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清洛与我形貌相像,并非巧合……” 许静轩讶然抬眼,但见许静辰又开始抓揉上腹,顿时紧张道:“啊静辰你……” “快坐下。” 许静轩边说边将许静辰扶至床侧坐下,少不得再次催动内力替他调息,边调息边皱眉道:“怎么还反反复复的……” 想起许静辰方才的话,许静轩好像有些明白了,于是紧接着又道: “静辰,你快别胡思乱想了,还说人静瞳呢,你不也是一样,整日间想的都是些什么?”
第76章 知己 许静轩说得一点不假,许静辰越是不愿想,那些离谱至极的想法就越是要纠缠他,清洛,静亭,双生子,九连环,小男孩和小女孩,污血…… 哥哥救我,哥哥,哥哥,我就不在了,哥哥救我…… 在下是清洛……乌纱,白袍,兄台请自便……兄台…… 他一定是被打怕了……阿洛真是太可怜了…… 阿洛,静亭,阿洛…… 他早就被我毁尸灭迹了…… 毁尸灭迹……哥哥,我就不在了……阿洛……阿洛…… “呕……” “静辰!”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被许静辰呕了出来,许静轩惊呼一声,仓皇收了内力,脸色几乎变得和许静辰一样惨白。 “咳咳,静轩,静轩,咳咳……” 许静辰顺势倒在许静轩怀里,死命拽着许静轩的手臂,一边呛咳一边急促道: “阿洛,一定要帮我找到阿洛,他,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静轩,咳咳,帮我,咳咳,咳咳……” “好好好,我帮你,我什么都帮你,我一定会帮你,静辰,你快别说话了!” 许静轩紧张地冒出一身汗来,少不得顺着许静辰的话一叠声地应着,但见许静辰的手徒然一松,人又没了动静。 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许静轩颤抖着双手,将昏迷的许静辰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了被子。 而后拔腿就往外走,一出流云阁的大门,好巧不巧跟清欢撞了个满怀。 “对对对不起,十殿下……” 清欢当即后退两步,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总归还是放不下许静辰,哪怕就是惹他生气,也要再过来看看他。 许静轩也顾不上追究,只一脸焦急地说道: “你来得正好,快去太医院,把赵诚赵太医请过来,记住,一定要请赵诚!” 清欢又惊慌又茫然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便转身三步并作一步地去了。 许静轩复又回到内室,扯过枕边白帕,轻轻拭去许静辰唇畔的殷红,而后紧紧将帕子攥于掌心,一整条胳膊几乎都在颤抖。 不多时,赵太医惶恐而至,清欢为免是非,只规规矩矩地立在了隔帘之外,心下却已焦灼到无以言表。 不等二人行礼,许静轩便无力道:“别废话了,快进来诊脉吧。” “是。” 赵太医也不敢怠慢,仓皇应声入内,开药箱,取脉枕,诚惶诚恐地隔衣诊脉。 “十殿下,太子殿下这是思虑过度,以致急火攻心啊。再者,太子殿下这隐疾……” 这一次,赵太医似乎也学精了,开口的同时方撤回手去,话到此处却仍是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 但听许静轩仍是无力道:“赵太医直说吧。” 没有了上次的凌厉跋扈,语气中竟透着丝丝认命般的无奈。 赵太医也不免有所动容,微微抬首,看向神色黯然的许静轩道: “十殿下,太子殿下这隐疾,近日频频发作,已有伤及根本之兆……” 清欢登时瞠目结舌,许静轩亦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上一次那样严重,你不都说没有大碍吗?怎么这次,就突然有伤及根本之兆了?” 赵太医慌忙又垂下头去,战战兢兢道: “十殿下有所不知,上一次,太子殿下的确没有大碍,只怕是,只怕是那次之后,太子殿下不止发作过这一次……” “什么?” 许静轩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许静辰,半晌说不出话来,但听赵太医又小心翼翼道: “从脉象上看,太子殿下至少又发作过三次……” 许静轩呼吸粗重近似呜咽,听得赵太医心惊胆战,少不得慌忙宽慰道: “十殿下切莫过虑啊,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若能从此宽心调养,少忧少怒,定然会福寿双全的!” 许静轩攥紧手心,闭目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道: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太医再不敢多话,只默默收拾好药箱,垂首起身正准备退出去,但听许静轩声音低哑道: “太子的病情,不许再告知任何人,包括陛下和宛贵妃。如若敢透露半个字,本宫定杀了你。” 赵太医先是讶然抬首,而后又垂首应道: “是,老臣告退。” 语毕,便提心吊胆地退了出去。 好容易捱到赵太医离开,清欢忧心忡忡地冲进帘内,却在看到地上的鲜血时,惊得捂紧了嘴巴,呆在那里差点叫出声来。 许静轩俯下身子,一只胳膊肘撑着床沿,手扶着前额,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南宫娴,快把地上收拾干净,别让,别让楚凝夏看见。” 