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陶海盛说完下台阶的话, 楚琳琅已经转身看向了陶慧茹, 语调清冷道:“忘尘居士,且不论陛下一早就让你去了庙庵清修, 你不适合再踏入红尘, 就算你不是个出家人,也不该出现在司徒府宅上!” 陶慧茹当初是在太子的帮衬下,违抗了圣命,随后更是一走了之, 若真被陛下论处, 抗旨之罪难逃。 不过她心里并不太慌。因为她已经从陶海盛那里知道,老皇帝脑中风越发严重, 已经口眼歪斜, 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 皇帝就是风中的蜡烛,勉强熬度罢了,哪里会管顾她在不在庙庵这种小事! 如今太子已经开始掌控实权, 虽然她跟太子夫妻关系不睦。可她毕竟是陶雅姝的亲姑姑啊! 只要有哥哥撑腰, 陶雅姝总不能还没当上皇后, 就迫不及待地残害自己的亲姑姑吧! 今日就算再被抓回到庙庵里,她也全豁出去, 非得让司徒晟亲口承认了陶赞的兄弟身份不可! 赞儿无辜!他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理应承袭侯位, 为杨家延续香火! 想到这, 借着楚琳琅的话茬, 陶慧 茹扑通一声跪在了新娘子的面前,满脸泫然若泣道:“琳琅,千错万错,都是我之错。你和司徒晟那孩子要杀要剐都使得。你莫要因为怪我,而迁怒赞儿,他可是一心敬爱他的兄长,一直都为自己是我公公的孙儿自傲!今日他央着我们做长辈的带他来,也是要给兄长一份祝贺,别无他意啊!” 陶慧茹是惯会装柔弱的,她哭得凄楚,身段软得不行。 按照道理,她还真是楚琳琅的长辈,作长辈的跪晚辈,到哪都说不出道理来。 琳琅若是懂事识大体的,应该立刻搀扶起陶慧茹,平息了纷争,让丈夫的异性兄弟进门饮一杯水酒。 毕竟都是自家兄弟的恩怨,在这等场合闹开,就显得不识大体,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胸襟了。 可是琳琅却一脸淡然微笑,居高临下,冷冷瞥着哭得凄楚的老尼姑,又看看一脸尴尬的陶海盛,再瞟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进入不了状况,半张着嘴,呆看着她的陶赞。 她笑了笑,先是命人去搀扶陶慧茹。可陶慧茹却表示,若不是琳琅亲口原谅她,她便长跪不起。 这种强按人原谅的路数,若是换了脸薄注重名声的女子,还真说不定有些效用。 可惜在琳琅这里,这种无赖行径是半点都容忍不得的。 她干脆任着陶慧茹跪着,语调清冷道:“忘尘居士,你好没道理。您今日没有请柬,就非要闯入司徒府上观礼,为难主人,而你又一口一个兄长弟弟的,又是从何处论起?我的夫君是由祖父临终托孤,过继给了友人司徒名下,承袭了司徒家的香火,是司徒家的嫡子。而你的儿子,当初为了明哲保身,跟你从了母性,过继到了陶家的族谱之上。我可从没听过过继出去的人,还能再跟本家称兄道弟。就算陶家不介意,可司徒大人却非见利忘义之人,你让他跟所谓的弟弟相认,是想陷司徒大人于不义?” 无论哪个朝代,过继香火,最忌讳的就是养大的儿子,却吵闹着要认祖归宗。 而司徒晟虽然为自己的祖父争得了陛下的正名平反,却拒绝了认祖归宗,不去继承杨老将军的侯位,继续留在司徒族谱上,以报答继母的养育之恩。 这等行事胸怀,任谁都得暗暗敬佩。 相比较之下,这陶慧茹让儿子反复横跳的行径,的确让人不齿! 一旁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都是过继出去的,怎么论兄论弟?莫不是看司徒大人风光了,就厚着脸皮相认?” 