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呼吸一窒,膝盖抖得更厉害——没想王爷竟连暗中安插的自己人都不放过! 可他不敢多犹豫,立刻躬身大吼一声遵命,得了准许后头也不敢回地匆匆转身退下。 等营帐中彻底安静,秦恒冷冷再看向那支颤动的最厉害的灯烛。 不论怎么忽视,实则仍觉碍眼。 于是秦恒深吸口气,转手便抽出佩刀,猛将整根蜡烛拦腰斩断! 半截蜡烛坠落到地上,熄出一缕绝望的青烟。 他目中没有丝毫暖意,只冰冷地筹算,不能再被辽人耽搁时间了。 兵马匆忙,京中晋王府内也因着郡主即将出行而忙成一团。 贺云铮趁着喘口气的功夫告了个短假,出府半日。 一是为了亲自去告诉瑛瑛他此行或许能找到母亲的线索,二也是今日休沐,想去郑家门口碰碰能否遇到郑叔蘅。 之前瑛瑛说郑叔蘅因为他的托付而遭了李相思误会,虽然贺云铮嘴上笑着,实则一直记挂要同对方道个歉,而这次出门不知要过多久,能早尽早才好。 好巧不巧,还没碰上郑叔蘅,却是先见到了从外回府的郑雪澄。 “贺小郎君?” 对方短暂怔愣,随即温和笑打了声招呼。 休沐日他穿戴素雅,没有束冠,只用支水色的玉簪挽起一头黑发,天青色的长袍怀中捧着一摞厚厚书,因着天热,额角略微沁了些细密的汗珠。 如果遮住那张绝顶俊秀的脸,看起来就和个普通书生没区别…… 贺云铮鬼使神差地想,郡主之所以赏识自己,是不是也因为自己同她以往的情郎一样,看起来很好欺负呢? 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大白天的在这儿遐想连篇,贺云铮十分羞愧地猛回过神,略显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同郑雪澄微微躬了个身:“郑侍郎。” 郑雪澄不知道贺云铮想了什么,看了看对方今日轻装上阵,沉吟片刻:“你是来找二郎的?” “怎么猜到的?”贺云铮微微讶异。 郑雪澄笑了笑:“因为你看来不像要找我。” 贺云铮难免哑口。 郑雪澄却好似只当开个玩笑,轻松笑道:“二郎今日应该在府中,你稍等片刻,我把书先放回屋就替你叫他出来。” 贺云铮一怔,随即悄然藏起心中复杂,拱手认真道了谢,随即他微微迟疑: “郑家是大家,不是应该有很多藏书吗,郑侍郎怎么还从外自己买书回来?” “都是些简装书册,我买来先看看,如果没有差错便会去拿去赠与些学子。”郑雪澄随口耐心解释,说完便笑着转身回了府。 贺云铮久久没能反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好像把他衬托对比得异常渺小。 对方进去后一会儿,郑叔蘅果然骂骂咧咧地跨出府,一见贺云铮,一双眸子登时瞪得老大。 “贺云铮!” 贺云铮正躬身行礼,耳边猛炸了一响,心里层层叠叠的波澜突然安静不少。 该说不说,珠玉在前,转头见到这么不着调的郑叔蘅,反倒松了口气,多出一抹让人自责的亲切感。 郑叔蘅却一点儿不觉得亲切,他咬牙切齿,一把攥住贺云铮的衣领! 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眼身后的自家门房,发现对方正严以待阵地观察他们,立马拽着贺云铮的衣领把人往外带。 “去去去,别又叫老头子知道。” 走到墙角,郑叔蘅刚打算骂咧,谁知道贺云铮比他更快—— 虽然这小犟种依旧神色冷肃,却是从善如流地开口道歉,将当日贺云铮疏忽导致自己与相思产生龃龉的错一把子都认了下来。 他甚至都没给自己辩驳,其实这事儿就是桩巧合误会,根本无意挑拨这两人的关系。 郑叔蘅张了张嘴,突然有些哑口。 半晌才讷讷:“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贺云铮也顿了顿,随即真心实意地帮他出主意:“你可以说那就原谅我了,或者打我一顿我不还手。” “我呸!把你打趴在我家门口好让你讹我是不是?!”郑叔蘅当下就啐笑了声。 贺云铮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打你我还嫌手疼呢。” 郑叔蘅十分无奈,要说这小马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其实还挺对他性子的,加上相思那事儿,其实是他们自己本身就有点问题,趁着这事儿借题发挥了。 而且贺云铮都真心实意先来道歉了,他堂堂郑家嫡子,犯不着为此迁怒个小马奴。 此事出乎意料的轻松解决,白白紧张他原先出了一身汗,贺云铮心头落定一桩,正要离开,郑叔蘅却突然又叫住他: “你家郡主这几日要出京?” 此事几乎传遍了京城,贺云铮便也不隐瞒:“正是。” “去哪儿来着?”郑叔蘅抱着双臂靠到墙上,随口问。 贺云铮顿了顿,嘴角的笑慢慢敛起,不动声色看向对方: “不知。” “也是,你跟着就是,太后和王妃都许可了八成也不是什么危险地方。” 郑叔蘅仿若未察对方的突然安静,自顾自呢喃,突然又有了新的狐疑: “不过她一贯不是乖巧性子,能得太后王妃准许的地方,真的是她实际要去的?” 问题问出一会儿却没得到回应,郑叔蘅想起去看贺云铮,才发觉眼前的少年脸上已经笑意全无。 