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官道上跑来了几匹骏马,马背上的人穿着大理寺的官服,威风凛凛一路疾驰而过。 原本马儿跑过去了,不一会那为首的突然勒紧缰绳又折回来,马儿一路颠蹄来到了楚琳琅的近前。 楚琳琅抬头一看:呀,真是冤家路窄,这骑在马背上的,正是久久未见的司徒晟。 原来司徒大人外出公干,准备回城,正好在河埠头这遇到了刚刚抵京的楚琳琅。 这是楚琳琅第一次见司徒晟穿官服,这男人也太适合穿着大理寺的官服了,一身绯红长袍束带,修饰得男人腰身板直笔挺,加上骑乘的高头大马,恍惚中竟然有些不敢认。 司徒晟问了一下,知道周随安还没派人来接女眷,便跟身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说了几句,不一会就有几辆挂着兵营军牌的马车过来,还有十几个兵卒帮她们抬东西。 楚琳琅两次搬家卸货,都遇上司徒晟,不由得也要说一声凑巧,当下去便是感谢司徒大人的帮衬。 司徒晟看着楚琳琅的脸,淡淡道:“数月不见,楚夫人似乎清减了些。” 楚琳琅客气一笑道:“水路颠簸,也吃不好饭,可能是瘦了些,好在到了京城,总算能安顿下来了。” 司徒晟一旁的那个军装男子这时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楚氏,问道:“这位是……” 楚琳琅连忙与他施礼,在司徒晟简单的介绍中才知,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原来竟是兵司李成义将军。 据说他的祖父当年是大将军杨巡的左膀右臂。只是当年杨巡出征荆国,老李将军因为抱恙并未跟从。 杨氏一门折戟之后,朝中几乎无可用良将,而李氏一门则在危急时刻,老将请缨出战,解决了朝中困局。 只是先前泰王势大,李家却是忠实的保王党,也受了不少排挤。如今泰王一党折羽,这兵司重权便落到了李家的手中。 原本只是客气寒暄,可不知为何那位李将军在听闻楚琳琅是周随安妻子之后,却是上下打量,目光令人探究,像是好奇,又带着几分怜悯? 不过李将军与司徒晟公务在身,也不可在此久留,帮衬了周家装车之后,便告辞先行入城了。 周随安如今的宅邸,在城东的木鱼石胡同里。这一处远离闹市,因着地势较高,地盘好似巨大的木鱼而得名。 楚琳琅下马车时发现,胡同口竟然还栽着几丛青竹,那一路石板也是洗刷干净透亮,胡同的几户宅门都有模有样。 等入了周家宅院,更是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屋院敞亮极了。 楚琳琅虽然不是京城人氏,可也猜得出这院子价值不菲,若是朝廷分配,依着周随安现在的六品品阶,可不太够格啊! 赵氏看了屋里屋外的家私摆设,红光满面,腰板也不知觉挺直了些,喃喃着:“我儿有大出息了!竟然置办下这等家业!周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儿随安大展宏图!” 说完这些个,她还忍不住讽上楚琳琅几句:“你也是命好,赶上我们周家困顿时,才能入我周家的门。你当初跟你爹四处贩盐时,也是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吧?只是你也得改改自己的小家子气,没得节省,丢了夫君的脸面!” 赵氏这些日子也是被折腾得不轻,想起来就念叨着楚琳琅图省钱,雇佣慢船让全家遭罪。 如今一路舟车劳顿入了京,骤然见到这等高门大户,真是一步升天。 儿子争气,她这个寡母总算熬出来了! 胡小娘也很高兴,任着婆子搀扶,绕着院子走来走去。 楚琳琅看着全家喜气洋洋,不好开口质疑这些与周随安现在的官职不符,只能按捺心中的疑惑,先将赵氏和双身子的胡小娘安置好。 至于鸢儿,早在上马车的时候就睡着了,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小姑子周秀玲抱着孩子去她那屋里歇息去了。 等琳琅安置好老的与小的,也是累得腰酸背痛,终于可以躺在床上舒展一下腰肢了。 这一觉睡得可有些长,竟连晚饭也没顾上吃,好在赵氏她们也都累得睡下,谁都没张罗吃饭。 就在掌灯之后,本该去城门迎接家眷的周随安也终于归家了。 据小厮满福说,大官人是去了户部尚书申大人的府上饮酒去了,今日申大人的孙子满月,大官人实在走不开,这才没去城门处接家眷的。 楚琳琅披着衣服,看着被小厮背回来的周随安,这冲天的酒气,也不知他饮了多少。 想着胡氏有了身孕,胎相未稳,所以琳琅便让小厮将周随安送进了她的房中。 算起来,也是有快两个月未见。周随安一人在京城里应该适应得不错,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入京后裁制的,是京城贵人们时兴的样子,面料看上去也甚是不俗…… 当楚琳琅替他脱着衣服,从那衣服袖袋里突然滑出了个精致荷包。 这荷包是梅缎做底,上面除了精致的花纹刺绣,还塞了香料,闻起来芳香扑鼻,绝非周随安以前的随身之物。 不过说起来,没来京城前,周随安也不怎么来她的屋子,他现在的衣物,全都由着胡氏小娘经手。 也许这荷包是胡氏给他缝的。楚琳琅懒得再看,便将这荷包顺手放到一旁柜子上的柳木匣子里。 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周随安这才酒醒起床,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不甚精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楚琳琅跟他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 琳琅坐在妆镜前,一边梳拢着长发,一边让夏荷将醒酒汤端给周随安喝。 