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轩驾轻就熟地接过那“凶器之书”,醋里醋气地抗争道:“哼,果然是有了太子哥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偏心,太偏心!我就不滚,就杵在这里,做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语毕,还不忘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时刻准备着接下一本凶器。 无意间瞅见许静辰单薄的身形,李南风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带偏了,于是便放弃了继续飞书撵徒的念头,默默走过去拉起了许静辰的手臂。 “来,辰儿,快坐下。” 李南风一边将许静辰拉至茶案旁坐下,一边柔声道,“不理那逆徒丝凹狗了,让为师好好诊诊你的脉。” 不想,许静辰竟堪堪抽回手去,微微低眉垂目,神色略显暗淡道:“师父不必费心了,徒儿一切安好。” 既然一切安好,又何必这般躲避,许静辰如此反应,哄得过磬和帝宛贵妃,却哄不过李南风。 许静轩似也觉得不甚对劲,默默敛了纨绔之色,稳步无声地踏进无暇殿,不怕死地行至李南风身后,表情凝重地看着许静辰。 李南风定定然看了许静辰片刻,别有用心地舒了一口气,神色严肃道:“辰儿,让我看看。” 李南风的语气不容置喙,神色间包含了许静辰再也清楚不过的信息:我是你师父,你瞒不过我,我想做的,你也根本拦不住。
第217章 郁证 无暇殿的空气骤然冷冽起来,许静辰分明知道李南风的良苦用心,心口却莫名地窒塞憋闷,浑身也无端地寒凉发怵。 乌云蔽日的压迫感随之席卷而来,许静辰欲逃难逃,只觉得天地苍茫一片,一切都索然无味,目之所及,皆是鬼蜮般的森然可怖。 而李南风看到的,则是许静辰那双从来温柔好看的眼睛,骤然变成一潭沉寂的死水,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抽去了灵魂,只剩了一副毫无生机的躯壳。 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忽的自脑海中闪过,李南风心下暗惊,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强行抓起许静辰的手腕开始诊脉。 而此时的许静辰,竟然一动不动地愣坐在那里,空洞的眸子微微低垂着,无意识地望着茶案上不知名的地方,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色无悲喜若行尸走肉,反应迟钝如失智孩童,这种状态,好生熟悉。 正是许静辰曾持续了好几个月的状态,时而重些,时而轻些,中元节之后突然消失不见了。 思及此处,许静轩不禁变了脸色,骇然看向神色凝重异常的李南风,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他这是……” 许静轩才一开口,许静辰便似猛然被惊醒一般,神色慌张地抽手起身,嘴唇都失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异常不稳了。 没问完的话就这么生生被打断,许静轩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许静辰有些喘息地说道:“师父,我,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我,对不起……” 如神智失常一般,许静辰说到这里,作势就要往外跑,好像李南风和许静轩都是恶鬼,他不赶紧逃离就会被吃掉一样。 语无伦次,目光游离,惊慌失措,面色如土,许静辰如此状况,已不能用简单的心神不宁来解释了。 十几年朝夕相处,许静轩何时见过许静辰这般失态。他的九哥哥向来温润稳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李南风似乎早有防备,不待许静辰迈开步子,便一把拽紧了他的手臂。 另一只手掌在许静辰后颈重重一击,失了心神的人当即直了直眼,随即眼睑一垂,软软向后倒去。 “啊静辰!” 眼睁睁看着许静辰被打晕,许静轩下意识地惊呼,与此同时,李南风已将人稳稳接入了怀中。 许静轩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仍然忧心忡忡,俯身蹲在李南风眼前,失声问道:“师父,他这是怎么回事?” 似是没听到许静轩的话,李南风纹丝未动,亦不言语,只满眼慈爱地盯着怀中人的脸,良久,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你别光叹气啊!” 本来就心里发慌,李南风这一叹,许静轩更是慌得要命,少不得急躁道,“静辰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师父!” 不想,李南风仍是不语,良久,又是一声长叹。 火气瞬间直窜头顶,许静轩倒吸一口气,正准备发作,却见李南风的手指又搭上了许静辰的手腕。 看到李南风又开始诊脉,许静轩只当是他方才还没诊出来,火气好歹是下去了一些,少不得强耐着性子默默等待,不再追问。 殊不知,李南风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诊断,故而忍不住再三确认。或者说,他十分希望自己方才是误诊了。 可惜他李南风医术精湛,心细如针,从来就没有误诊过。 许静辰的状况,远比李南风预料的要差,脉弦细微沉涩,来时迟疑,去时如烟,若有若无。 竟是极严重的郁脉。 “轩儿,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辰儿可做过什么反常之事。” 李南风终于开口了,却不谈许静辰的脉象,只用无比严肃,甚至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问了许静轩这么一个问题。 “……反常之事……” 许静轩显然被这气场唬住了,黑亮的眸子锋芒乍褪,细思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寡言少语,不好好理我,算不算?” 