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她这般从一开始便错到离谱的人生,还有机会从头再来么? 十二皇子妃的流言在秋水宫传了这么久,若说她心里没有一丝期待那是假的,可是,也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流言成真太难了。 当初磬和帝默许太子他们策划假死之事,让她金蝉脱壳从傅良娣化身为舞姬雨晴,再叫她成为吴太医义女吴晴,唱得一出好戏瞒过了世人。 可世人都不是傻子,吴晴就是傅良娣这件事,能瞒得过一时,能瞒得过千秋万代么? 纵是她想从此放下执念,以吴晴的身份与许静瞳相守一生,磬和帝可愿给她这个机会?太子他们可愿给她这个机会?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愿给她这个机会? 许静瞳那样干净纯粹的少年,深爱着他的父皇与哥哥们,又岂能允许她这样的女子,白白污损了他的清誉。 更遑论有朝一日,许静瞳若是恢复了记忆,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又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思及此处,吴晴微微垂目,一手举起怀中的书信,眼中透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情愫。 子宣,你这般助我求得真相,又能怎么样呢?终究你我二人,生来便都被命运捉弄,连你尚且面对不了自己,我又当如何自处呢…… 而此时的扆家陵园里,扆鹤卿的墓碑前亮着两点烛光。 一身着重孝的少年直直地跪在墓前,眉若远山,目如丹凤,俊美无俦,不可一世。 正是传闻中不知所踪的傅三公子,傅子宣。 月色清冷,北风呼啸,三更半夜的扆家陵园里,傅子宣生得再俊俏,也像极了一缕孤魂野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身侧除了装祭品的食盒之外,还放着一张绿油油的面具,乍一看好似从阴司里探出头来的狰狞恶鬼。 傅廉问斩那日,他便是戴着这张绿鬼面具,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亲眼目睹了扆鹤卿毒死傅廉,再毅然决然地殉情。 没人看得到他悉数流进面具里的眼泪,一如没人认得出他傅三公子的身份一般。 纵然那个时候,他已知道刑场上惨死的那一对夫妻,并非他的亲生父母。 太子代朝的前夜,一向饮酒有度的傅廉突然喝得酩酊大醉,无意识地闯入了扆鹤卿所住的思影阁。 彼时,傅子宣正陪着失眠已久的母亲扆鹤卿下棋,忽见傅廉破门而入,嘻嘻哈哈摇摇欲坠,手中还提着一只空酒壶。 看着扆鹤卿吃力地扶着傅廉向内室走去,傅子宣心下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也终是心疼自己的母亲,少不得帮着扆鹤卿,将不省人事的傅廉扛进内室,不甚客气地一把将人扔到了床上。 不想这一扔竟扔出了大事,原本已经快睡着的傅廉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先是没来由地大笑一阵,而后一把拽住扆鹤卿的手臂,边笑边说道:“宛娘娘,傅某今日好痛快啊,哈哈哈,宛娘娘啊,你,你痛快么?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句,扆鹤卿与傅子宣俱变了脸色,二人少不得相视一眼,但听傅廉继续笑道: “太子代朝,哈哈哈,老子倒要看看,明日是哪门子的太子代朝,哈哈哈哈,许佑埙啊,你说你那死鬼太子,今夜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啊,我好怕啊哈哈哈!” “哼,只可惜啊,我傅廉从来就不信什么鬼神报应,更何况,当初是他坏我大事在先,若要说报应,那也是他许静辰的报应!” “唔,凝夏,我这么说你的好儿子,你可别生气啊,你生气,我可是会心疼的,哈哈哈!” “你放心,许静辰已死,许佑埙的死期也不会远了,过不了多久,奉紫殿那张龙榻之上,坐的便是我傅廉了。” “到时候,我便立你为后,立你的亲侄儿子宣为太子,怎么样?呵呵呵呵!”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楚兄和姐姐大概也没有告诉你,子宣其实是他们的儿子,昭儿的孪生弟弟呐!哈哈哈哈!” “楚凝夏啊楚凝夏,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他许佑埙能给你的东西,我傅廉也一样给得了你!” 听到这里,扆鹤卿的双臂双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她拼尽全力挣开傅廉的手,失声控诉道:“傅廉,你发什么疯,宣儿怎会是楚常春之子,他明明就是你的儿子!” 傅子宣亦脸色煞白,恨恨然瞪着傅廉,凤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但见傅廉先是略显诧异地瞥了扆鹤卿一眼,随即不屑一笑,慵慵懒懒地翻身坐起,醉眼迷离地看着扆鹤卿,一本正经地回忆道: “当年,姐姐与扆鹤卿同日生产,扆鹤卿其实生的是个女儿,只可惜她那一胎难产,孩子落地后已经没气了。” “好在当时,扆鹤卿力尽昏迷,并不知晓此事。” “而姐姐也果真如崔参所说,生了一对双胎儿子,母子平安。” “姐姐怕扆鹤卿苏醒后接受不了孩子已死的事实,便将双胎中的弟弟送给了我们,也就是如今的宣儿。” “哼,你是知道的,楚兄和姐姐的长女名唤楚雁,后来姐姐再次有孕,崔参诊出来多半是个双胎。” “当时,还是你亲自为那两个未出世的侄儿取了名字呐,你说一个叫楚昭,一个叫楚兴。雁昭兴,多好的寓意,呵呵。” “不想还未等昭儿和兴儿出世,你便入宫成了宛嫔,崔参随后也入宫做了太医。而我那可怜的女儿,也没福气看上这世间一眼,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所以凝夏,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收养蓁儿,最初,最初真的是,单纯想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好好地将她养大,再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的。” “奈何世事无常啊,我本欲借太子选伴读的大好机会,将宣儿送到你身边,一边替我除掉许静辰,一边想办法让你回心转意。” “却不想宣儿竟是个不听话的。若不是看在,他是楚兄和姐姐的骨肉的份儿上,我真恨不得打死他。” “后来又是那个什么世外高人,用一张故弄玄虚的狗屁良方,将我诓了这么多年。哼,哪日若再见到他,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哼,说起这个,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万幸宣儿的身世没有几人知道,万幸他成了我的儿子。” “当年因为你的鬼迷心窍,害得楚兄和姐姐全家惨死。那时雁儿才六岁,昭儿还不到两岁,就那么被他们的亲姑姑害死了。呵呵,好一个大义灭亲的宛娘娘啊!”
