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原先应过她一回,白塔庙那一遭,林谨然也应了她的。 瞿氏知道林谨然的出身和教养,因此宽心了不少,只待送了正式纳吉的帖子,订下了过定的日子,这八字的一撇就有着落了。 “是啊,做大事总是不能急的。”林谨然困在内宅之中,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钱妈妈忽然快步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搞不明白应该展现欢喜还是忧虑。 “姑娘,怡贵,贵妃生了,男孩。” 林谨然气息有些不稳,虚飘飘地问:“什么时候生的?” 何青圆忙俯身去捡,抬起来时面上也没什么笑模样,钱妈妈见她与林谨然一条心,索性也不装了,板着脸道:“听说是子时。” 这老妈妈生得不算顺眼,总是挂着脸撇着嘴,院里的小丫头一见她就害怕,但对林谨然真是掏心掏肺的,豁出去一把老骨头要替她周全。 “儿生子时贵,女生午时贵。”林谨然竭力把这一口气叹得没那么沉重,道:“这时辰倒好。” 林谨然新婚三日,回门之时头上戴了一根新步摇,就是林乔儿赏下来的,一根宝石镶嵌的空心金簪。 若是簪体上镶嵌太多,制成空心也是为了方便戴,否则若是实心,又是宝石,脖子都要累坏了。 空心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上头的宝石是艳粉色的。 林谨然是原配嫡妻,回门那日通身都是正红,偏来了这么一根宫里赏下来的粉宝簪子,不但要谢恩,还要戴在头上强颜欢笑地回来。 何青圆那时候病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事后听秦妈妈说的。 “爷们瞧不出这恶心人的伎俩,但是少夫人、夫人、大姑娘,乃至于咱们这些下人,一打眼就看出来,宫里那位做姐姐的,给咱们少夫人的不是脸面,而是巴掌。” 想到秦妈妈这句话,何青圆伸手轻轻覆住林谨然的手,林谨然这才回神一笑,道:“礼物是早先都备下了,只没想到是皇子,少不得还要添一些。” 林谨然将桌上散着的信纸收起来,余光瞥见信末那句‘弟亦安’,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云。
第39章 赴宴新衣 圣上今年六十有三, 在林乔儿这一胎生下来之前,足有近十年没有皇子落地了,有孕的妃嫔也有几个, 但除了一个皇女之外,余下的都在月份尚小的时候就流掉了。 能在这个岁数得到一个孩子, 尤其是对于天子来说, 无疑是在向天下昭示他的强大和精悍。 林家因此得到了很多的赏赐,林乔儿还趁机替林维信讨要了一个闲职, 更有意催促林维信早些回来, 秋过冬至,免得在北丘寒那种地方受冻。 “集英殿给他留的位置又不会跑,林尚书给拟的差事, 又有做姐夫的带着他, 只当是开拓一下眼界也无妨。” 林乔儿靠在高床软枕之上,看着坐在床边逗襁褓中婴孩的老人。 他的苍老被尊贵和权势牢牢包裹着, 只有无遮无蔽的时候, 光秃秃如初降人世的时候, 才会暴露出来。 一夜一夜,林乔儿靠在他褐斑点点的胸膛上, 揉着他松弛而稀烂的□□, 竭力展示着自己对他英姿的痴迷和慕恋。 因为畏惧,也因为贪婪, 她装得太真了,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爱他。 林乔儿微微笑了笑, 靠过去,依在老人背上, 柔声道:“圣上说的是,妾不懂,妾只听您的。” 她献祭了自己的年轻和美貌,为得就是替自己和弟妹博一个更痛快的前程。 所以在林茹儿进宫哭诉的时候,林乔儿尤为愤怒。 “你说谁?何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你在公主府的时候,不是将季五笼络得很好吗?公主没有帮你说话吗?我可是给了她不少好处的!” “季五原本口风就很紧,从季三那知道了有何青圆这么个人后,便是连话头都不接了。” 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丫头,竟比林茹儿更能入季家的眼,她是个没外祖家可倚仗的庶女又怎么样,她有个诞下了皇子的贵妃姐姐啊! 林乔儿难以自抑地妄想出季家对她的轻蔑和不屑,以致于对不曾见过面的何青圆都有了恨意。 何青圆绝想不到,在自己看来如此完满的一门亲事,背后竟有这么多的怨气。 董氏与黄氏既曾有过结亲的意思,虽未有什么落实的凭证和言语,但董氏还是要与黄氏说个清楚,免得得罪了娘家,姑嫂间落了嫌隙就不好了。 她索性连信也不写了,派身边一个心腹的婢子往沧州去了一趟,很诚恳地将这事儿说开了。 黄氏虽喜欢何青圆,但这没订下的婚事,有变化也不奇怪,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是夜,董茂与她说起这件事,夫妻二人将这门亲论说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何迁文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何家只两个儿女,嫁出去就多一门姻亲,若是嫁回娘家,就少了一门姻亲。 “只是我瞧舟儿的心思,我得写信与他说一说,免得他将圆儿看做未婚妻子,示好过界,自己成了个笑话不说,对圆儿也不好。” 