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枭听见“恭王”二字,便顿了顿。 又跟她走过去,淡淡笑说:“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江柍心思流动着。 她深知恭王乃是沈子枭坐稳东宫最大的劲敌,她收了恭王妃的东西,总是不太好的。 想了想,也捡起一只松穰鹅油卷递给他:“你手疼,我喂你。” 沈子枭却不承她的意:“不敢劳烦公主。” 颇有些阴阳怪气。 江柍不知他是何意,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去他那边坐,他目光随她移过来,问:“你又要作甚?” 她不说话,只双手捧起他的手,对准那根被她咬过的指尖,轻轻吹了吹:“我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瞧她认真的样子,沈子枭没来由心一紧,而后又觉可笑,这人若是知道,是他主动把手指送到她嘴里的,会不会气得发狂? 他抽回手指,说:“我并未生你的气。” 他只是想逗她一番,却不想她认真了。 她应该是被保护的极好,丝毫没有被深宫里的勾心斗角带坏,否则怎会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江柍先是愣了愣,很快松了口气,嗔怪道:“殿下你可真会唬人。” 其实她心里一片平淡,又问:“马球会殿下也去吗?” 沈子枭本欲拿起油卷吃,闻言手一顿。 看向她,眉峰微挑:“看你今晚表现。” 江柍怔了怔。 电光石火之间,她就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倏地站了起来。 倒把沈子枭吓了一跳。 江柍炸了毛一般,屏息后退:“那个,那个,我去外面散散步。” 她落荒而逃。 沈子枭看着她纤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许久后才漾起懒散一丝笑来。 作者有话说: 阿枭属于在私底下和谢叶相处时就会自称为我,只要有外人就换成孤。 峦骨发家史是改自《隋书》突厥的发家史。
第11章 马球 ◎江柍用脸大杀四方◎ 七日之后,畅春池畔马球会如期举行。 畅春池乃是大晏的皇家园林之一,此处沿岸垂杨蘸水,烟草铺堤,虽值隆冬,黄肥绿瘦,也仍有一番别处没有的生机之美。 此次马球会由郡主设宴举办,东岸早有搭盖好的彩棚,应邀赴会的宾客接踵而至,原本清冷的场子,很快便热闹起来。 “她还没到吗?”一道女声由远及近传来,满座交谈顿时息声。 “妙仪,你也出宫来啦!”一名身着粉蓝曳地裙的女子笑着站了起来。 她先是向沈妙仪行了个礼,又提裙下台阶来到沈妙仪的身边。 沈妙仪一见到这女子眼睛便亮了起来,亲昵挽住她的手臂,赞叹道:“曦暄你今日好生温柔如水。” “公主这身茜素红牡丹宫装好美,衬得公主愈发娇艳啦!”寻常贵女总会因直白的夸奖而羞赧,她却坦荡接下,并予以真诚的回赞。 晁曦暄生得十分英气,尤其眉眼,炯炯有神。 因是将门嫡女,平日里又总爱着男装,往日总给人以俊逸少年郎的印象,今日穿了裙子,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倒是温婉许多。 “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再互相夸赞了,总归是你们两个都美!”骞王妃温和笑道。 沈妙仪和晁曦暄相视一笑,便亲密无间地携手入座了。 落座后,沈妙仪朝上首座位看了一眼,又问一遍:“那个迎熹还没到?” “什么迎熹,那是你的嫂嫂,如今的太子妃。” 说话的是一道严厉的男声。 沈妙仪不由眼皮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周围早已跪了一片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说道。 晁曦暄身在其中,只觉心怦怦乱跳,却没有把身子伏得更低,只显落落大方。 沈子枭兀自上了台阶,直至坐了下来,才随意说道:“平身。” 众人起身,沈妙仪才敛衽为礼,努努嘴说道:“七哥息怒,妙仪只是见众人都到了太子妃还未到,问一句罢了。” 沈子枭并不领情,训斥道:“当众置喙太子妃,实属不敬,你若再不懂规矩,孤便要禁你的足,让你面壁思过了。” 沈妙仪听沈子枭偏向江柍,只觉气恼。 余光一瞥,见谢绪风在身侧,又觉得丢了脸,即刻记恨起江柍来。 正想着,忽而传来:“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人无不扭头看去。 只见来人穿一袭百鸟裙,裙子从正面、侧面,亮处、暗处观看,颜色都不一样,或白如雪,若莹如月,或碧如玉,其华美飘逸,世所罕见。 在场的命妇贵女们虽是第一次见百鸟裙,却对此早已耳闻。 据说,这衣裙乃是大昭皇帝送与迎熹公主及笄之礼,为织造百鸟裙,皇帝派军队到岭南捕鸟,收集数百种鸟儿的羽毛织造而成,世间仅此一件,传闻造成许多鸟类灭绝,可见奢靡至此,难以复刻。 羽毛本就保暖且轻盈,而江柍又是凌波微步,款款而来,只叫人生出遗世独立,飘忽若神之感。 偏她倭堕髻上的那支玉簪牡丹花,红如火,衬得她光艳不可方物。 可谓是神女染霞烟,只叫她从渺渺仙境堕回这凡尘人间。 原本正抱怨江柍排场大的沈妙仪顿时呆住。 