这真心不是玩笑。 李南风不置可否,默默抱着许静辰站起身来,在许静轩充满困惑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去了暖阁。 将许静辰安顿在软榻之上后,李南风又默默出了暖阁。 许静轩跟进去又跟出来,正准备开口说什么,李南风又严肃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 许静轩拧眉苦思半晌,忽然想到什么惊天大事一般,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四月初那会儿,静辰去了好几次瑞王府!” 李南风闻言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神色,认真看向许静轩道:“他一个人去的,还是同你一起?” 许静轩眨了眨眼,深觉李南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一个人。那段时间,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像是得到了关键信息,李南风立刻又问道:“这种状况,持续了有多久?几时好的?” 许静轩道:“从三月二十二开始,到七月十六,将近四个月吧。中元节那晚他突发隐疾,我给他服了回春散,第二日早朝后,他突然就好了。” 李南风神色诧异,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许静辰,又问道:“那七月十六那日,可有什么大事?” 许静轩一脸茫然地搔搔头,干脆将这几个月里发生的大小事,桩桩件件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李南风。 其间,李南风的脸色千变万化,以至于许静轩的心忽上忽下,几度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好在每当许静轩纠结的时候,李南风都会给一个“你继续说”的眼神,许静轩便只能乖乖地继续说。 于许静轩而言,连磬和帝的圣旨都可以忤逆,李南风的眼神却是万万忤逆不得的。 “……师父,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现在总该解决我的困惑了吧?” 许静轩弱弱道,“静辰他……” “他患了郁证。” 不等许静轩说完,李南风便黯然道,“而且已经很严重了。” “……郁证?” 许静轩困惑更甚,“什么是郁证?” 李南风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情志凝堵不得发越,强抑心思不愿倾吐,千愁万绪无处宣泄,身心疲惫,有口难言,天长日久,积郁成疾。” 许静轩神色莫名,略显呆滞道:“……可是,近一个月里,他不是已经好多了么……” “……不是……” 李南风恍然摇着头道,“怎么可能好……一点都没好……” “怎么可能,静辰那样坚忍,怎么可能会得郁证……” 许静轩仍是不敢相信,他虽然了解许静辰,却实在不通医理,纵然听懂了李南风的话,却想不明白郁证究竟是个什么病。
第218章 理解 事实上,不止许静轩想不明白,从古至今,世人从来对郁证多有误解,只当那不过是常说的心病,只要打开心结,便可不治而愈。 殊不知,真正的郁证虽多因心结难解或者大受刺激而起,却与心病有着天壤之别,远不是简单的调节情绪打开心结就能好起来的。 李南风最为忧心的是,凭许静辰那要强的性子,势必不愿叫人知晓他的病情,如此硬抗下去,只怕不定哪一天,他就被逼到绝路了。 “正因为他太过坚忍,才会一病至此。” 李南风无比笃定道,“从小到大,辰儿总是无欲无求,自记事起,他便最是隐忍,从不喊疼。这样的人,一生平平淡淡,但也算得上岁月静好。可偏偏……” 话到此处,李南风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有所顾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但许静轩却听懂了,接着李南风的话说道:“偏偏他生在帝王之家,偏偏做了华舜储君。十几年无欲无求,唯一想要的清欢之曲,也偏偏形如泡影,骤然幻灭。” 李南风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神色却深以为然。 不料,许静轩终是不够明白,仓皇跑到李南风眼前,语带不甘地说道:“可是,这浮世万千,并不止有一个清欢哪!静辰他那样懂事明白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李南风一时无话,许静轩便更加不甘心道:“难道说,在他许静辰眼里,我,师父,宛娘娘,甚至还有瞳儿、大师兄、宇文大人,还有何陌玉,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清欢么?” 许静轩此话一出,李南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通透的俊眸中生出一抹震惊,与七八分的无奈。 “轩儿……” 抬手覆上许静轩的肩膀,李南风爱怜地唤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辰儿不是想不开,他只是病了。你若是不明白郁证是个什么病,师父可以慢慢给你解释,但是,你不能不理解辰儿……” “……此疾起病隐匿,最不易察觉,好似温水煮蛙,蚕食桑叶,一点点吞噬人的欢愉之感,裹挟情绪心智,不断殃及经脉肺腑。” “发病时症状多变莫名,包括但不限于神思倦怠、兴致减退、头痛耳鸣、食欲不振、时而失眠时而嗜睡、无端地情绪低落。” “甚至神色淡漠、呼吸困难、恶心呕吐、幻听幻视、不明原因地疼痛,再严重则会生出轻生之念,自戕以求解脱。” “而辰儿如今的状况,已经到了有心自救却无力自控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算是现在,清欢能回到辰儿身边,名正言顺地与辰儿有情人终成眷属,辰儿的郁证也是好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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