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也不愿跟他在街上拉扯吵闹,便让他随自己入了院子。 周随安皱眉看着略显简陋的屋舍,忍不住嘟囔道:“你看看,这能住人吗?夏荷,冬雪,赶紧替夫人收拾东西!” 他喊完了,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动。 就在周随安皱眉要提高声量的时候,楚琳琅坐在厅里的小椅子上,垂着眼眸道:“谢王妃代为说情,所以我也退一步,除了家里两间铺子,还有王妃答应的补偿银子外,别的我都不要了。” 周随安闻声一愣,呆呆问道:“什么?王妃她不是要劝你……” 楚琳琅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王妃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劝人自降为妾的话,她说不出来。你回去与你母亲商量一下,待店铺过了名户,你我将和离书签了……” 这次,换成周随安不等她的话说完了,立刻大声打断:“楚琳琅,你闹够了没有?就算我的错,你也不能如此迫我!户部侍郎刚刚找我谈,说我做得不错,再过不久,说不定能补个要职从缺,品阶还能往上提提。这个节骨眼,你能不能不要添乱!” 琳琅最醉心他的仕途,一旦补上从缺,他很有可能年内再升一升。听了这个,琳琅该会为他着想了吧! 岂料他说完,楚琳琅还是一脸漠然,周随安忍不住痛心疾首道:“难道你不明白,一旦和离,你我就此成为陌路,便再难重圆了!” 楚琳琅慢慢抬头看着周随安,成亲这么多年,他周随安的姻缘是美满的,可并不代表她这个做娘子的圆满。 事已至此,再难重圆,又有何妨? 她不愿再与他言语纠缠,分辨个高下,只是淡淡道:“冬雪,送周大人!” 冬雪如今看着周大官人就心气不顺,正等着姑娘吩咐呢,只端着方才洗了腊鱼的水盆,冲着周随安瞪眼:“大官人,我们娘子要休息了,还请您先回去吧!” 见周随安还要说话,冬雪干脆挡在楚琳琅身前,单手拿着盆往前泼水,那水腥臭,周随安躲闪不及,踉跄后退,就这么一路倒退出了院子。 最后那有些破的门咣当一声,便在他的面前闭合上了! 夏荷看着正揉眉头的大姑娘,小心翼翼道:“姑娘,您真是想好了?” 楚琳琅抬眼看了看她,却看到夏荷满眼的担忧。 她知道这丫头在担心什么。和离之后,她不再是未婚的小姑娘,更何况她还不能生养,简直比尹小姐这类克夫寡妇还没有行市。 日后若改嫁,正经人谁愿意娶像她这样不下蛋的母鸡。 周随安不也正是拿捏了这点,就认定她离不得周家吗? 想到这,她拍了拍夏荷的手:“放心,我就算和离了,也一能把你和冬雪的嫁妆攒出来……” 夏荷气得一跺脚:“都这样了,您还拿我们打趣!谁担心那个了!” 冬雪一边洗手一边说:“甭攒了,看见姑爷这么对你,我都不想嫁人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大门处又传来咚咚声响,冬雪腾得站起身,瞪眼嘟囔道:“怎么的?还阴魂不散了!” 说着,她便端起还没有泼完的水盆来到门前,开门的瞬间,便将剩下的水一股脑甩了出去。 结果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被臭水从头淋到了脚。 等看清被淋成落汤鸡的人是司徒晟时,冬雪也慌了,忙不迭向少卿大人赔不是。 可是司徒晟压根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在毫无防备地被泼了一身洗腊鱼的脏水后,他先是圆瞪了眼睛,然后突然冲到一旁的花丛边,痛苦地呕吐了起来。 也不知这位旧相识是个什么矫情毛病,居然这么闻不得腊鱼味道。 楚琳琅闻声赶过来,看他这样子,竟然比胡小娘的孕吐都要厉害。亏得他之前还在周家宴席上装模作样地强撑,吃了那么几口鱼。 而一旁的那个叫观棋的小厮,则好似死了主子般,红着眼颤着音地朝着冬雪嘶吼:“你冲着我们大人泼这么腥臭的水,你按的是什么心!” 冬雪原本有些心虚,可看他吼得那么凶,也不甘示弱道:“我把大人的衣服弄脏了,给他洗干净就是了!我又不是有意的,谁知道门外是司徒大人!” 不过也难怪观棋反应大,实在是司徒晟的脸色太吓人,撑着墙的手都在用力抓挠墙壁,仿佛在抑制着什么,宽阔的后背都在微微发颤。 楚琳琅知道他耐不住这味儿,连忙让他进屋换衣洗漱。 家里没有男人的衣服,观棋连忙回去府衙帮大人取一套回来。 夏荷又给司徒晟打了两盆热水,让他一个人在屋子脱了脏衣服好好擦拭一番。 等观棋拿来了干净衣服让大人换上,楚琳琅舀了一碗刚煮好的红豆羹给司徒晟压压恶心。 等鱼味散尽,司徒晟终于缓过来了。也许是让人看到了他难得狼狈的一面,他面色微沉,不苟言笑,只披着衣,端着杯盏,一口口地饮着羹汤。 若是换成从前,一个男人隔三差五地在自己的门前晃,楚琳琅定然疑心是自己美貌惹得祸,引来了想要占便宜的狂蜂浪蝶。 可这一天两次登门的不是别人,是这位宁可跳船,也绝不与闺秀沾边,疑似隐疾严重的司徒大人。 他为人谋算,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于是楚琳琅耐心陪坐一旁,待司徒晟饮了一盏,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的丫鬟做事毛手毛脚,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司徒晟垂着眼眸道:“不管她的事儿,是我晨时吃坏了东西。” 