其他人更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本宫来迟了,竟让大家好等。”江柍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又视而不见,稀松平常地入席。 余光掠过谢绪风,她微顿须臾,又缓步来至沈子枭身边:“臣妾参见殿下。” 沈子枭扶她起身,问道:“本以为处理完公务过来会迟一些,谁知竟赶在你前头了。” 江柍便笑:“臣妾来迟是因为想到郡主操持马球会辛苦,加之骞王妃也已有孕六月,故而给二位寻了件礼物来。” 她先送与郡主一幅王摩诘的真迹:“听闻郡主乃是大晏远近闻名的才女,且画技乃京师一绝,故而寻来这幅《山水诀》来,送与郡主。” 郡主一知这是摩诘真迹便语无伦次起来,又是喜欢又是诧异:“如此重礼,臣妾怎么敢当呢?” 江柍笑说:“好画亦要有懂得鉴赏之人方不辜负。” 又转身从雾灯手中接过一个檀香盒,来到骞王妃身旁:“这是一座水晶雕刻的送子观音,乃是南海所求,灵验无比,必定可保王妃母子平安。” 骞王妃受宠若惊,欣喜道:“妾身不知该如何谢过娘娘!” 江柍只道:“无须多礼,满月酒时多请本宫吃一杯便是了。” 骞王妃连连笑道:“届时阖府上下必定好好招待娘娘。” 周旋了一圈,江柍才回席落座。 这才注意到马球场上正打得火热—— 叶思渊着红袍骑白马,往来奔驰,如风回电激。和他对战的两名男子均束发金冠,戴金抹额,二人挥动球杖,亦是所向披靡。只是相较之下,叶思渊打法更为凌厉,迅若雷电,不过须臾便连连洞穿对手球门。 “原来小公爷早已下场了。”江柍说道。 骞王妃便叹:“我看王爷怕是要输了。” 江柍仔细又往场上看了眼。 只见两位王爷 “早知娘娘如牡丹真国色,臣妾送对人了。” 恭王妃的话,让江柍收回视线,伸手抚了抚鬓旁的花朵:“王妃不提,本宫倒是忘了。” 她丢了个手势,雾灯很快便又奉上另一金丝花雕梨花木盒来。 打开看,是一对玉镯。 “王妃别看这玉镯只是普通羊脂玉,玉芯里却嵌进一粒温香丸,戴上之后,可使玉体生香,发肤光泽。” 江柍笑道,却不如对骞王妃那般亲昵,只因恭王与太子明争暗斗早已不是秘密。 她送着镯子,与其说是赠礼,不如说是还礼。 恭王妃闻言,只道:“这般贵重之物,倒叫人不敢收了。” 江柍便笑:“怎会,娘娘姿容,配得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 此话虽是客套,却也不算假。 骞王沈子杳貌比潘安,王妃琅琊王氏清河郡公王铎的嫡长女王依兰却是中等模样;而恭王沈子桓长相平庸,王妃刑部尚书李权的嫡幼女李嫱却生得吊梢眉、丹凤眼,虽有些凶相,却极为美艳。 江柍话落,李嫱还未言语,王依兰心下却大受感动,原本以为江柍这样的容貌出身,必定眼高于顶,极难接近,却不想事事考虑周全,又如此平易近人,不由对她喜爱有加。 正想说什么,忽听沈妙仪说道:“曦暄也有礼物要送与骞王妃。” 江柍寻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粉蓝曳地裙的女子站了起来,朝王依兰大大方方行了蹲身礼:“从家出来前母亲曾嘱托曦暄,要把这象牙雕观音献与王妃。本想等稍后再拿出来,不想太子妃娘娘也送了一座送子观音,便叫人去马车里把这尊象牙雕观音也取了来,若是王妃喜欢,便是曦暄之福了。” 曦暄? 江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有趣。 再看她的穿衣打扮,虽着一袭柔媚的粉蓝裙,却无半分柔媚之态,长得颇为英气。 晁曦暄把象牙雕观音呈给王依兰,王依兰扫了一眼,便知这是上好的东西:“自然是喜欢的,回家记得替我向晁夫人道谢。” 晁曦暄闻言便一笑,露出一颗俏皮爽朗的虎牙:“王妃喜欢便好。” 沈妙仪见状,便看了眼江柍,故意问道:“我听闻这象牙雕的物什可比水晶雕的要贵重许多呢。”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觑向江柍的脸色,本以为她会流露出不悦之态。 没想她只是如常一笑:“且不论本宫此物是否为至宝,这送子观音本是为护人平安的,自然要以灵验为先。” 李嫱刚收了江柍的礼,多少念她的好,便维护道:“晁小姐送的东西自然贵重,只是我瞧着,太子妃娘娘所送之物,剔透无比,更是世所罕见。” 可沈妙仪铁了心要治江柍难堪,一味紧盯江柍,质问道:“您的意思是,您送的观音灵验,曦暄所送的便不灵验了?” 江柍却始终淡笑,并无任何不悦,说道:“灵验与否,全看心诚,与拜哪个观音无关。只是……”江柍敛了笑,淡淡道,“只是若得象牙,需得屠杀大象取牙,据闻屠象取牙难度不亚于虎口拔牙,手段又极其残忍血腥,世上一草一木皆是生灵,若用此物求安,岂非伤了阴鸷?” 言外之意,送这东西不仅不灵验,反倒有损母子阴德。 沈妙仪只觉如受当头一棒,晁曦暄脸上更是煞白,可她们两个人的神色加起来也都没有王依兰难看。 晁曦暄忙跪下来:“王妃恕罪,臣女……” “罢了,我知你一片好心,东西我先收下,你快些入座吧。”刚才江柍的话戳中了王依兰最忌讳的地方,她实在不愿再装作大度同晁曦暄周旋,干脆打断晁曦暄的话,省得多费口舌。心里盘算着,等回府便把这东西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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