周随安喝了几口后,听着楚琳琅讲昨日入城的事情。 他听到是司徒大人帮忙找车的时候,不禁眉头一皱,告诫道:“你初来乍到,许是不知,司徒晟如今在京城人缘臭得很,我们周家不宜与他太相熟。” 楚琳琅微微一愣,道:“怎么了?” 周随安冷哼了一声,敷衍道:“官场上的事情,妇道人家莫问,总之以后看着他绕行就是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拿起了挂在一旁还没洗的衣服,伸手摸了摸,突然脸色微变,里外摸索着。 楚琳琅无意中回头瞥见,便问他在找什么。 可是周随安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翻找,楚琳琅若无其事道:“可是在找荷包?我放在了旁边的匣子里了。” 周随安一听,连忙打开柜上的匣子,只见那梅缎荷包果真就躺在匣子里。 楚琳琅隔着锃亮的铜镜,清楚地看到官人暗松了一口气,将那荷包又塞回到衣袋里…… 楚琳琅一边点着胭脂,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荷包是胡小娘给你缝的?以前没见过。” 周随安含糊嗯了一声后,便去饭厅用早饭去了。 他今日沐休,不必去户部当差,不过听说要同僚应酬,吃完饭,又带小厮早早出门去了。 待楚琳琅领着下人帮胡小娘归置屋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我看你给官人缝的荷包,绣工真不错,等你生产完了,可得给我也缝一个。” 胡小娘疑惑地眨巴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家时,父亲总让我多看书,不太会做女红,大娘子若不嫌弃,我便做一个……可是,我从来没给大官人缝过荷包啊!”
第27章 东窗事发 楚琳琅说许是她记差了, 就此打岔过去。 可是从胡小娘的屋子出来后,楚琳琅脸上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看来周郎风流不减,到了京城又有别样的奇遇! 若是在连州那会, 她只怕要等不及, 直接挑开跟周随安闹个曲直黑白。 可如今,也还不到一年的光景, 经历了纳妾风波, 她又跟周随安分隔数月,再见枕边人时,恍惚竟有陌生之感。 她甚至想,干嘛要闹得那么明白?只管好自己的眼前事儿就行了。 都说儿大不由娘, 更何况周随安并非她的好大儿!她何必追究细枝末节, 白白惹人厌烦? 周府女眷入京,人生地不熟, 自然要有人引着融入, 周随安是六殿下的人, 六王妃自然就要担了这任务。 所以趁着花园子里的秋菊绽放,六王妃便办了个游园花会,邀请了京中有头脸的女眷, 还有周氏一家女眷前来赏菊。 赵氏领着女儿周秀玲, 坐在了一群年岁大的夫人堆里, 跟着她们寒暄,顺带介绍下自己家里还有个年幼女儿, 再过上两年,秀玲也该议亲了。 原本按照赵氏的设想, 秀玲嫁给普通乡绅之家就很好了。可如今, 眼见了京城的繁华似锦, 连带着赵氏的心气儿也变高了,觉得必须得找个人中龙凤,才配得上郎中之妹。 可惜这番宏愿很快就打得细碎,虽然她语带含蓄委婉暗示女儿的年岁也不小了,可是周围的夫人们也仅是笑了笑,并不继续搭话,似乎没有太多的热情为赵夫人牵线保媒。 要知道这里可是繁盛京城啊!扔块石头,能砸到一堆五品大员!像周随安这样六品的郎中,并不出奇,更何况他们周家是外来的,身上的土味还没去干净,不知深浅,谁也不愿意往上凑。 一来二去,赵氏的自尊受挫,连带着也懒散了兴致,跟人说话爱搭不理的。 幸好这宴会也有寂州旧识,不大一会,谢二小姐便跟在姐姐的身后来到了客厅。 也许是京城风水养人,谢二小姐看起来比在寂州的时候和善多了,不一会就坐到了周家女眷旁边,笑着与赵夫人说话。 楚琳琅跟谢二小姐一向话不投机,她便坐到了六王妃的身旁,适时端茶送水,说得少听得多。 在诸位夫人的往来言语间,她倒是品酌到了不少新鲜货。 比如泰王被陛下削权之后,被幽禁在灵泉寺,整日吃斋敲木鱼。四皇子在被陛下申斥,闭门自醒数月后,现在再次被启用,只是风头不似从前,更不敢像以前那般跟太子分庭抗礼了。 不过看陛下的意思,还有些意犹未尽,近些日子不断往大理寺发卷宗,命令清理泰王余党。而这些案子大都经由司徒晟的手。 只是抓进去的人,哪有那么痛快招供的? 这位昔日的皇子少师摇身一变,竟有酷吏潜质,审问起案子来手腕铁血,审问过之人无一不招。 这样一来,龙心虽悦,有了一把可用之刀刃,司徒晟的名声却渐坏。 尤其是他前不久审的一位老臣,这老臣门下弟子众多,有几个甚至是当世大儒。 听闻老师受辱,勃然大怒,直谏陛下,直说本朝向来刑不上大夫,可司徒晟如此行事,实在是有辱斯文。 陛下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下旨责问大理寺少卿,为何如此羞辱老臣? 这个司徒晟也是够狠的,听了陛下的责罚,二话不说,竟然命人将受了刑的老臣抬上堂来,又说将那老臣受过的刑,在他司徒晟的身上原样施了一遍。 按照司徒晟当时的话讲,陛下责罚,所以他便要向老臣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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