扆鹤卿踉跄后退,傅廉忽然抬眼,漠然又无情道:“扆鹤卿,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而我傅某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那就是凝夏。” 扆鹤卿凄然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悄无声息。 傅廉的眸中,也终于闪过一丝温软,可惜太过短暂,转瞬即逝。 思影阁再度陷入死寂,半晌后,傅子宣强自镇定,失声质问道:“清洛……人在何处?” 傅廉瞪着傅子宣,俨然一副“老子就不告诉你”的表情。 傅子宣暗暗咬了咬牙,随即竟敛了眉目,直直跪倒在傅廉身前,满目乞求道:“父亲,爹,孩儿求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收手吧。” 自六岁那年,因拒绝做太子伴读之事,被傅廉打了个半死之后,傅子宣再也没正眼瞧过傅廉,更没有再唤过他一声父亲或者爹。 时隔十三年,傅子宣这一跪来得猝不及防,两声呼唤更是大出意料,傅廉瞠目结舌,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论血缘,他们确非父子,可于傅廉而言,傅子宣却比他的亲儿子都重要,四个儿子中,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个非他亲生的傅子宣。 可终究是讽刺可笑,四个儿子中最不懂他的,偏偏也是傅子宣。 这个叫他爱不得也恨不得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身世的这一晚,竟然抛却了一身桀骜,满目乞求地跪在他面前,唤他父亲,唤他爹,求他悬崖勒马。 莫说是覆水难收,便是可以收手,如今成事已唾手可得,他又凭什么要收手。 “执迷不悟……呵呵,宣儿,你觉得我是执迷不悟,不过是因为,你不懂我罢了。” 良久,傅廉终于开口,转身背对着傅子宣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许静辰已死,我纵是告诉你清洛在哪儿,你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你要凭你一己之力,让清洛认祖归宗,做回华舜的十一皇子,甚至做新的华舜储君么?” “哼,宣儿啊宣儿,你以为你是谁?嗯?在许佑埙眼里,你傅子宣,算个什么东西啊?你要真有那个本事,就不用问我清洛在哪儿了,有能耐,你自己去查呀……”
第236章 鸿雁 傅子宣攥紧双拳,眸中的乞求之色一点点褪去,转而化作无边的绝望。 多说无益,因为傅廉疯了,疯得不可理喻。 最终,傅廉拂袖而去,扆鹤卿濒临崩溃,傅子宣强忍着情绪,尽心安抚了母亲一整夜。 令傅子宣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早朝未退,傅府便大祸临头: 左相傅廉,公然行刺代朝储君,罪证确凿,十恶不赦,傅府上下皆被牵连,甚至连身为三驸马的长兄傅子砚都入了狱。 也就是在那时,傅子宣才看清了傅子砚的真面目:原来,他这个所谓避世多年的长兄,一直都是傅廉的心腹,并且一直同傅廉一样,心术不正,野心勃勃。 甚至于,就连当初迎娶惜宁公主,都是父子二人暗中策划的局,所谓的神仙眷侣都是假象。 多年来,傅子砚始终背着真正清心寡欲的惜宁公主,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傅子宣简直不敢相信,那也是扆鹤卿的儿子。 后来,惜宁公主难产而死,天子下旨厚葬,并将傅府老小无罪释放。同时,李南风奉天子之命,废去了包括傅子砚和傅子书在内的所有会武功的傅家人的武功。 却独独没有废傅子宣。 原本傅子宣还感念,天子竟对傅家人仁慈若此,对他这个纨绔之名远扬的傅家逆子信任若此。 直到惜宁公主入土为安后,他才恍然明白,并非天子仁慈,而是太子仁慈,天子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那个重伤的太子。 惜宁公主出殡那日,他与二哥傅子书、四弟傅子棋一起为长嫂送行,与那个傅廉恨之入骨的太子许静辰不期而遇。 那时的他,瞧着太子苍白憔悴的面容、温柔沉痛的眼眸、临风清瘦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般良善可亲的太子,傅廉怎么就容不下,难道就因为,太子之母当年迷途知返,坏了他的大计么? 可即便如此,太子又何辜呢?何至于叫他执迷这么多年,不将太子置于死地就不罢休呢? 若说是因爱生恨,那也未免太过偏执了,生而为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枉伤无辜,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过是心性邪恶的借口。 那日之后,天子果然又下了圣旨,长兄傅子砚与傅家多数人都被发配苦寒之地,二哥傅子书与四弟傅子棋被李南风带回了锦瑟派。 而他那个可怜的侄女傅承欢,则被醉芳楼的老板娘无心梦偷偷带走,成了醉芳楼年龄最小的姑娘,无心梦为她改了个名字,唤作荼蘼。 这件事,是银杏告诉他的。那日,银杏约他相见,除了告诉他荼蘼之事,还对他坦承了一件事: 傅廉唯一的妾室戴青凤,正是银杏的亲生母亲。 所以那年,银杏之所以宁入青楼也不愿入傅府,就是因为傅廉当年,强行将她的母亲纳为了妾室,生生拆散了她原本完整安逸的家。 沈鸿雁,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名字,他才多看了她一眼—— 那年阳春三月,柳絮纷飞,洛都的男男女女都换上了轻便的春衫,本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然而,今日的洛都却有些不同,没有了往日的人声鼎沸,整条长荣街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悲凉的薄雾。 