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召也十分诧异,想着倒是巧了,不必再把人召来,便叫两人一齐去到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庭院中,以免打搅了郡主。 “你说。” 于是那仆役便把打探来的轶闻一五一十告知二人——原来不仅仅是贺云铮的母亲失踪,这几年外来或是途径的人丢了不少,不过几日打探就有十数人之多。 贺云铮的眼底渐渐爬起血丝:“不仅仅是我阿娘一人……” “没错,也有人报了官,但是后面也都没动静。”那仆役说来,眼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倒像是人贩子所为。”刘召微微皱紧眉头。 仆役点点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气息越发粗沉的贺云铮:“小人也是这么猜测的。” 贺云铮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 如今因与辽国关系紧张,北方民生荒乱,落到人贩子手中的娘子会落到什么下场几乎都不用想。 而且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下来,是生是死,是好是歹,更是不敢想! 眼看着神色越发紧绷,刘召倒怕这犟种要闹出什么事来。 可出乎他的意料,如今的贺云铮再不是几个月前那个一点就炸的毛头小子。 他哪怕愤怒得浑身发颤,压低的眉眼目眦欲裂,像被激怒的恶狼随时要发疯行凶,可最终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行举止。 过了很久,贺云铮才踉跄两步,缓缓发出嘶哑的声音:“多谢刘管事替我打探,我……先回去静一静,如有要差遣再来叫我。” 如果不是他没等回应掉头就走,刘召甚至以为他还能维持镇定。 到底是关乎生母…… 贺云铮每一步都沉得宛如要在地上凿出深坑,等回到曦照阁,他顾不上外头惊异的小丫鬟们前来关切,把自己关进了耳房。 满是冷汗的身子发颤地沉进被褥,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悲鸣。 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冲动发怒,因为读了书,见过各色的人和这世道,他终于明白愤怒是最没有用、最低劣的发泄。 这种被无能的绝望割破的伤口,他只该一个人藏起来舔舐。 三年前他是蒙昧顽童,找不到母亲报官也无门,三年后纵使长大了,母亲却可能已经落到了人贩手中过去三年,别说寻找到下落,哪怕是把人贩找出来都难于登天。 但哪怕如此,他还是会去找的! 一条条线索去问、去求、去跪、甚至去闹去打! 或许母亲就在等着自己去解救,而他已经浪费了太久,现在只需要让他再冷静片刻,不再这样悲痛地颤抖了,他就会去向郡主请辞,请她允许自己回去! 他只要一会儿就好,贺云铮埋在被褥里,呼吸颤抖地说服自己: 一定能找到的,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耳房的门这个时候被从外轻轻推开,炎夏的暑气没入、吞噬了耳房中的寒意。 金线刺绣的鞋履一步一步走到塌边,洛嘉垂眸凝视贺云铮的脊背,少见地弯曲着、小幅度的颤抖着。 她当然不觉得男子必须心如钢铁无懈可击,因为她喜爱的就是活生生的人,是充满生机与爱恨的少年。 是人就会有破绽,是人就会有恐惧会流泪。 而此刻她定定看着这半大的少年,也仿佛看到了当年蜷缩在雷雨中的自己。 所以洛嘉觉得自己是来宽慰他,是来大发善心的。 她坐到塌边,一只手臂轻轻撑住身子,微微俯身,另一只手则探入被中,想让他抬头看看深情的自己。 贺云铮下意识抬手抗拒,却忽略了自己舍不得下重手,她倒十分忍心对自己动粗—— 终于被双手按在了头顶,贺云铮难堪地红着眼,被迫抬头看向满面带笑的郡主: “怎么都哭成小花猫了,我陪你去便是。”
第33章 猎犬 贺云铮一瞬间忘记了挣扎, 怔然看向头顶控制着自己的洛嘉。 “高兴傻了?” 洛嘉微微俯低身子,眼中浸润着笑意。 贺云铮很快反应过来,艰难却迅速地摇摇头, 又再摇了摇, 声音微微嘶哑:“不要为我涉险。” 他回答得很快, 可见是发自真心地替她着想。 洛嘉眼中的笑意越发深邃: “哪怕你一个人连人贩子都找不到, 也不要我帮你吗?” 贺云铮堪堪平稳下来的呼吸再度急促, 喉咙宛如被一只大手扼住, 苦得他几乎张不开。 洛嘉缓缓俯低身子, 让两人的距离近一点, 更近一点。 她没有松开按住少年双臂的手, 而捏住对方下巴的那只却顺着他的脸颊、颈脖悄然没下。 “知道的, 我都知道,你不想麻烦我, 不想恃宠而骄,更不想让我陷入险境, 对不对?” 炙热的掌心与衣襟下的紧实贴合, 传递热度, 绵延引火, 一寸一寸化解他的痛苦与绝望。 贺云铮脊背绷得几乎像要绷断, 洛嘉如何不懂他,如何看不出他的情绪与心思? 她看得清,一清二楚, 他在她掌中根本无处遁形! 他仰起脖子,艰难喘息着, 睁着眼咬牙回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你!……你别动了……唔!” 他真的很不想总在她面前如此无能, 稍稍撑起身子想往后退避,却被那两只手用力把握得更紧,他腰窝发酸,几欲低吼! 