许静轩强自压抑着哭腔,话语间却还是夹杂了一丝颤音。 他居然直呼宛贵妃的名讳。 从“楚凝夏”这三个字中,清欢无端听出了几分怨气,但许静轩这一整句话,却分明透着深深的无奈。 “好。” 清欢失声应了一个字,而后强忍着惊恐与心痛,默默转身,去拿收拾的工具去了。 “宽心调养,少忧少怒,福寿双全,哈哈哈哈哈哈……” 许静轩低低呜咽着,又突然几不可闻地苦笑起来: “静辰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叫你宽心调养,怎么叫你少忧少怒,怎么许你福寿双全?” 清欢很快取来了洒扫之物,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擦拭着地上的血渍,但听许静轩突然低低沉沉道: “南宫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要记着,不许再在静辰面前,提起有关十一殿下、有关清洛的只言片语……” 清欢没有言声,只不自觉地放慢了收拾的速度。 死气沉沉的流云阁内室,幽幽飘荡着红衣少年低哑的声音。 静亭的真龙之身、三岁夭亡,雁昭余孽的亡国大计、幡然醒悟,许静辰的夙梦与隐疾,谨王的鸿门宴、清洛的以假乱真,假冒太子的轩然(大)波、许静辰的力挽狂澜…… 许静轩的故事好长好长,听得清欢从最初的难以置信,无声地转变成最终的失声痛哭。 故事讲完后,许静轩默默离开了,清欢将洒扫之物藏到屏风后面,跪在床侧将手伸进被子,紧紧攥住了许静辰温热潮湿的手。 阿辰,我的阿辰…… 无暇殿内,红衣少年隐于扇屏之后,默默打开了只有他与这殿内主人能打开的机关暗格。 几本奏折之下,躺着一卷名为“清欢谱”的古书,一支竹叶书签微微露出一点青翠。 少年翻至书签那页,不知是被汗渍还是泪渍打湿过的泛黄的纸上,三个醒目小篆触目惊心:三生执。
第77章 医仙 转眼已至年底,这一冬许静瞳虽仍是易感风寒,但明显不似往年一般孱弱了,偶尔高热昏迷,吴缘缘几剂良药下去,不过两日也就退了烧。 夜里咳喘也少了许多,睡得安稳吃得可口,气色也就一天好似一天了。 只是这许静瞳生性多思,肺虚气弱的毛病总不见好,情绪稍有波动,便会触犯咳喘之症。 这日天气和暖,许静瞳凭栏独坐,看着手中的碧色长笛,神色间似有几分向往,又似有几分失落。 不远处的丁香阁内,吴缘缘立在窗前,目光定定停留在剪水阁外手执长笛的少年身上,神色痴然。 “碧落黄泉,天上人间,纵是神仙下凡,也不及你无尘之质。” 吴缘缘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这样好看,她原本就不配。” 转身抄起案上的紫竹箫,吴缘缘推门而出,奔向那个举世无双的绝色少年。 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长笛,吴缘缘用一贯不可一世的语气道: “我不喜笛音,从今以后你再不许吹这笛子了。笛箫本同源,我这支紫竹箫可是仙家物事,念你生得好看,便勉强送与你吧!” 说罢,竟强行将那紫竹箫塞入了许静瞳手中。 吴缘缘素来狂妄,许静瞳又最是个温顺随和的性子,便也不恼,只缓缓起身道: “姑娘不喜笛音,我不吹就是了。只是这玉蝉泪乃先母遗物,还请姑娘赐还。” “玉蝉泪?” 吴缘缘修眉微蹙,目光投向手中的长笛,一脸嫌弃道: “怎么取这样凄切的名字……” “咳咳,咳咳……” 吴缘缘一句话,惹得许静瞳顿生悲戚,心口不由一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一咳就容易上不来气,许静瞳只好又坐下,掩住口鼻咳得压抑又剧烈。 见许静瞳咳得面色潮红,吴缘缘终是不忍,轻轻捶着他的后背,语气也和软下来: “我不过随口一说,看你又多心了。好些了吗?” 这时,穆公公也端了热水出来,许静瞳终于咳得慢了些,穆公公服侍着喝下热水,方开口问道: “殿下今日,怎么又想起吹洞箫了?” “你们殿下之前也吹过箫吗?” 不等许静瞳说话,吴缘缘便先开了口,穆公公当即一脸得意道: “那是自然,殿下幼时酷爱吹笛,只十岁那年学了几日的箫,便吹得比宫中乐师们还要好了。只是自那以后,殿下又添了寒症,便没有再碰过箫了。”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听听,你们殿下的箫声有多好听!” 吴缘缘将玉蝉泪藏于身后道,“你若比我吹得都好,我便还你笛子。” “缘姑娘,这……” 见许静瞳还有些微喘,穆公公少不得难为情道,“殿下才咳了一阵,这会儿怕不方便吧?” “我看看。” 伸手探上许静瞳的手腕,吴缘缘皱了皱眉道: “哎,若是有治你这玲珑心思的药就好了。” 说罢,吴缘缘只好将玉蝉泪交与穆公公,星目一瞥,继续道: “先服侍你们殿下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来丁香阁寻我,有些新药该如何吃,我还得细细嘱咐你。” 吴缘缘星眸流转,穆公公即刻会意,便轻轻应了一声。 但见许静瞳已经起身,穆公公少不得掩了方才神色,过去习惯性地搀扶,却见许静瞳将紫竹箫双手奉于吴缘缘道: “既是仙家之物,我等凡俗岂敢唐突,姑娘且收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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