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宛贵妃兀自失神自语,许静轩倒吸一口凉气,一本正经地打断道: “人生最大的憾事,莫过于同心之所向背道而驰。但若能放下执念,坦然面对这场逆旅,亦会得见不一样的美景。事到如今,静辰既已坐上这储君之位,宛娘娘后悔又有何用?与其在此追悔莫及,不如想想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弥补遗憾。” 听了这话,清欢心下百感交集,但见宛贵妃闭目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睁眼正色道:“是我鲁莽了。” 当年为助楚常春匡复雁昭,楚凝夏不惜修习奇邪之功三生执。 此功招式凌厉,绝顶莫测,但却与修习者精气相生相伴。修习者一旦将功力传给他人,便无异于将自身性命也一并传给了他人……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宛贵妃不愿再提起,却总是不得不提起。 当年那个一心复仇的楚凝夏,一如这绝世邪功三生执一般,注定要深深烙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似是体会到了宛贵妃这种欲罢不能的煎熬,清欢默默压下内心的诧异,略显突兀地问道:“夏姨,阿娴已经运转过内息了,夏姨也该告诉阿娴,幻情酒是什么了吧?” 似是没想到清欢会突然如此反应,宛贵妃琢磨半晌,委实看不破清欢的心思,便少不得更加心虚内疚起来:“阿娴,我……只要你不再行传功之事,此功法于你而言,便真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夏姨。” 不待宛贵妃说完,清欢便打断道,“阿娴没有别的意思。阿娴只是觉得,夏姨和十殿下既然都是为了……为了阿辰好,那阿娴,便无需多虑了。阿娴相信十殿下,也相信夏姨,只是,夏姨得告诉阿娴,幻情酒是什么,于阿辰的身体有无伤害?” 毕竟,幻情酒是陛下准备的。 清欢这一番话,无疑是给宛贵妃吃了颗定心丸。 可眼底的内疚之色仍是难以褪去,宛贵妃刻意避开清欢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幻情酒,之所以名为幻情,便是因为,它可以使人产生眼前人即是心上人的幻觉。” “也就是说,一个人在饮下幻情酒之后,他所看到的任何人都会幻化成他的心上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在他看来,皆是心上人的模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在他听来亦都是心上人的声音。” 宛贵妃话音落下后,清欢黯然垂下头去,许静轩却瞪着眼睛问道:“那这种幻觉,要多久才会消失?” “颠鸾倒凤,巫山云雨。” 宛贵妃一字一字道,“春宵一夜,方可得解。” 许静轩先是一愣,而后竟冷笑一声,满目鄙夷道:“呵,便是容貌声音一样又如何?终究不是那个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即便饮下那幻情酒,静辰也必定不会愿意的。” 宛贵妃别有深意地抬眸,若有所思地与许静轩对视良久,方意有所指地说道: “幻情酒虽不至于伤身,却能惑乱心神,且有催情之效。在幻情酒的作用之下,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令他情不自禁。到时候,便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了……”
第186章 幻情 三月十九,千里红妆,林宵国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如期而至。 许静辰红衣似火,面无悲喜,终是与那林宵公主拜了天地高堂,行了对拜之礼,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入了洞房。 此次迎娶的是正牌太子妃,洞房自然得是无暇宫的正妃寝殿——紧挨着流云阁的静雪阁。 喜帕被挑开的那一刻,慕容婵的眼中秋水无限。 她几乎将整个映月湖的波光都携在心上带了过来,在见到如意郎君的这一刹,她便忍不住将那满湖波光统统倾泻出来,送给眼前这个她倾慕许久的少年。 看到那满眼星河,许静辰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眸,也不禁漾开了一丝涟漪。 此刻凤冠霞帔的慕容婵,美到令人窒息,比在林宵王宫的时候更加明艳,许静辰与她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之下,想忽略都难。 单看容色已是天下无双,再看眉目间那汹涌澎湃的深情,许静辰顿时百感交集。 那是在看心上人时才可能流露出的神色。 娴儿…… 许静辰心神一晃,忙暗暗定了定心神,匆匆敛了眉目。 眼前人再美,终究不是娴儿。 看到许静辰突然的敛眸,慕容婵眼中的秋水也顿时暗淡了几分。 他这是失望了么? 慕容婵从未像现在这样自卑过。 “请太子与太子妃,共饮合卺酒,情意长留!” 恍惚间,司仪已奉上酒案。 二人各怀心事,先后抬手执过玉觞,却只久久地四目相对,谁也不曾主动交杯。 司仪正犹豫要不要再提醒一下,却见许静辰桃目轻启,缓缓将手中玉觞向前移了一寸。 慕容婵不敢僭越,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玉觞向前移了半寸。 许静辰神色黯淡,终是将那玉觞一寸一寸地移向慕容婵。 慕容婵亦半寸半寸地回敬,好半晌的工夫,二人的衣袖总算是碰到了一起。 两只手臂缓缓相交,双方宽大的礼服衣袖华美而沉重,均被阻隔在臂弯之外。 那双方各六层的衣袖,也恰到好处地避免了二人手臂的接触。 慕容婵十分小心地跟随着许静辰的节奏,不紧不慢地与许静辰同时饮下杯中佳酿。 