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观棋说过,府衙里并不是日日都很忙的,可大人习惯了,总是会在府衙吃晚饭,有时候还会在府衙里看书到深夜才回来睡觉。 这很明显就是避人呢! 司徒晟刚刚拿办了朝廷的贪腐大案,结下仇人无数,泰王一党正等着拿他的把柄。 楚琳琅觉得这个节骨眼,就是一针一线也不能拿人的。 所以她干脆没让来者进门,只推说自己刚当差,不清楚情况,若没大人的吩咐,她什么都不能收,只用扁担将来者轰出去后,便关紧了房门。 因为司徒晟最近回家甚晚,她也无人可商量,干脆自己做了决定,白日再有人敲门,她们就算在家也假装没人,干脆都不开门。 反正若是急找大人办事的,去大理寺就能寻到人。至于见不得光的事情,估计他们也不敢去。 说到这,她略带忐忑问道:“我这么处置对吗?” 司徒晟听了楚琳琅的话,轻笑了笑:“你若是男子,还真适合恩科走一走仕途,这里的要害关卡,你都能无师自通。看来我能有你这贤才管事,真是上天垂怜。” 楚琳琅被他夸赞得不好意思,觉得司徒晟太捧杀她了。 毕竟她的前夫也说过类似的话,却说她若是为官,必定是张显一类的油滑奸佞之辈,简直是国之灾难。 能被司徒晟这样学识渊博的男子肯定,心情总是好的。量完了衣服,楚琳琅拿着记尺寸的纸单子,又是哼着小曲回屋准备拆布料去了。 司徒晟披了外衣,慢慢移到了窗前,将窗户推开些后,然后伴着那悠扬的曲儿,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方才莫名的燥热。 等鼻息间方才萦绕的淡香散去,他才踱步继续回到桌案前批示公文。 只是当司徒晟随手拿起一摞刚带回府的公文时,书页里不知何时夹入了一个信封,啪嗒掉落了出来。 司徒晟顿了顿,伸手拿起了那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页纸,纸上有一行看似顽童点墨的密密麻麻的点。可若是懂筹算的,便知这些点是有些规律的。 他站起身,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按照筹数挑拣出书页行数,很快就译出了信。 他那英俊脸上方才酝酿的温情笑意,渐渐消散无踪,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冰冷。 看完了信,他将原件和译文一并移到了一旁的炭盆处,看着它们一点点被火苗吞噬,转瞬间消散无影踪…… 就在火苗快要熄灭时,观棋正好走了进来,看着主人烧信的情形,见怪不怪。 他只是将窗户关严了些,压低声音道:“那边又催您了?” 看司徒晟只是定定没有反应,观棋更是笃定了,略微气道:“明知道要从长计议,却偏偏如此催促,难道一点也不顾及您……” 说到这,观棋也是有些气馁,其实主子的安危,连他自己都不甚在意的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人前看似温文尔雅,态度温和的主人,除了心中那唯一执念外,对于世间其他的一切毫无兴致。 人都道他工于心计,醉心升迁。却不知在司徒晟的眼中什么加官进爵,官誉名声,甚至是自己的命都不甚看重。 主子睡在书房,是因为他总睡不好,失眠的时候,他会看书捏泥人消遣。 有时候,看着主子在浅眠噩梦中惊醒,然后睁眼一直到天亮的样子,恍如与这红尘俗世格格不入。 他太不顾惜自己了!上次泰王杀人灭口,主子明明早知道连州县城有陷阱,却还是冒险只身前往,只为了假装中计,让泰王一党松懈。 想起主子上次重伤归来的样子,观棋的心里都会狠揪一下。就算后来养伤的期间,他也一切照旧,继续公务,不曾让人觉察。 主子如此不爱惜自己,也不知他下一刻又会将自己置入什么样的危险之地。 而且按照往常的惯例,每次接到了那边的信,主子又要陷入难以名状的痛苦中。 想来往后两日,他都会不吃不喝不睡,一人独处,直到自己消化了心内骤结的阴霾,才能渐渐恢复如常…… 果不其然,当观棋还想再说些什么,司徒晟冷冷肃杀眼神瞥了来,简单的两个字“出去”,一下子止住了观棋未尽之言。 观棋不语,他这个小厮只是棋局之外的旁观者,剧中棋子的厮杀博弈,就算再痛苦惨烈,何人能替? 观棋心中难过,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退出了书房,还给主子需要的清净…… 不一会,厅堂的饭桌上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楚琳琅解了围裙,招呼着观棋,让他请大人出来吃饭。 观棋却摆手说让她们先吃,大人在忙,不便打扰,他一会送饭去书房。 楚琳琅不疑有他,以为司徒晟公务繁忙,便特意盛了温热的饭菜,然后放在笼屉上,留在了热水锅里。 到了晚上,楚琳琅来厨房盛热水准备洗脸时,却发现观棋之前送到书房的那些菜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她知道司徒晟还在家中,观棋也不曾外买饭菜,难道是她今日做的不合胃口?他又挑食不吃? 琳琅原是打算假装没看见的,毕竟夜也深了,就算卖死契的下人,也该偷懒休息一下了。 可是想了又想,琳琅还是叹了口气,就着冷饭加了鸡蛋、豌豆和一小块火腿炒了热腾腾的一碗蛋炒饭。 毕竟夜太深,吃太油腻的不好消化。 等楚琳琅将饭送到了书房门口时,屋内的灯居然已经灭了。 哎呀,难道他不吃饭就睡了?楚琳琅低头看着热气腾腾的炒饭,想着别浪费了那捆柴,要不要端回屋自己当宵夜吃。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司徒晟似乎正准备出门,却跟楚琳琅撞到了一处。 楚琳琅正想问他是不是饿了,可一低头却看到他司徒晟的手掌紧握,正往下淌着血。 楚琳琅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托盘,要看看他的手。 司徒晟也没料到楚琳琅这么晚了还没睡,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他并不想吓她,便将伤手移到了背后。