第235章 宣儿 傅廉真情实感地说着,被他当成宛贵妃的扆鹤卿听到近乎窒息,两腿一软,猝然瘫在了地上。 “母亲!” 傅子宣下意识地惊呼,堪堪扶住扆鹤卿的手臂,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傅廉所说的这些,对他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再怎么控制,也还是有些承受不了。 十多年来,他因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无奈痛苦,却也因有扆鹤卿这个母亲而感到些许安慰。 可如今傅廉却酒后吐真言,说出这般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太过于残酷,比身为傅廉之子更令他感到耻辱。 楚常春,傅湘,这两个遗臭万年的华舜罪人,竟然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竟然是当年侥幸活下来的楚家后人,罪人之子,他身上流着的血,竟是这般罪孽深重。 与生俱来的精神洁癖愈演愈烈,傅子宣凤目泛红,指甲生生嵌入掌心,紧攥的拳头忍不住发抖。 可惜傅廉视若无睹,继续浸在自以为是的真实里醉生梦死:“呵呵,也许世间真有因果报应,不用我多费心思,便有报应找上了你。” “清洛,金枝,这对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龙凤胎,却被青沅余孽偷偷换走,在鬼蜮般的水元山庄长大,长成了如你一般,颜若桃李、心如蛇蝎的模样。” “双胎变单胎,呵呵,有了姐姐的先例,所以你和崔参才会以为,你的双胎之脉同姐姐当年一样,又是假象和误诊吧。” “哎,想必你和崔参做梦也想不到吧,如今你那可怜又愚蠢的小儿子清洛,竟助了我一臂之力。” “皇甫烈用清洛的血,制成了天下奇毒七步散,活活毒死了你的好辰儿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哈哈哈哈!这一出兄弟相残的好戏,可真是够精彩够痛快哪!” “楚凝夏啊楚凝夏,事到如今,你可是输得一无所有了,许佑埙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也没有你的好儿子许静辰!” “我早就说过,若不是元皇后死得早,若不是那许静瞳半死不活,华舜储君那个位子,根本不可能轮到你的好辰儿。” “所以,只有我,楚凝夏,你想要的真心和权力,只有我傅廉能给你!楚凝夏呃——” “你闭嘴!” 傅廉没完没了,傅子宣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掐住傅廉的脖子,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气难抑。 傅子宣音色沙哑,手上的力度也有些失控,傅廉被掐得面红耳赤眼珠凸起,酒似乎一下子醒了大半,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写满了震惊与错愕。 “宣儿!” 扆鹤卿见状,慌忙上前使劲拽着傅子宣的手臂,满目惊恐道,“宣儿你不要冲动,快放了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 傅子宣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咯咯咯”的声音立刻从傅廉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扆鹤卿花容失色,情急之下只得厉声训斥道:“傅子宣!他养了了十九年,不是你父亲是什么?!他若不是你父亲,那我也不是你母亲,你不如连我也一并掐死!” 傅子宣愕然看向扆鹤卿,凤眸红得几欲滴血,掐着傅廉脖子的手终是松开了,但另一只手却攥得更紧了。 因为被掐得太久太狠,傅廉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思影阁瞬间陷入死寂,三人神色各异,没多久忽起一声不屑的轻哼,到底还是傅廉先开了口:“哼,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宣儿你听好了,这十九年,我不负楚兄不负姐姐,更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傅廉说着,悠悠行至傅子宣眼前,一把抓起傅子宣的手腕,毫不客气道: “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呐,我的好宣儿,你我这父子关系,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今日你若掐死我,那就是弑父之罪,大逆不道!” 有丝丝殷红自傅子宣的掌心渗出,父子二人皆目眦欲裂,扆鹤卿面如土色,满目怨怼道:“傅廉,你酒醒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叫人去煮醒酒茶,若是醒了,劳烦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傅廉哼笑一声,匆匆瞥了扆鹤卿一眼,缓缓松开傅子宣的手腕,低眉轻蔑道:“算什么?呵呵,当初若不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我爹也不会去你家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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