕落其中,被人糟蹋。” 燕卿白神色一肃:“朝廷有严命,青楼中男女,未及笄不得挂牌,我上任才月余,还未清肃这些个地方,不料想出了这样的事,待我去拘青楼老鸨来问话!” “多谢大人了。” 燕卿白摇摇头:“惭愧,治下不严,竟出了这等龌龊之事,实在汗颜。” 他搁了笔,起身离了太师椅,朝林沉玉笑道:“我命嘉善去买了些早点,玉郎不若赏脸,一同用餐?” “好。” 两个人到了堂中,海东青也揉揉眼,扶着燕洄出了厢房,燕洄喝了药,经过一夜休眠,精神清明了一些,也不砍人了。 少年被病痛折磨,嘴唇惨白,没有血色。 四人既碰了面,索性一起用膳。 海东青是听见了昨天顾盼生要走的消息。 他乐不可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乐,可就是想乐:“那个小兔崽子终于要走啦!好啊好啊,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燕洄无精打采的喝粥,闻言开口:“怎么?天要下雨你徒弟要嫁人了?” 唯有燕卿白不知发生了什么,林沉玉只得一五一十和他解释了,从和顾盼生相遇,到一路的风波,她都娓娓道来。 燕卿白只静静听着,拿干净筷子给林沉玉夹了个煎饺。 燕洄瞪他一眼,似乎是铆劲儿似的,把自己筷子倒过来,给林沉玉夹了两个煎饺。 海东青不明所以,但是好胜心让他不能不作为,他直接用自己筷子,给林沉玉夹了三个饺子。 燕洄眯着眼看他,目露不善,追加了四个给林沉玉。 海东青龇牙咧嘴,并不服气,继续给林沉玉夹饺子——没有饺子了。 林沉玉讲完她和顾盼生师徒的事儿,感叹一声缘浅,低头去喝粥,看着盘里一大盘饺子不见了,全到了自己碗里,她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 燕卿白笑出声来,他道:“离别是缘尽,可相逢又是缘来。玉郎无须悲伤,您辞别了徒弟是难受的事;可到了华州,又会遇见新的人事物,不也是开心的事吗?” 他用干净筷子,把林沉玉吃不完的饺子夹走了:“华州虽不是地大物博,可托武林大会的福,倒也是风流蕴藉,英雄齐聚之地。您且安心在下官这儿住下,多出门走走,结交些江湖朋友,也是不错的。” 燕洄警惕的看他,他自病倒后,眼睛里就蒙着一层淡红的雾,看上去有些诡谲。 “打住!谁和你那么熟了,谁许你和她说话了?等我病好了我就带着她搬出去住。” 燕卿白笑的温和:“阿弟,我以为我和你都算得玉郎的朋友。” “停!我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还有,别叫我阿弟。” 眼看这兄弟两个又要针锋对麦芒,林沉玉赶紧开口:“说实话,住在衙门多有不便,万一上头来人,我们占了院子倒不好,我也打算出去租了住。” “敢问要怎样的屋子,下官去帮您找好了。” “无所谓,暂时的居所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厢房要多些。” 林沉玉掰着指头数:“我一间,海东青一间。” 燕洄凑过去,给她掰了一根,把自己加上去:“干嘛丢下我,我和你住。” 才不要和燕卿白一起。 * 顾盼生站在帘外,听着里面的谈笑风生,他眸光暗沉,不觉攥紧了手,紧掐着手心,攥出了,血来。 “这样看,起码要带三间厢房的合院才好。” 三间屋子,里面没有他的。 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剔除了未来的规划中。 林沉玉忽的拍拍脑袋:“不对,还得加一间屋子。” 顾盼生只感觉心里火苗窜上来,颤巍巍的欣喜。师父是给他留的吗? “我给忘记绿珠了,她现在身上得了病,得精心疗养,她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我想暂时收留她,也要住一间。” 顾盼生心里的火苗,一瞬间熄灭了。 她多博爱多善良呀,一个妓*女尚且如此考虑周全,她心里装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了他。 顾盼生不想再听下来,他拂袖离去。 * 离去时,正被一个小东西撞了满怀。小东西抬眼看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艳神色。 “姐姐,您是仙女吗?” 顾盼生不理会小姑娘,径直离开,可下一秒,他余光瞥见林沉玉那边,浑身僵硬住了。 那小姑娘乳燕投林般的扑到林沉玉怀里,双手勾住林沉玉的脖颈,她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满是依赖和依恋: “公子!