人来人往的街头,一披麻戴孝的少女正跪抱琵琶,低眉弄弦。路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听她奏出的曲子,哀哀切切,几不成调。 少女身后挂着一张白纸,纸上“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柔中带刚,却看得人心酸不已。 这时,再仔细听那琵琶曲,便会使人不由想起那首欲断肝肠的《悲沦落》来: 家迢迢,天一方;悲沦落,伤中肠。流浪天涯涉风霜,哀亲人,不久长。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举目无亲,四顾茫茫;欲诉无言,我心仓皇。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 铺在少女身前的写满小字的白纸上,不时有人扔下几枚铜板和几颗碎银,从少女脸上滑落下来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大片的墨迹。 “嘿嘿,小丫头~” 一地痞流氓模样儿的无赖一边捡着纸上的银两,一边挤眉弄眼道,“走,跟大爷回家,只要你肯做大爷的媳妇儿,大爷就替你,安葬你老子!” 眼看着本来就不多的银两被那无赖一个个捡完,少女依旧静静地弹着琵琶,不言不语。 路人以为她是个哑巴,神色间不禁又多了几分同情,纷纷都指责起了那个无赖。 然而,无赖就是无赖,是不会把那些指责当回事儿的,就在他伸手准备拉少女的手时,一锭足有五十两重的黄金,不偏不倚准准砸在了他的虎口上。 一声惨叫之后,便见那无赖面部扭曲,抓着那只被砸到的手大吼道:“哪个兔崽子瞎了眼了?敢砸伤老子的手!老子——” 一抹月白自眼前飘过,无赖顿时面色铁青,忙连滚带爬地欲逃出围观的人群,却听见身后一个邪魅又冷酷的声音响起:“想走?” 无赖浑身打战,慌忙又爬了回来,边磕头边一叠声地求饶道:“傅三公子饶命!傅三公子饶命!” 琵琶声戛然而止,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只见她面若秋月,眉如远黛,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悲愤和敌意。 围观的人们也暗暗唏嘘,看傅三公子那脸色,这无赖怕是活不成了。 左相府的三公子傅子宣,做事全凭心情,洛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无赖的虎口上已赫然插了一枚铜板,整只手即刻便血肉模糊。 “还不快滚?” 傅子宣斜睨着还在求饶的无赖,阴冷道,“脖子上还想来一钱么?” 那无赖一听,吓得连谢恩都不敢说了,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人群。 一直在围观的人,这会儿也都吓得纷纷散去,片刻后,街头便只剩下了傅子宣,和那个悲愤的少女。 微风继续拂着,吹面不寒。傅子宣瞥了一眼地上那张大部分字迹都已模糊的白纸,挑眉对上少女仇视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问道: “沈鸿雁?” 少女不语,眸子里的敌意愈加浓烈,甚至带了一丝杀气。 傅子宣毫不在意,继续道:“尸体在哪儿,给本公子带路。” 少女仍旧置若罔闻。 半晌后,傅子宣终于沉了脸色,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有什么仇什么怨,也该先让你父亲,入土为安吧?” “……多谢公子……” 此去经年,他与她的初遇,始终如抹不掉的烙印一般驻在心间,每回忆一次,心中的情便深一分。
第237章 顾梦 那年春天,他替她安葬了她的父亲后,本也没想着要她以身相许,只是想着她孤苦伶仃,有心将她带回傅府,好歹予她个安身之所。 不想她却对他说:除了去傅府,任凭公子处置。 她的语气是甚是坚决,坚定的神色中竟透着隐隐敌意。 他问她为何,她却良久不答。 他佯装不耐烦地沉声追问,她竟不怕死地直视着他,认真又疏离地说道:奴之隐私,公子莫再多问。 她这一句,无端勾起了他的火气,他侧目轻笑:那本公子让你去做青楼女子,你可愿意? 她有一瞬的怔愣,最终却还是那句话:除了去傅府,任凭公子处置。 那一刻,他大概是真的生了大气,冷笑着回了她一个“好”字,便赌气一般,将她送到了洛都城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醉芳楼。 可到了醉芳楼之后,他却对那老板娘说:这个人,是本公子的专属,若敢让别人碰她,本公子便烧了你这醉芳楼。 临走时,他又回头一笑,玩味又认真地说道:以后,她就唤银杏吧。给她单独安排一个住处,要上好的。老板娘若需要什么条件交换,尽管开口便是。 那个时候,他轻狂到极致,哪知醉芳楼远非他以为的醉芳楼,老板娘也远非他以为的老板娘。 醉芳楼的姑娘们个个妩媚妖娆,言行举止极尽轻浮,完全是风尘女子的做派,谁能想到,她们竟有着另一重身份——大名鼎鼎的锦瑟派流星门弟子。 而醉芳楼的老板娘无心梦,亦是整日间浓妆艳抹矫揉造作,极尽谄媚恭维之能事,与别家老鸨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又能想到,她就是当年羡煞旁人的锦瑟派掌门夫人、流星门门主顾梦呢? 江湖中人皆传闻,当年的锦瑟派灵犀门首徒李南风,与流星门首徒顾梦乃郎才女貌,天赐良缘。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最终奉子成婚,喜结连理半载,便得贵子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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