洛嘉抬起眼眸,笑容温柔而深情磅礴:“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恩宠。” 贺云铮的眉头死死纠成了个川字,他喉头滚动,双目泛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份恩宠像雪中赏下来的炭,滚烫得能让他融化。 * 翌日,听晋王妃进宫提及想放洛嘉出京,太后第一反应愣了会儿。 “她要去哪儿?” 赵琦不明白太后为何总对洛嘉如此严苛,但还是恭敬回道:“永嘉郡主自端午之后身子一直不爽利,便想往北方去散散心。” “南方没有地方能散心了?”太后不满地皱起眉头。 赵琦干笑几声,总不能当着太后的面说,洛嘉要替她的新宠回老家撑腰吧? 别说太后,她初闻这理由的时候也愣了许久,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又十分符合洛嘉的荒唐性格。 但想到洛嘉近来的遭遇,赵琦心有不忍,便故作不在意地替她承下这事,想着不过随口一提。 “或许是因为北方还有几座避暑山庄可供游乐。”赵琦含糊回道。 却没发觉,太后听到避暑山庄几个字的时候,威严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答应不过点点头的事,赵琦得了准许,又聊了些许旁的,午膳时难得没被太后留下提点教导,心中也乐得轻松地告退了。 而太后幽幽望着这孙媳离开,转头问瑾嬷嬷:“温连琴如今在晋王府里可还妥帖?” 瑾嬷嬷想了想:“回太后,好似是有几个月没有动静了。” “是赵琦不容人了?”太后下意识皱起眉头。 瑾嬷嬷笑道:“太后宅心仁厚,可依老奴看,温侧妃倒不是会乖乖被拿捏的人。” 太后沉吟片刻,微微点点头:“也是……那丫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后眼中一闪而过蔑视,随即摇摇头:“派人悄摸去知会一声温连琴,再派几个人跟着,看着点儿洛嘉。” 可别真让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又发些不该发的疯! * 越近炎夏,边关的日夜温差就越大,白日热的有多恨不得把浑身布料都扒拉个干净,夜里就冷的多想把一切能裹得都裹在身上。 晋王秦恒却是世家侯爵中少有能和将士一道吃苦的,刚刚用凉水把白天沾染到的血迹擦拭干净,亲兵面色复杂地打着报告进来。 见他还在擦拭,亲兵脚步顿了顿,犹豫要不要先退到外面等等。 秦恒看了眼亲兵,这人是专门负责和京中联络的。 他把布帕随意丢到一旁,扯起件袍子披上,沉哑开口:“说。” 亲兵点头,谨慎汇报——郡主要出京了。 本要坐回毛毡椅上的秦恒脚步一顿,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紧对方: “去哪儿?” 亲兵渐渐习惯直面王爷的压力,咽了口口水迅速交代了前情,却比太后知道得更多些,明明白白说清了永嘉郡主这趟出京是为了替她新宠的那个小马奴去个北边小村。 近来,辽人的新可汗对秦恒的赶尽杀绝忍无可忍,终于逆势起战,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导致秦恒忙于排兵上阵,许久没空细听京中的消息,特别是洛嘉经历的一系列遭遇。 亲兵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所以王妃给到太后的说辞是……郡主心情郁涩导致久病不愈,才要出京散心去。” 心情滞涩是因为周子绍、乃至于前郡马爷,出去散心更是为了赏个小马奴体面。 亲兵跟在秦恒身边不少年,隐约察觉,王爷虽然表面常常容忍,可实则十分不喜郡主这样…… “你说周子绍被圣人的人带走了?”秦恒目若利刃,满是冷意地问。 亲兵回过神匆忙点头,便听得王爷低沉的冷嗤: “杀了。” 亲兵一凛,明白过来,王爷这是要做给京中众人看,哪怕他远在边关,京中的手脚也从未被人斩断,不会放任他人对他府中之人为所欲为,哪怕是圣人。 “是!” 随即他想了想,又和上次一样问了相同的问题:“王爷,这次可要找机会在外面将那小马奴……?” 他谨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这次秦恒沉默的时间也比上次更久。 亲兵呼吸小心,知道对于郡主身边的人或事,王爷向来斟酌又斟酌,与旁人所熟识的杀伐果断全然不同,否则当年也不会看郡主的面子,娶了温家那位庶女作侧妃…… 营帐里的灯烛被钻进来的风吹得颤巍巍晃动,宛如一条脆弱的人命,被他们再抬一抬手就能彻底吹熄。 末了,秦恒深邃的眉眼缓缓闭上,声音就和外面的风一样低沉冷肃: “多派些人跟着,若刁奴有逾越之举,杀无赦。” 亲兵松了口气,明白王爷这是又为郡主留了一次情面,但若是再有下次,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秦恒不在乎旁人如何想他,转回头看向细密绘制的沙盘舆图,古井无波又道: “还有,不必用原来那拨人,换一批新的,端午当日渎职令郡主涉险之人,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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