这封信落到董寻舟手上的时候,他正从凤梧书塾下学回来。 原本以为只是家书而已,董寻舟拆了信便看。 入秋日头短了许多,斜阳穿堂而过,透过廊柱,将他的笑颜照得忽明忽暗。 等走过屋前的最后一根廊柱时,董寻舟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身后的随侍见他顿足不前,有些不解地向前迈了一步,轻问:“公子?” 董寻舟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信纸攥成一团,匆匆进屋点了油灯,引了火,看着火苗风卷云残般将信纸吞没,落了一捧虚无的灰烬在地上。 正如他的那些妄念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董寻舟想不明白。 他以为自己与何青圆自幼相识,缘分深重,连姻缘也该是水到渠成的。 ‘姑姑为什么又没这个意思了?’随侍出门提热水之后,这屋里就静得叫人觉得发寒了,董寻舟僵坐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是觉得我这些时日学业上不够上进?是觉得我前途无望,不能在京中立足,给小妹一个好的将来?’ 董寻舟觉得应该是这样。 他忽然一动,继而拿起足边的书箱,掏出这一日的功课就看起来,逼得那些字要往脑子里钻。 脑子里太乱,字眼钻不进去,他就念出声来,一字一句强逼自己吞嚼下去。 他原本觉得今年的秋试太仓促,想等明年再参加的,但眼下他心里生出一股火来,忽然抛下那些书册往外奔去。 随侍提着茶水回来,见他蹿出去了,忙也跟上,却怎么叫也叫不停他。 只前头道上来了个人,董寻舟这才住了脚,看清来人是何风盈,喘着粗气道:“见,见过姐姐,失,失礼了。” 何风盈见他面若金纸,像是刚知晓了什么噩耗,通身上下冷汗涔涔,被夹道里的风一刮,他又颤了颤。 “出什么事儿了?”何风盈受他的情绪影响,也皱起了眉头。 “没事。”董寻舟强撑着道:“忘了去试院递交文书。” 何风盈走近几步,似乎捕捉到什么风中昭示着暴雨的潮意,柔声问:“不是说先学一年,明年再考吗?” 董寻舟被凉风一打脸,倒是清醒了几分,看着何风盈,勉强笑了一笑,道:“今年先试一试也无妨,心里有个数。” “这时辰,试院都要关了吧,”何风盈被他这惨淡一笑笑得生出几分怜悯,道:“且亲供和具结你都有了,但互结还没有吧,要找今年的五个考生给你一并写呢。” 亲供是考生本人以及祖孙三代人的姓名籍贯,年岁体貌,而具结则是请秀才写的,以证该考生参考合规,家世清白,而所谓互结则是避免作弊的一种举措,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 “姐姐说的是,”董寻舟说话时抿到一点血腥味,才发现是自己嘴唇裂了,“是我心急了。” “瞧瞧你这,干得都裂口子了,天干物燥,心火又旺。”何风盈见状,愈发和缓了声调,道:“晚上原是备了饭食的,我瞧着倒不如给你改了一道百合粥来。” 董寻舟点点头,转身往自己院里去了,光是背影都看得出落寞二字。 何风盈嗤了一声,本想说一句,‘男子到底还是喜欢怯弱姿色,一个两个都为她神魂颠倒’,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都在她唇边过了一遍,却消散在逐渐变凉的夜风里,只余下一声叹息。 她此时面上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和董寻舟有些像,连唇角上挂着的那一个嘲弄的笑都消失了。 “姑娘,明日宫宴,咱们早些回去歇了吧。”九曲道。 何风盈没说话,只往自己院里走去,屋里的婢女正在打理她明日要穿的裙衫。 秋来原本就要做新衣的,衣料依旧是何风盈先挑的,原本只是做家常样式。 但宫里忽传出信儿来,林乔儿出了月子要办宫宴,遍请各家贵女,要求她们善作诗的作诗,善刺绣的刺绣,善写字的写字,总之是不论形式,要为新诞下的皇子祈福。 林谨然作为林乔儿的妹妹,自然受邀,且帖子里还有何风盈、何青圆。 虽说何风盈一直在京中住着,不过受何迁文官位所限,有些交际她并没有受邀的资格。 即便有,常也是看在祝府的面上,又或是王意如将她带去露了面,与那家的姑娘有了交集,这才有的往来。 林谨然去过两次宫宴,第一次尚且年幼,是母亲严氏带她去的,印象不深了,第二次及笄之后了,设宴的德妃正当宠,林谨然还得过她一枚珠花做礼物。 自然了,这两回进宫都只有林谨然一人,庶女是没有份的。 岂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时今日再进宫,居然是林乔儿设宴。 众人面上都拿这事当一件喜事来看,但撇开林谨然心中忐忑不提,便是董氏也替她感到担忧,只叮嘱她宫里不比家里,切不可行差踏错,两个妹妹还要她来看顾照料呢。 林谨然惴惴不安的心头上,又添一丝惶恐。 为了赶在三人赴宴的裙衫,这两日绣娘几乎没停过手,因林谨然是贵妃妹妹,所以以她的衣饰为先。 只一条秋香色团花纹宽摆两片裙,并一件蓄了薄棉的浅褐葡萄纹褙子,内里是一件素色交领,举手投足间袖口衣襟上都绣了襦绿的松柏纹,一套裙衫配下来雅致文气,很合林谨然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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