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看他一眼,而后下床,悄悄来到他的书房。 他不知,给他做的长寿面里下了一种迷魂药,此药是她研究医术亲自所配,需连续服下两次方可生效,于是在换舞服的时候,她把第二次药量下在了她的口脂上。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医术用在沈子枭身上。 因为她必须尽早把赤北军情传给太后。 她于沈子枭案几下的矮柜里找出几封密函,把上面的内容细细记下,又悄然回了寝间。 只见沈子枭睡得如此昏沉,便不由自主想起他问她的问题。 她喃喃道:“那你呢。” 她淡淡苦笑,而后又躺下,转身背着他抱紧自己。 沈子枭清晨醒来,却见江柍像只懒猫一样扒着自己睡,他低头寻她的娇唇,无限爱怜地亲了亲,无意碰到她的手钏,呼吸像被扼住一般。 想起这晚,他每无意识摸一下手钏,动作便凶狠一下,惹她哀叫连连,最后竟把他肩膀都咬破了。 要不要把避子丸拿掉? 他闪过这样的思忖。 这么想着,已然掀开被子起身,往外走,感觉身心是从未有过的餍足。 虽餍足,却仍觉意犹未尽,听风扫芭蕉声,脑中满是银铃响。 倏然,有一黑衣男子,从东边的宫瓦上飞下,来至一棵栾树上,而后又轻轻落于地面。 沈子枭下意识蹙眉,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亦向他走来,在距他两米之遥时,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殿下,南边来消息了。” 沈子枭严肃道:“孤一看是你,便知南边有动静,你快把消息给孤。” 来人乃是郭十三,与白龙飞一样都是沈子枭手下的侍卫,只不过白龙飞日日不离他左右,而郭十三是暗卫中的暗卫,仅在必要时出现。 郭十三呈上一封书信,信纸上没有署名,打开看只是一张白纸。 沈子枭来到水缸前,把纸张浸润在水中,转瞬之间,上面便显出两行字来: 迎熹公主身份为假; 其乃江峻岭之女江柍。 作者有话说: 互相喜欢,又互相算计。 隐瞒欺骗,又紧密相连。 不懂对方,也不懂自己。
第36章 造化弄人 ◎烟罗之死◎ “安阳一众罪臣的口供均已整理完毕, 许懋濡为保儿女性命,很是配合,可谓知无不言。蔡君充原本还嘴硬, 可是后来终究是抵挡不住二郎那些细碎的折磨人的法子, 为求死得痛快, 干脆全都招了。” 孟愿刚从安阳回来, 便到东宫向沈子枭禀告这一个月来他所查之事。 沈子枭只盯着一处,垂首看不清表情,似在出神, 又似在入定。 孟愿大着胆子, 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沈子枭茫然抬起脸。 孟愿怔住, 寒意遍身。 沈子枭的神色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的双眸密布猩红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未曾阖眼, 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平日不轻易袒露波澜的神情中, 已然冷沉一片。看一眼,便觉玉门关的风沙吹到了眼前,刺骨刮人的寒厉。 森冷,憎恨, 怆然。 还有几分明显的自嘲。 孟愿恓惶不已,顿时垂下头去。 唯有谢绪风, 敢在这时上前, 说道:“这些日子峦骨在赤北作乱,军情紧急,殿下未曾好好休息, 以致身子不适, 不如改日再议。” 众人无不感激地望了谢绪风一眼。 谁知沈子枭却说:“不必。” 他喝了口酽酽的茶水, 语气里满是平常:“蔡君充此前在言语间提到了恭王,你问清楚没有。” 孟愿定了定神说道:“与盐政相关本是肥缺,多少人盯着这块肉,蔡君充和许懋濡在任上多年,的确是官官相护,蔡君充虽一口咬定上面的人是恭王,但微臣注意到,许懋濡提到的人名里也有不少是骞王,邕王,信国公等人的亲信,无法确定,背后指使者一定是恭王。” 沈子枭静静听着,没有表情。 孟愿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又接着道:“微臣和殿下想的一样,蔡君充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城府极深之人,这般咬死恭王,倒让事情显得扑朔迷离了。” 