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跪在地上, 把轻红抱在怀里。 她的眼泪断了线落下来, 因为她感觉自己并非在抱着一个香香软软的姑娘,而是一块冰冷僵硬的朽木。 她的眼泪滚落在轻红的眼皮上,轻红微不可闻地一颤, 随后艰难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娘娘。” 她的声音几乎不能够被听清, 但僵硬知道, 她已用了最后的力气。 江柍对她说:“沈子枭已经来救我们了,我们马上就能下山。” 轻红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来:“太好了,娘娘得救了,我死……死也……” “你不要说话了。”江柍竭力控制住哭腔,可是肩膀却抖动不已。 她大喊:“叶思渊你快去问问军中谁能行医,快把他叫来!快把他叫来!” 叶思渊顿了顿,似在思考自己这样走了,她们两个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江柍吼了一声:“快去!” 这声呐喊,冲破了内心最后一丝防守,她崩溃恸哭,再也忍耐不了。 叶思渊咬牙转身狂奔出厅。 轻红见状,颤抖着举起手臂,想要为江柍拭泪。 明明是将死之人,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活着的人,江柍被她的善良击溃,一边念她傻,一边又努力仰起头,不敢再哭出声。 同时,又连忙握住轻红那举起一半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力量,却猝然一慌,被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击心脏。 她看到轻红那十个光秃秃、血淋淋的指头,红肿着,鲜血已经发乌凝固,那是被孤独曜灵一片一片生生剥离拔下来的啊…… 江柍哽咽道:“轻红,马上就不疼了,叶思渊去找军医了,你会没事的。” 殊不知这话却也是在安慰自己。 轻红的眼底也涌上热泪,嘴角却还笨拙地上扬着:“我一定是个坏人。看娘娘这么伤心,我…竟觉得幸福。” 江柍一怔。 这瞬间,心酸比痛苦来得更重。 她想起轻红那次在除夕夜放莲花灯,轻红说,她的愿望是希望“殿下和娘娘安康万福,一切都好。” 她并非轻红的主子,却因是她主人的妻子,便也得到了她的善意。 而这股善意,从那夜的莲花灯开始,到后来赤北行军时的安抚,再到如今的拼死相护。 一直蔓延至今。 那夜的莲花灯,从未灭过。 甚至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温暖。 轻红又闭上了眼睛。 江柍不死心,还是喋喋不休地同轻红讲话,试图唤回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轻红,乖,你再坚持一下,这么多苦难和折磨你都熬过来了,不能在希望来临时倒下啊。” 轻红不回答。 江柍便一直说,一直说。 “你想想以后好不好,到时候咱们回到中原,一起在扶銮殿后院纳凉,去梅坞赏花。” “你穿红色好看,我那里有许多漂亮的红裙,回头你都一一试穿给我看好不好?” “哦对了,除夕夜我还想与你一起去放莲花灯呢,你可一定要教教我怎么做出那样好看的灯。” “……” 说起这个,轻红有了反应,却并非对未来的憧憬,而是一声轻微的喟叹:“就是不能死在中原,我有点,遗憾。” 江柍听到这话,心像被搅碎了一样疼,她绞尽脑汁挑起轻红的求生欲:“别乱说,还有浅碧呢,你们整日待在一起,如果你出事,她会伤心死的。” “浅碧……”轻红掀开眼皮,轻笑了一声,“我攒了好久的体己,一半在妆奁下的木盒里放着……还有一半在…在钱庄,都留给她。” 这分明是遗言! 泪水模糊了双眼,江柍发狠说道:“我不会告诉她,你若敢有事,我就把你的钱都丢进千鲤池去!” 轻红似乎不打算停,她的声音低得如梦呓:“我…自小没了父母,进了杀手组织,成为刺客……有次我快死了,无意间被殿下救回一条命,我死后,希望一把火烧了干净,再…葬在和殿下初见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殿下看向我的第一眼,遇到他,是我幸运……我那年就该死了,后来的日子都是捡来的。若是因救殿下的挚爱之人而死,我会很快活的……”轻红温柔地笑着,眼前好像看到了当日的景象似的,痴痴盯着某一处。 就是这一刻,好像有一道雷劈进江柍的意识里。 江柍怔住了,再次泪如雨下。 她怎么那么傻,直到此时此刻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轻红爱着他,不只是主仆之情,更是男女之爱! 这个傻姑娘,如此小心翼翼又深沉笃定,默默藏在心底,没让任何人察觉。 甚至于爱屋及乌,并没因为她的存在有过丝毫的吃醋与针对,反而愿意为她把命都豁出去。 只因她是她最爱之人的妻子。 江柍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 没有回应。 再也不会有回应。 轻红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江柍怔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个生命,在她怀里永远地逝去了。 她歇斯底里地号哭:“轻红!” 叶思渊没找到所谓的能看病的军医,正丧气地回来,走到门口,就听到江柍这绝望凄厉地哭喊。 堂堂七尺男儿,再也支撑不住,后退三步,撞到了门板上,才勉强站住。 * 挂着“紫檀宫”牌匾的大厅里。 地毯上一片狼藉,有血迹,人的尸体,两只藏獒的尸体,断肢与弯刀箭矢。 独孤曜灵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叶思渊朝她腿弯处狠狠一踹,她顿时扑通跪地,转头再抬眸,眼里满是愤恨。 叶思渊一巴掌朝她扇过去:“再瞪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踩爆。” 独孤曜灵好不甘心! 本来已经甩开沈子枭,跑到密道入口,眼看就能下山,谁知轰然一响,硝味四起,她被火铳击中,肩膀渗出一大片血。 原来谢绪风命人牵来猎犬,他不知山上情况如何,本为助沈子枭尽快找到江柍,谁知独孤曜灵与江柍接触后身上也留下‘梅歇春欲’的味道,猎犬寻着味道,阴差阳错帮助沈子枭赶了上来。 叶思渊带来的士兵手里配有火铳,沈子枭发现独孤曜灵之后,没有犹豫就摁下了扳扣。 然而独孤曜灵此人心志坚定,虽然肩膀受了伤,却没有停止奔命。 沈子枭也丝毫没有犹豫,又是三声火铳轰响,左崖上来的其他士兵闻声也都涌了过来,拦在孤独曜灵和那几个侍卫面前。 沈子枭点地而起,一脚踹在独孤曜灵受伤的肩膀处,她吃痛跌倒,他稳然落地,而后一脚踩在她的头上,把她摁在泥地里。 沈子枭这边救兵赶到,而黑山上的火铳火箭均被调配至乌冈作战,几个守卫使用的皆为刀剑,怎能与火铳相敌。 局面一下子变得有利。 守卫们虽拼命抵抗,却非死即伤,纷纷伏诛。 …… …… 独孤曜灵被叶思渊这一巴掌打得摔在地上,因被绑着,不能直起身子,于是斜眼觑着叶思渊,问道:“我在左崖也安排了防守,你为何会这般轻易就潜入寨中。” “因为他不是从左崖潜入。”门外走来一宽袖白袍的男人,目光温然,声音平缓,“右崖峭壁之下有激流,然而只要渡河,便能从峭壁处上山,直通寨子里面,比左崖还要方便。” “殿下一走,我便率一百人渡河攀登右崖,左崖的四百人不过是幌子,这都亏了绪风哥的妙计。”叶思渊轻蔑道。 兵行险着,出其不意,方能制胜。 谢绪风走至独孤曜灵身侧,亦是冷冷扫她一眼,而后才望向江柍。 江柍跪在那。 面前是身上到处是伤,血渍早已干涸发黑,脸颊乌青的轻红。 而沈子枭在她们旁边垂手站着,浓睫覆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谢绪风心一咯噔,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柍面如死灰,怔怔地盯着轻红,流不出泪,说不出话,很奇怪,心底竟连悲恸也无,只是一片虚空和荒凉。 独孤曜灵顺着谢绪风的视线看了过去。 看到江柍和沈子枭这么伤心,她心里快意疯长,大厦已然倾颓,她再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左右都是要死的,她不愿受辱,试图利用轻红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大笑出声:“别看了,她已经死了!被我连砍数刀,折辱至死!” 江柍一动未动,仍然跪在那里。 沈子枭却转过头来,冷冷道:“孤说过,会让你再尝尝被一窝端,被一刀刀割伤的滋味。” 独孤曜灵仍是桀桀怪笑:“哈哈哈,死又如何?顺带着拉了个垫背的,也是赚到了!” “毒妇!你再敢胡沁,我杀了你!” 叶思渊“噌”地拔出剑,直指独孤曜灵咽喉,已是怒恨交加。 轻红虽是奴婢,却更是沈子枭最在乎的左膀右臂,叶思渊自小就像个跟屁虫一般黏在沈子枭身后,沈子枭不耐烦时,就会让轻红带他玩耍,轻红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如姐姐一般。 轻红死得可怜,那浑身的伤,叶思渊甚至没有勇气看第二眼。 独孤曜灵见叶思渊脾气急,心念一动,又道:“你要怪就只能怪她不中用,才这样就受不住了,想当年沈子枭在我手下蘸了盐水的鞭子尝过,又长又利的银针尝过,连我侮辱他的母亲,他都照样忍耐下来……” “你闭嘴!”叶思渊挥刀“唰”地割伤了独孤曜灵的手臂。 沈子枭手指颤了颤,走了过去,接过叶思渊手里的剑。 将刃身拿在手中细细摩挲。 提起母后,他一双眼睛已经赤红:“你忘了脸上的伤是为何而来吗?” 独孤曜灵忍着疼,故意笑道:“不好意思,不记得了。” 沈子枭眼眸陡然变利。 想到那日晏军入梁,他砍了梁皇头颅后,又将剑端指向独孤曜灵,心想,她国破家亡,从天上跌到泥地里,自是悲痛欲绝,他偏不让她死,因为死是最好的解脱。 她曾因一个宫娥暗中帮助过他,便划花了那宫娥的脸。 他也命人制住她,剑尖一动,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整个紫檀宫的大殿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叫喊声。 而他气定神闲,噙着笑,一刀刀划花她的脸。 她满脸是血,凄厉如鬼。 他只道:“十三下,因你七年来,曾有十三次开口折辱我的母亲。” 她说她已然忘记? 沈子枭轻轻笑了:“你既然忘了,不如孤再帮你回忆一番可好。” 剑光晃过独孤曜灵的眼睛,她倏然一激灵,那一幕惨烈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本能地挣扎起来,大喊:“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晏国何人勾结吗?!”
第94章 曜灵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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