丝丝甜意漫过咽喉,慕容婵的内心激动又甜蜜。 而许静辰则缓缓放回空空的玉觞,只觉得有一股怪异感觉自脚底慢慢爬了上来。 “礼成!” 司仪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熟悉,却又无比空灵。 许静辰愕然寻声看去,但见眼前司仪杏眼弯眉,竟与清欢的模样分毫不差。 娴儿! 许静辰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却见那“娴儿”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 许静辰情不自禁地向前两步意欲追赶,却又听得身后一声熟悉的叫唤: “殿下!” 这声“殿下”,同方才那声“礼成”,竟是一模一样的声音,熟悉到许静辰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清欢的声音。 但是,却空灵得极不真切。 许静辰蓦然回首,但见那原本该是慕容婵的新嫁娘,竟也变成了清欢的模样。 “殿下要去哪里?” 慕容婵惊讶又茫然地问道。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听在许静辰耳内竟如勾魂夺魄一般,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抵挡的诱惑。 不,不,我不能这样! 这不是真的…… 许静辰凭着所剩无几的神智,将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血水和着汗水在掌心氤氲,粘腻的感觉与钻心的疼痛,总算令许静辰恢复了几分清明。 “本宫身体不适,请公主见谅!” 失声说完这句话,许静辰便逃一般跑了出去,慕容婵紧追几步,终究怔然停在了隔帘之后。 半晌后,慕容婵想到什么一般,猝然低眉垂首,抬手匆匆扯出颈间的红丝线,闪烁不止的碧落心赫然自嫁衣襟领内钻了出来。 暗淡了一个多月的碧落心,又开始闪烁了。 可她是新娘啊!依礼,新娘在新婚之夜,是不能踏出洞房的。 慕容婵紧紧攥着碧落心,无措地在洞房内来回踱起了步子。 静雪阁外候着的可儿与珍惜,忽见许静辰踉踉跄跄地跑下玉阶,少不得仓皇行礼。 强行恢复的几分清明又开始消逝,许静辰不敢逗留,甚至不敢理会可儿与珍惜,尽量稳着自己的身体,匆匆向前走去。 可儿与珍惜面面相觑好半晌,方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莲步拾阶,探进了喜烛摇曳的静雪阁。 不远处,司仪并几名宫女脚步匆匆,像是要离开无暇宫去哪里复命,许静辰无意间瞥见,便想催动内力追赶那几人,却不想丹田空空,内力竟不知何时也没有了。 许静辰暗暗懊恼,使出能使出来的全部力气,向那几人跑去。 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再加上意志惊人地坚定,许静辰很快便追上了那几个小姑娘。 见许静辰追了上来,且桃目灼灼目光如炬,司仪等人顿时花容失色,竟连行礼都忘了。 看到眼前五六个“娴儿”均面带惧色,许静辰迫使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细细打量着其中一人手中的玉壶。 底座与壶身不是一体,很明显是个可以转动的鸳鸯壶。 若不是磬和帝的旨意,她们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的。 许静辰心下了然,却奈何清明渐失。 许静辰指节泛白,猝不及防地抬手挥袖,将那鸳鸯壶生生打碎在地。 几人同时吓傻了眼,那名捧壶的宫女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但见许静辰俯身拾起一片碎玉,二话不说便在自己的右臂上狠狠划了一下。 朗月清辉之下,莹白剔透的碎玉边缘顷刻泛起一道刺目的殷红,猝然自许静辰手中滑落在地。 温热的血水自伤口顺着手臂流向掌心,后又漫过指尖,滴滴答答沥向地面,许静辰终于看清了眼前几人的本来面目。 但许静辰知道,这种清醒也不会持续太久,于是便不顾几人惊恐万分的神色,抬手捂上火辣辣的伤口,转身迅速离开了无暇宫。 想是那酒还有活血的功效,伤口处的血始终在不停地往外流,无论许静辰如何按压都无济于事。 待迈进长翊宫的大门时,许静辰的双手双臂俱已鲜血淋漓。 这一路,许静辰竟未再碰见一个宫人,无暇宫与长翊宫的侍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林枫雨不在,李西洲也不在,好生奇怪。 想是失血过多,许静辰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似也消失殆尽,许静辰步履蹒跚,只觉得身上的礼服厚重得要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了。 偏偏这礼服还带着长长的拖尾,许静辰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脸色也因失血过多,变得惨白如纸。 就在许静辰几欲晕厥之际,一只手臂突然险险地托住了他的后腰。
第187章 欺主 被人这么一托,许静辰好歹是又得了些许气力,没有倒下去。 费力撑起沉重的眼睑,许静辰又看到了一个“娴儿”。 身着宫装的“娴儿”,是个宫女,不是许静轩。 “你,你是谁?” 许静辰喘着粗气,十分虚弱地问了一句。 但见眼前人良久无言,只冷冷地打量着自己,许静辰疲惫地闭了闭眼,又勉强睁开道:“叫你们殿下出来吧。” 不想那“娴儿”非但无动于衷,反而还露出了十分阴诡的笑容。 茉容…… 瞬间明白了眼前人是谁,许静辰心下顿生厌恶,欲抬手拨开茉容的手臂,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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