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每年来给窦氏拜年时人都来得很齐全,因为有好处可以拿, 今年也是不例外。 人死了的事情瞒不住,何迁文久不在九溪,拉帮结派,论起亲族来,在场面上还真没什么威势,幸好还有陈敏如的父亲帮他镇场子。 否则窦家人哭哭啼啼,言语威胁,何迁文还真是难以招架。 何青圆换了孝衣从廊上走过,被表姐呵住。 “你今年倒有脸回来,祖母养你这么些年,你说走就走,气她伤她,不知折损了多少寿数!” 何青圆转身看她,通身素白如落雪,衬得她面目愈发冰冷。 “表姐才是祖母心尖上的人,有你在,我不过是个补缺的。” 原本窦氏的打算是何青圆嫁入窦家,后来不成,又想让何霆礼娶这位‘窦表姐’的,只是两条路都没通,窦家对何家、陈家都是心有怨怼的,也知道窦氏之死是他们能榨出来的最后一笔了,便撒开了闹。 他们掰开了揉细了一笔笔讨要,窦氏允诺过的每一项他们都要拿到手,亏得何迁文狼心狗肺,早早拿了钥匙和契书,左右就是同他们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丧良心的话!”窦表姐提裙快步而来,一路追着何青圆骂。 灵堂前的人都换过一波了,陈敏如正守着,见窦表姐居然追骂进来,她忙快步走过来,却见摇春浮夏早有准备,忽然顿住脚,返身一左一右钳住窦表姐两双手,将她直接架了起来,推进了一间屋子里。 陈敏如本来还想劝一劝,可晃了一眼,瞧见窦表姐裙带上坠着的一个祥云金扁匣有些眼熟,那是陈家送给何青圆的及笄礼,身子不适的时候用来存储随身丸药,若无恙则配些香丸避瘟。 ‘及笄礼,居然也会被窦家人拿了去。’陈敏如止住脚步,决定替何青圆看好房门,封住下人口舌。 何迁文在外头应对何家人,何青圆料理了窦表姐,押着她跪灵堂来了。 赵姨娘这两年也见过窦表姐好些回,每见一次,都无比庆幸她没能嫁给何霆礼。 她假模假样打人家前头走过来走过去,看清人家脸颊红肿,哭哭啼啼的样子,心生疑惑,跟在何青圆后头问:“姑娘打她了?” “打她了。”何青圆还有闲心撒娇,道:“手还疼呢。” 赵姨娘忙替她揉着手,又问:“怎么被打了还这样老实?她可猖狂呢!” “从小到大,她在我跟前从不遮掩本性,留了好些把柄,她还未嫁人,如何敢闹?”何青圆说着同赵姨娘走到前厅,道上守着的下人都离得远,看见是她们才不阻拦。 两人走近些就听见窦家一个舅舅扬声道:“这也好办,叫阿圆带了她姐姐上京,给她也安排一桩好婚事,她不是嫁了将军府嘛,多少有些面子,那祝家听说不只一个儿,姐妹做妯娌,和和美美多好!?” 何迁文的声音一改平日的沉稳,似乎是被气得跳脚,嗓门都很市井气。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疯魔了不少,就算豁出命给她引荐,她一没家世,二没样貌,三没德行,人家是瞎的聋的,都不要她!” 何青圆听得失笑,转身就走了。 赵姨娘有些担忧不想走,想继续听,但见何青圆走了,也只好跟上去,问:“姑娘,您不担心啊。” “窦家人虽然不敢宣之于口,但也是拿捏着父亲好名声,重仕途,若是不满足他们的贪欲,就要散播父亲不孝云云。可祖母死了,父亲要丁忧三年,三年过后,还能不能重新任用都两说,窦家人没蠢到这份上,闹得厉害,最后也是要偃旗息鼓的。” 何青圆说得赵姨娘都心静下来了,也不管这档子事了,窦家人闹了一通,拿了窦氏的嫁妆回去,窦家其中一个还算脑筋清楚的晚辈出面又说了几句和缓的话,再加上陈伯父打圆场,何迁文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亲。 上报吏部之后,何迁文决定在九溪住些时候再做打算,但还是得先回一趟京城,他心里也还牵挂何霆昭,只是书信寄过去之后没了消息,吏部的批文也迟迟没有下来。 何迁文心里有些没底,一连好几夜无法安睡。 他的情绪浸染了整个家,虽然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心思,但就连陈敏如都感到了一点紧张。 何青圆也写信给十二娘,同样是没有回音。 倒是进了二月这一日,季翡之的信到了。 何迁文拆了一角才发现是女儿的信,拿着就去找何青圆。 何青圆看信的时候他就在边上踱来踱去,何青圆也不吊着他,边看边说。 “季三姑娘说,勤王反了,趁着京畿几个府城的兵力大多支援秦老将军去了,勤王就带着他儿子反了,多亏瑞王救驾及时,圣上惊后病重,无力起身,眼下瑞王已被封为太子了。” 何迁文听了这个消息,比窦氏死了还要有冲击,浑身一麻,头昏眼黑,瘫在椅上吃了一碗定惊茶才缓过来。 “爹爹,先别自己吓自己,姐姐与那赵丰如只是定了亲,并没有成亲,咱们还算走运的。”何青圆匆匆看下一页,大舒一口气,道:“季姑娘说了,勤王庶子没有参与谋逆,但一家子也被判了流放,已经往西北去了,因为爹爹同吏部报了丁忧在前,所以朝上也无人用这事来弹劾您,算是躲过去了。” 何迁文捂着心头,连连摆手,道:“也罢,也罢,谋逆之罪,沾染上一点就是万劫不复,我这官怕是做到头了。幸好你大哥与太子次子素有交情,只是不知道他的身子如何了?” 