贺云铮身形挺立站在眼前,浅褐色的眼眸微微压低,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今日是大暑,天热的很,熏蒸的热气几乎滚滚从地上升起,然而他的眼神却冷不丁让人察觉一寒。 郑叔蘅心里没来由地紧了紧,宛如被野兽盯上了似的,故意色厉荏苒低骂两句: “瞪什么!随口问问是犯了你们府上家法吗!” 贺云铮沉默了下,确信郑叔蘅还是那个不聪明没心数的大傻子,才缓慢收起对对方打探郡主下落的敌意,低哑颔首: “是我失态,郑二郎君再记我一笔也无妨。” 理直气壮得让人哑口无言。 郑叔蘅没好气:“懒得跟你计较!你既然这么在意郡主安危,不如直接习武当她的侍卫得了,我看你比那个姓虞的傻大个有前途!” 贺云铮微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大腿,居然真的思索起这个可能,下意识认真询问:“真的吗?” 郑叔蘅张张嘴,居然也接住了对方这神奇的思路,跟着打量起来,绕了几圈后点点头: “大差不差吧,那天在马场我就觉得稀罕,靠两条胳膊和两条腿攀着马可不是光靠毅力就能干成的事,换别人肯定摔得七晕八素……你筋骨强韧,是个习武的好料子,虽然从现在练武有点晚,但肯定也能强过不少人。” 郑叔蘅捏着下巴沉吟,毫无保留地说完,就看到贺云铮这小子的眼突然亮了起来。 贺云铮确实激动,因为习武对大部分男子来说,就如同一匹好马难以抗拒。 如果有武艺傍身,他守在郡主身边就能更好的保护她,端午那日的意外便不会再重现,如果有武艺傍身,甚至她再戏弄自己的时候,自己也能反抗…… 贺云铮猛被口水呛了下,赶忙借着轻咳来掩饰面红耳赤——不,不是反抗,可起码自己也能回报郡主更多! “明白了,多谢郑二郎君提点!” 他平缓好气息后,再次真心实意给郑叔蘅拱了拱手。 郑叔蘅却看得神色微妙,摆摆手道:“我问你,你若学有所成,该不会真想一辈子给永嘉郡主当牛做马吧?” 他随口一说让贺云铮去给洛嘉当侍卫,可怎么觉得对方好像不以为耻真深以为然呢?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好点的苗子到谁麾下都不亏,可落到洛嘉这个比所有纨绔都纨绔的郡主手里,只能是埋没。 然而贺云铮却腰背挺直,十分肯定地冲他点点头:“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抵了身契给她,当然会一辈子效忠。” “……” 郑叔蘅无言以对。 直到人走了,他还在叉着腰思忖,贺云铮这样到底像什么? 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这小子像几年前宫里举办春猎,他在晋王秦恒那儿看到的猎犬。 那些猎犬各个体态健壮毛光水滑,又被驯得英勇神骏,对豢养它们的主子忠心耿耿,只要秦恒一声令下,就会像闪电一样冲出去咬断猎物的喉咙,哪怕自己被猎物攻击压伤也绝不松口退步。 贺云铮虽然还没到那么凶悍的程度,但刚刚猝然盯住自己的时候,却似乎已经具备了让人胆颤退避的威慑力。 短短几个月,像只幼犬积攒到了捕猎的经验,不再只会一往无前地冲锋撕咬,而是越发沉静,会在发作前用那双精湛的眸子悉心观察,等到确认目标的猎物后,就会找准时机猛烈出击。 “……嗤,” 郑叔蘅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贺云铮这么听话,觉得又气又无奈,低啐了口脏话,“你们晋王府兄妹俩还真都是驯狗的好手!” * 远在酒楼会客的洛嘉突然觉得鼻尖发酸,没忍住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场中弹曲的伶人没有受到丁点儿影响,乐曲依旧翩然若尘,纷呈萦绕,四周围高谈阔论的众多学子亦没有关注、或是不好意思因为郡主仅仅打了个喷嚏就做出反应。 刘召远远候着,见状赶忙悄步上前递过一杯热茶,低声道:“郡主身子若还没完全恢复,不如早些回去,否则明日的出行就该往后再推了。” 洛嘉抬手接过热茶,却轻轻笑了笑,看了眼今日到场的诸多人,低声道:“不忙,带着病还参与这等宴席岂不更好?” 刘召知她打算开始招揽自己的人手,如此彰显礼贤下士也合乎情理,只叹了声请她多注意身体。 洛嘉轻轻颔首:“今日毕竟是第一次,哪怕一整宿也得熬完,待明日我出京后,便得麻烦刘叔了。” 刘召被贬为奴籍前也曾考取过功名,应付这些士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抿了抿唇,低声应了句是,随即才悄声退下。 洛嘉手捧着热茶,笑望向这群人。 她声名狼藉,这些人哪怕来了,或许暗自仍旧对她怀揣不耻,心怀警惕。 可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共赴了这场宴,就代表他们心中是有所求的,他们之中,就会有人成为她未来的助力。 不怕开头艰难,就怕他们淡如止水,心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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