我等了您一夜,您不来找我,我就来找您啦!” 嘉善擦擦汗:“大人,和老鸨掰扯了半日,终于把几个幼女带出来了,都在堂下侯着,就这小姑娘说什么都要找白衣公子,说要……以身相许,伺候他一辈子。” 茉莉兴奋道:“我会伺候好您的!我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能把您照顾的白白胖胖的,夏天帮您捉蚊子扇扇子,冬天还能暖床给您生孩子!” 小姑娘娇憨又狡黠,眨巴着眼睛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撒着娇。 就如同顾盼生无数次,向林沉玉撒娇一般。 顾盼生呼吸一滞。 林沉玉捉住她乱动的小手,警告道:“你还小,日后不许把这些话挂在耳边,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去好好读书绣花,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我只当你是小妹妹。” 茉莉捉住破绽,朝她侧脸亲香一口:“我懂!情妹妹也是妹妹嘛!” 林沉玉:…… 燕洄瞪大眼睛:“还能这样强来?” 海东青如遇强敌:“不是,她才几岁?老子我白活这么多年了。” 燕卿白笑而不语,只是盯着林沉玉微红的耳垂,目光有些深沉。 顾盼生看着坐在林沉玉腿上的茉莉,和温声细语训斥她的林沉玉,只觉得心里痛意蔓延开来。 他还没离开,她就有了新的哄她开心的小东西。 等他再回来,林沉玉身边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老将军拍拍他肩膀:“该走了,少爷。” 顾盼生猛的回头,他眼眶微红,声音哽咽:“我不走了,不走了!”
第88章 燕卿白果然做事迅速, 才与他提的租个院子,到了晌午,他就带着林沉玉去看了。院子在华州府的东市的安静处, 隔着一条静谧的城中河, 对面就是热闹的商衢大街,小到糕点铺子裁缝店,大到酒楼茶馆,乃至于镖局赌场,大小钱庄都一应俱全。 院子是规整的一厅四厢, 前门进来后,一个纵向大厅, 绕过大厅到院里, 左右两边各两个厢房, 后门处起了个小小偏院,堆满了杂物。 虽有些狭小简陋, 可住她们倒也绰绰有余。 林沉玉也痛快答应了,预付了房子主人整半年的银两,两人牵了契约, 当即找燕卿白盖了印。 * 房子原主人是镖局的总镖头,年逾古稀, 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他老伴走了,要搬去镖局和儿子住, 就把原来的屋子租出去了。 他瞧见林沉玉, 先愣了愣,笑道: “人来了, 眼神总有些恍惚,瞧您面善, 还以为见到了那位龙榜第一的高手呢。” 他是去年带着儿子参加过武林大会的,儿子也算争气,在虎榜上谋得了一席之地。 所谓龙虎榜,乃是武林大会后根据大家的胜绩,排武论功后的榜单。龙榜取前八位,虎榜取八位后的一百位,共计一百零八人。 武林煌煌,高手如云,仅登记在各大门派的都有万人,更不用说那些个游侠散客,塞外来宾,隐世高手,恐怕整个武林加起来,几万人马不在话下。 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一百零八人。能登上虎榜的,都是叱咤武林搅动风云的顶尖高手。遑论那龙榜的八人了。 去年龙虎榜前三名,大家都记得清楚。 游侠儿林沉玉 衡山派掌门叶维桢 华山派掌门玉敦儒 叶掌门与玉掌门的实力是不相上下的,两人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众望所归,能跻身前三大家都不稀奇,稀奇的就是那游侠儿,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能闯进龙虎榜,夺魁武林。 这在武林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后来大家才知道,她就是秦虹秦元帅并林侯爷的爱子,堂堂正正的御封二品海外侯。 老人家是见过林沉玉的,华山之巅非人间,那少年白衣如雪执剑如虹,决胜一剑,不知道被多少人铭记到了心间。 他叹口气:“可惜了,那样一位侠客,走的不明不白啊。” 说罢,又看看眼前一身白衣,酷似林沉玉的少年,摇摇头:“你们这些游侠儿啊,素来只会学林沉玉的外表,而学不来林沉玉的真实本领,纵然把自己打扮的像那林沉玉,终究不及人家半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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