说到这,他挥手让观棋拿了一张单子:“上午看见你时,就想将这单子给你,只是临时想起有急事,便先回了官署一趟。方才路过这里,便想着顺便给你送来。” 楚琳琅展开一看,原来是长生库代卖的一些家私名册单子。 这京城长生库有着特殊门路,可以代卖国库收缴查抄各个府宅的物件,虽然都是二手货,却有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 司徒晟解释道:“长生库里有些用久的家私比市面上全新的要便宜很多,你拿着这单子,就可以找城西长生库的管事,看看有没有价钱合适的桌椅家私,暂且买来用。” 这些抵押质库代卖的可都是大宅门里查抄家私,岂止是便宜,简直都能淘到宝。 往往在叫价质卖前,就被各府有门路的人买走了,压根轮不到平头百姓叫价。 楚琳琅一时不敢相信,司徒晟居然这么好心。 司徒晟淡淡道:“别想着发财占便宜。那里太好的东西你买不到,也买不起,老实选点便宜的柳木桌椅就是了。那些东西质库看不上,都堆着当柴烧,一般给几个铜板就贱价处理,权当送人了。” 楚琳琅看看自己现在家徒四壁的屋宅,的确连像样的桌椅条凳都没有。就连那日司徒晟在她家饮茶,也是蹲坐在洗衣的小木凳上喝的…… 他的心也太细了,居然想着给她这个…… 不过拿出单子的观棋很是不乐意,小声嘀咕着:“大人,您新分的府上也四壁空空,这可是主理大人特意给你寻来的方便,给了她,您今晚又要在门板上睡……” 他还没说完,司徒晟一个冷冷眼神过来,拉着长音:“观棋——” 观棋表示明白,不服气地回到:“不语——” 说完便将自己的嘴巴一拉,表示就此封口不言。 楚琳琅这才恍然,原来他小厮的名字是这么得来的。看来少卿大人很不耐自己的小厮太话唠,起个名字都是警醒! 不过观棋被赶到屋外,嘴却不闲着,蹲在浆洗司徒晟衣服的冬雪身边,唠唠叨叨地就将大人遭受的不平说了个遍。 原来周随安的那处木鱼巷的亮堂宅子,原本是应该分给司徒晟的。 只是当初谢悠然磨着她姐夫,非要给六品的周随安提一提品阶待遇。 可新入京各个品阶官员的府宅都分好了,临时掉换肯定要生口角是非。 六殿下当时还没跟司徒晟闹掰,就将这事儿说给了司徒晟听,结果司徒晟毫不犹豫,便将自己分得的屋宅,跟周大人的调换了一下。 司徒晟当时的原话就是,周通判家人口多,有老有小,住木鱼巷子的大宅子会方便些。他一个光棍汉,住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周随安原本该得的房,乃是个被抄家官员的闲置多年的房产。 这房子年久失修,屋院里都搬空了,没有家私桌椅,若不投些银子,压根住不了人。 偏偏司徒大人奉行节俭,压根不打算请工匠修缮。这些日子来,每到休息的时候,观棋就拎着锤子与大人在屋里缝缝补补。 后来大理寺卿刘大人看他的得力干将过得这般拮据,便要了一张长生库的单子给司徒晟,让他去添置些家当。 结果少卿大人慈善慷慨,转身又将这单子送给了闹和离的郎中夫人。 用观棋的原话说,难道我们大人上辈子欠了你们周家的? 待那主仆二人走后,冬雪将这些话学给琳琅听,她这才恍然周随安那处体面宅子的由来。 如此一来,桌子上的那单子,便价值千金了。 楚琳琅发现自己真是有些看不透司徒晟其人了。毕竟周随安有什么可讨好利用的?司徒晟为何这般大度,几次三番地帮衬? 不过男人间的友谊向来玄妙,万一司徒晟觉得跟周随安一见如故,是一对管鲍之交也说不定。 他如此爱屋及乌,不计前嫌,连带照顾友人的下堂妻,真是又一位能载入史书的贤者! 楚琳琅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人也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时时算计,在许多小事情上,他简直慷慨大度得令人咋舌! 这等难寻的便宜,她可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只是去长生库挑选物件的时候,楚琳琅多带了一包银子。 毕竟人得懂得投桃报李啊! 在给自己挑选完了不太值钱的柳木家具后,她又特意挑了一套半新不旧的桐木大床,和其他简单些的木床,又配了些雅致的桌子、衣服箱子,外带一套藤木躺椅,用了一辆牛车,都运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观棋正在外面,看楚夫人拉来这一车东西,不禁有些傻眼。 听到她说,这是特意给司徒大人买的后,又是眉开眼笑,大呼夫人还算有良心。 不过他正当值,而大人又在跟同僚商议事情,一时走脱不开,烦请夫人好人做到底,就着这车,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去吧。 楚琳琅闲来无事,倒是很愿意帮这个忙。 当她听到他就住在城南的集萃巷时,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难怪他那日极力建议自己搬到集萃巷,还说那的治安好。可不好吗?感情大理寺少卿大人就在巷子里镇宅呢! 等到家私运到,楚琳琅按照观棋的话,在大门旁的一块垫脚石下找到了铜钥匙,将屋宅大门打开,才发现观棋之前哭穷,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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