陶慧茹被楚琳琅话里带刺的暗损,却是咬牙岿然不动:“当初赞儿改姓,全是我为了保全杨家的一点骨血,自作主张。他一心仰慕自己的祖父,一直在求着我帮他认祖归宗。杨家族人凋零。如今有着骨血关系的,也就是他们俩兄弟了!司徒大人为了司徒家的香火,不肯认祖归宗,固然可敬。可是也不能任着杨老将军没有香火传承啊!我求司徒大人跟赞儿相认,并非逼着他不孝,而是希望他能认可赞儿,继承杨家香火,替他为杨家绵延子嗣!” 说完之后,陶慧茹便开始跪地磕头,嘴里嘟囔着什么她罪孽深重,不该得罪司徒大人和楚夫人一类的话。仿佛陶赞不能认祖归宗,全然是这夫妻记仇阻止的过错。 再说陶赞,他一直就摸不清状况。 母亲糊涂,好好的内宅妇人,为何要跟前太子掺和什么皇位纷争,害得他连清闲寺官都不能做,跟着她东躲西藏。 现在好不容易回到舅舅这里,舅舅和母亲又拉着他参加司徒晟的婚礼。 可是又被人在府门前拦下,落得大吵大闹的局面,叫他尴尬得脸皮发胀。 他有心劝母亲回去,可母亲却瞪着他,让他莫要捣乱。 可直到一身明媚嫁衣,满头珠翠凤冠的楚氏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恍然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兄长,迎娶的新妇,竟然是他午夜梦里徘徊不散的佳人! 一时间,少年初尝酸楚,酸涩得眼皮也跟着发起了胀,心里只怔怔在想:她嫁给了司徒晟,岂不就是……他的长嫂?若早知会这样,他本该…… 可本该个什么,陶赞一时也是乱乱没有主意。因为当时身边人都在说,这楚氏不能生养,出身低微,是不堪娶进门的。 他虽然不爱听,可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对楚氏的倾慕,自是单纯恋慕,却从没有想过娶这妇人入门。 谁想到,这个别人认为不堪娶的妇人,有朝一日,却是凤冠霞帔,成为一品要员的新妇,成为高不可攀的女子了。 可就在他还没摆脱失恋颓唐的时候,母亲却不管不顾地给楚琳琅磕起头来,因为用力太猛,额头都破了,一时鲜血淋漓。 这……这跟乞丐上门讨要有何差异? 陶赞憋得的满脸红,在母亲不管不顾地行径下,少年自尊彻底炸飞成漫天的碎片。 不待楚琳琅说话,他便快步跑过去,要扯起母亲:“母亲,你究竟在做什么?我何时要认祖回杨家了?你快起来啊!” 陶慧茹却觉得儿子怎么这么傻? 她哪里是在求人,而是趁着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摆足了姿态。她行事如此卑微,诚恳跪下认错。 日后若是那司徒夫妇再刁难她,便是小肚鸡肠,她也能去兄长那里哭求兄长庇护。 她不光要给司徒夫妇下跪,还要给太子夫妇下跪,人在低处,总比在高处时少了太多的顾忌。 她就是全然豁出自尊,也要给儿子跪出他应得的前程! 楚琳琅也没料到,陶慧茹竟然如此不要自尊地跪地求得谅解。 不过看她这样子,楚琳琅愈加庆幸是自己出来应付这不要脸的妇人。 若是司徒晟出来,他一个昂扬男儿,无论怎么应对所谓继母的叩拜,都要落下些话柄,影响他的官声。 就在这时,有人看着太子岳丈,陶海盛一脸的尴尬,便开始“好心”做起了和事佬,纷纷走过来劝告:“算了,算了,都在京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大喜日子,可别闹得这般难看,现将人请进来,喝一杯水酒吧!” 陶慧茹这般,倒是让人想起她独自一个人,将儿子陶赞拉扯大的不易,许多人更不知她暗地里的龌蹉行径,便是走过去帮忙搀起她,想要大事化小,先止了吵闹再说。 可是琳琅压根不想要所谓清净假象。 