第39章 再娶新人 方才, 司徒晟在一片黑暗里独坐在房中,借着月光随手捏着黏土排解心中郁气。 可是想到郁结之处,手里一时用力, 等痛意传来, 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刻刀,那刻刀已经将手心划破汩汩流血。 他原本起身, 想用井水随便冲冲, 怎知却遇到了楚琳琅端着饭站在他的书房门前。 他不想让楚琳琅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便张嘴准备像轰撵观棋一般赶她走,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微微顿了一下。 就这片刻迟疑, 他就被楚琳琅扯着衣袖子拉回到了书房。 楚琳琅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借着点亮的灯光, 楚琳琅看到那手掌的刀痕几乎深可入骨。她随即瞟看了一眼桌面,发现桌子上有个刚刚捏成型的泥人, 却被刻刀狠狠斩成了两截, 身首异处, 而那刻刀的刀刃,却是血迹斑斑…… 若是别人,可能是用刻刀误伤了自己, 可这人是楚琳琅的儿时故人, 她还记得瘟生一些见不得人的臭毛病——每次他的娘亲犯病受人羞辱了, 这瘟生出去跟人发飙之后,便回到院子里闷声不响地捏泥人, 然后再一下下将泥人砸个稀巴烂…… 有那么几次,他砸得太狠, 连自己的手都砸伤了。 小时候, 琳琅趴着墙偷看, 只看得紧紧捂嘴。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这小子太疯。可是后来阅历渐宽,倒是有些体会小儿心情——那是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时,无处宣泄的无力与自我厌弃。 只是现在司徒晟已经长大成人,无牵无挂,甚至手握权力,掌握人之死生,为何还会在深夜时分如此作践自己? 联想到观棋吃饭时的唉声叹气,加上他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楚琳琅断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让他的心绪不稳了。 想到这,琳琅也就不问了,转身去拿了烧酒、止血药粉和绷带给司徒晟处理伤口。 只是她的动作不甚温柔,扯得司徒晟发疼,他忍不住伸手去夺她手里药瓶,却被楚琳琅啪的一下,不客气地拍飞了手。 看着他瞪自己,楚琳琅丝毫不缓手劲儿,嘴里细细嘟囔:“不错啊!一天没吃饭还有气力瞪人。嫌疼?那下次手往刀子上握的时候,就带着脑子!这几日是不打算写字批公文了?弄伤哪只手不好,非得是右手!” 司徒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般训东家,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此时的心情真不算好,所以也不想再装什么谦谦君子,忍了又忍,冷冷说道:“出去!” 可惜这婆娘似乎听不懂人话,撒完药,一把又扯过了他的伤手,捆小猪崽子一般,不容拒绝地用绷带缠绕着他的手。 她垂着眉眼,板直说道:“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换个不折腾人的出气法子。又不是没出息的奶娃!依我看,只有狗屁不是的窝囊废,出不得恶气才会作践自己的身子!” 这话说的,叫个男人都受不得。司徒晟微微眯起了眼,声音低沉,似乎磨着牙再次道:“出——去!” 楚琳琅恍如没听见,将伤口包扎好,又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便将还有余温的炒饭端到东家面前:“吃吧,你吃完了,奴家就出去。” 这么滚刀肉一样的无赖女子,竟然是他主动留在了自己的府中? 司徒晟默默生着气,却不知是气她,还是更气自己。 楚琳琅看他依旧一动不动,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时夜色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显不妥,可她觉得自己还不能让他继续独处。 若她走了,他又会熄灯,一室的阴暗,有时候也会晦暗入心里。 琳琅不知司徒晟的心魔是什么,却可以说说自己的。 她挑亮了灯,替他摆放好碗筷,似乎自言自语着:“小时候,每次爹打骂娘亲,也会捎带上我。我起初总是会哭,哭累了就幻想着天上有神仙来,用宝葫芦把我和娘亲都吸走,离这个家远远的。” 她说的这些,司徒晟当然知道,每次她挨打,他总要隔着一道墙,伴着女娃的哭声和低低咒怨入眠。 楚琳琅说到这时,又自嘲一笑:“所以那会,当我被爹爹逼着嫁给老头子时,周随安的出现,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他将我带走,让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司徒晟听到这,倒是哼笑了两声。 楚琳琅知道他笑的意思,她抬眼看着他:“你是想说,我所遇非良人,错把负心人当了神仙吗?其实我也在想,若是时光倒转,我会如何抉择。可是想来想去,那时我的能力受限,大约还是会跟他一起走。” 听了这话,司徒晟目光更冷,连哼都懒得哼了。 楚琳琅却继续道:“只是我会早些明白,谁都不会成为谁的救命神仙。与其寄托上苍神明显灵,不如尽是依靠自己,全力为自己一搏。其实世人不都是这般,在有限的出路里,尽力而为。就算不好,熬过了这道沟坎,再努力试着让自己以后能有更多选择,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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