他这边感慨着,赵姨娘觑了何青圆一眼,也道:“真是可怜了大姑娘。” 何迁文闭了闭眼,下意识要附和一句,只是一琢磨,便冷哼一声,道:“她若早些时候不闹脾气,哪里还轮得上这事!?” “爹爹,”何青圆唤了一声,何迁文转脸看她,就见她似有不赞同之色,且道:“姐姐日后婚事怕是阻碍颇多,算她任性也罢,爹爹还是别说这些了。” 何迁文觉得何青圆挺有意思的,就问:“你就对她没有一丝怨怼吗?” 何青圆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嘴角一翘,神色仿若小女儿撒娇,却道:“有怨也都先冲着爹爹去了。” 她的口吻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难受,但何迁文看见她笑意消失时的面孔,是那样平静冷淡,甚至含着一丝讥讽。 何青圆如今惴惴不安,便格外谨慎起来,龟缩家中不出门。 窦氏院里的人都料理得差不多了,何青圆没再见到杨妈妈、张妈妈两人,赵姨娘只说让何青圆安心,没人敢胡说坏她的名声。 何迁文左右无事,亲自料理起窦氏留下来的东西,产业、田亩自然交给何霆礼打理去,还有库里的一些东西,拿出来一一点数重新入库。 至于窦氏房里的一些细软,陈敏如领着婆子们也都收拾了出来,好东西着实不少。 “这些都是小姑姑从前的,”何青圆看着那两箱笼的衣裳、首饰甚至是画,写废的纸,窦氏都留下来了,“能烧的就烧了吧。” “那这些首饰呢。”赵姨娘打开那个匣子给何青圆看,“不少呢。” “金银就熔铸了再用吧,没人戴着,玉都废了,不值当什么了。”何青圆给了话,赵姨娘就有底了。 何青圆上京后,窦氏把她做的一些针线活都扔了,只在床底下遗了一条她做的棉帕子,全是灰了。 陈敏如都替何青圆觉得心酸不值,她却只是看着,看着,再开口时只道:“我的小箱笼姨娘找到了吗?” “是那个吧?就是钥匙找不见了,正撬着呢。”赵姨娘努努嘴。 何青圆瞧见两个正使劲的婆子,走过去,扬起一把小斧头把锁头劈开了。 摊开一箱子的零碎小首饰,一样是银旧玉涩,何青圆该融融,该扔扔,只是翻着翻着,游出一捧小金鱼儿来。 一尾尾模样各异,神采飞扬,何青圆记得这是窦氏每年生辰会给她打的金小鱼儿,因她五行缺水,所以是金鱼儿。 而小姑姑是五行缺土,所以她有一匣子的金小龟,喜欢往沙土里钻的那种。 何青圆数了数小金鱼的数目,恰是她眼下的年岁。 没断过。 她没感到任何的释怀或是宽慰,只是想着,何必呢。
第109章 回京 三月里, 何青圆和何迁文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吏部的批文已经下了,因何府是在册的官宅,以廉价赁给官员们, 何迁文如今回乡守孝,这官宅应该要腾空才是。 因何霆昭隔了一辈, 除非主动请奏, 否则不一定要去官持服,林尚书又一连替他上了多本奏, 称他是因公务而重伤, 忠义两全。 所以何霆昭得以全俸留京养伤,但以他的官位,又不该住这一间宅邸, 林尚书替他另讨了一间, 毗邻林府,也方便看顾, 何宅虽还没有退, 但为了不让何霆昭搬来搬去受颠簸, 他与林谨然就直接去了小何府安置。 董氏也要跟随何迁文回九溪去,只是放心不下何霆义, 虽说九溪也能学, 但又怎么比得上季家的书院。 何迁文早已经有了盘算,何霆义留在京城, 何霆昭养病需清静,就先在祝家借住一段时日,祝家适龄的孩子多, 也方便何青圆照看着。 至于何风盈,等过了孝期, 就给她在九溪找一门过得去的殷实人家,也就是了。 “你妹妹已经答应了,义儿这两年就交给她照顾管教了。”董氏看过何迁文的来信,心里有了底,一切就有条不紊了。 何风盈这段时日可不好过,门都不敢出,先前何青圆还曾写信来,说是请她有时间去祝家替她看看妹妹们,只怕祝薇红嫁了人,施氏成日无聊,又做出嗟磨人的事情来。 何风盈去祝家本就尴尬,怕遇见祝云晟,也怕遇不见他。怕遇见了,他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又怕遇见了,他连不阴不阳的话也不说了。 早先硬着头皮去了一回,没觉得十二娘她们几个有什么不好,只十娘很有些惴惴不安,也是愁自己的婚事。 何风盈对此无能为力,只宽慰了几句,再也就没去了。 眼下自己要随父母回九溪,何青圆却能长留京中,何风盈不说嫉恨,总是艳羡的。 这一日何迁文归家,何风盈有些讨好地迎上去,却见何青圆没有跟随,而是径直去祝府了。 “顺路也不肯来一趟吗?”何风盈道。 何迁文瞧了她一眼,道:“在道上遇见祝二了,他也从城外往城里赶,跑得马儿直喘,似乎是宅院里有些事,里头递了话出来给他,要他赶紧回去。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不清楚,约莫是那几个姑娘的事。你妹妹脸色大变,匆匆与我交代了几句,就连行装都卸在我的车上,让马夫快快驭马奔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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