今日除非她死了,不然绝不叫陶慧茹入了司徒府的大门。 想到这,她语调清冷道:“忘尘居士,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今日这杯喜酒,您是喝不到的。若你非要死皮赖脸,让司徒大人认杨家的亲,司徒大人的亲生母亲温氏正在高堂之上。他有亲生母亲,不必你这个跟杨家义绝,八竿子打不着的继母充长辈。” 听了这话,陶慧茹的瞳孔猛缩,她还真不知道,司徒晟居然找到了他的生母温氏! 那个温氏……居然还活在世上! 楚琳琅看陶慧茹全然豁出去的样子,她干脆也不嫌丢人,跟着一起抖一抖家丑吧。 想到这,她看向一旁和稀泥的诸位宾客,扬声道:“我看诸位有许多年岁较长者,应该也知当年之事。我的婆婆温氏当年是被这所谓的闺中好友陶氏跟杨家的几位叔伯兄嫂一起密谋,轰撵出杨家的。当时杨老将军不在,温氏性子较弱,她一个弱女子远嫁,无亲族依靠,儿子又在襁褓,却被欺凌得无处申述,落得母子分离,孤草无依的下场。这些个往事,只要是京中老人,全都知根知底。陶慧茹,你是有多大的脸,好意思跑到我丈夫的跟前充长辈?你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就没人知道你当年勾引好友丈夫,被她捉奸在床的丑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一时间再没人过来搀扶陶慧茹,毕竟楚氏能说出这话,肯定不是顺口污蔑人。 这等家丑,若不是被人蹬鼻子上脸,逼到了角落,谁又能说得出来。 他们若是好心非要劝琳琅接纳这个迫害过她亲婆婆的所谓继母,还真是不拿司徒晟夫妻当人,逼着他们吃屎…… 而且陶慧茹的这些事,当年也是在京城府宅里暗暗流传,只是碍着陶家的权势,无人将丑事挑到明面上罢了。 如今被楚琳琅一说,倒是印证了影传,让人一下子想起了遗忘的丑闻。 陶海盛也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女子,张嘴就说起陈年往事,她是从何处听来的的?难道是司徒晟告知她的? 只是这妇人太没分寸,她平白说起这些长辈往事干嘛?难道她就不怕司徒晟跟着一起丢人吗? 他立刻怒道:“你……你这妇人,血口喷人!温氏得了恶疾,被杨家休了,管慧茹何事!” 楚琳琅看向了他,冷冷道:“陶大人,您身为兄长一心维护妹妹,固然叫人佩服。可这些往事,并非全无证人。我不巧手头便有些,若你不服,我们明日就去衙门投案,审一审当年之事。你明知她对司徒晟都做了什么,却纵容着她跑到我的府门前,在大喜的日子,给我们夫妻添恶心,想要我们顾全所谓的名声囫囵认下,那是不可能的!她不要脸非要跪,还请换个地方,我嫌她的血脏,污了我家的踏石!” 说着,她全然不给太子岳丈面子,竟然唤来了家丁,要接清水泼洒路面,免得浊气难闻,熏到了府上贵客。 陶慧茹今日唯一的失算,就是这楚琳琅在大喜的日子不去洞房坐床,却拎着嫁衣跑来跟她对峙。 这楚氏的泼辣难缠,她是彻底领教过的。这妇人出身低微,全无大家闺秀的矜持,更是百无禁忌。 楚氏居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她当初勾引杨毅的往事,若是再跟她如此对峙,这妇人可是什么难堪都能给她喂下的! 她刚要起身,家丁一桶桶水已经泼洒过来,不光洒了陶慧茹一身,就连一旁的陶海盛和陶赞也迸溅了得衣袍尽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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