沈子枭看了眼孟愿,因那句“微臣与殿下想得一样”而露出一丝极浅的认同的笑来。 他换了个姿势坐,问道:“昨日北边来信,叶老将军头疾复发,朝廷想调祝勇挂帅来着?” 谢绪风道:“是。” 沈子枭敛了敛眸:“祝勇是大哥的人,他不能去。” 孟愿恍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朝堂之上权力倾轧,波诡云谲,你说这背后之人,贪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沈子枭吹了吹茶水上的两片茶叶,问道。 众人皆是一怔。 大殿里陡然安静得针落可闻,唯有外头的鸟雀咛鸣声不时传来。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倾泻下来,空气中浮动着许多细小的尘埃。 谢绪风眉头颦蹙,几乎是一口气提到了喉咙里,堵住了。 许久才说道:“难道,有人在私自屯兵?” 孟愿惊得差点从毡垫上跌到地面去。 另外两位大人,亦是惶然说不出半个字。 偏偏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子枭最是淡定,啜了一口茶水,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想起兵造反?那也要师出有名才行,否则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他把茶盏搁下,“啪”的一声稳稳放在桌面,同时掀起眼皮看向众人:“而我等要做的,便是守住这份‘名正言顺’,让天下之人信服。” “所以无论蔡君充背后之人是否为恭王,此次对峦骨用兵的军功,殿下是要定了。”谢绪风说道,“正如为安阳百姓和那些盐矿工人剜除毒瘤,您势在必行。” 沈子枭深深看向他。 众人都静默许久,这时忽然有人大着胆子说:“可是这样未免更被陛下忌惮。” 谢绪风朗月清风一笑:“黄大人还是没有看清吗?饶是殿下什么都不做,只在东宫听曲赏花,咱们的陛下还是一样会忌惮。” 只因沈子枭处于的位置,本就注定要腥风血雨。 也因崇徽帝所在的位置,本就注定要猜忌多疑。 沈子枭还未听完谢绪风的话,就已经在心底喟叹了一声—— 谢逍啊谢逍,你那平和温煦的双眸下,藏着怎样热忱的火炬。 他素有“雪无暇”的美名,看上去是多么超凡脱俗之人。 可沈子枭知道,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并非对世事冷漠;虽清风霁月,却并不愿将自己困在那一隅之地独自安稳。 生于簪缨世族,他从未辜负这一袭官袍。 沈子枭与他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是这沉默已抵过千言万语。 他又对其他人道:“孤会向父皇请命出征,此事届时再仔细商议。至于蔡君充,凌迟处死,诸子于朝中有职务者斩,年十四以上皆戍边关,亲属给披甲人为奴。许懋濡重杖处死,其余亲属没入官奴。其余人你们看着办吧。” 闻声,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唯有谢绪风,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独自留下。 沈子枭知道他有话要说。 于是摁了摁鼻梁,抢先一步制止他:“什么都不必讲,你去吧。” 谢绪风顿了顿,只好离开。 直到踏出门槛,他挣扎之下,还是转过了身,用几近叹息的声音说道:“无论何时,殿下身边,还有谢逍。” 沈子枭僵在原地,连同呼吸,都凝固住了。 时间也仿佛暂停下来。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在一切苦难都还未开始的时候,那个用懵懂却平静的眼神望着他的,初入宫的小小伴读; 也好像看到那个凝视他去往梁国的滚滚车辙,而神思寥落的小小孩童; 最终停在归朝那日,他笃定说出“我不会再让您回到那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时,熠熠的眉眼上。 沈子枭以为谢绪风说完这一句话,便会离去。 毕竟他这样的人,总是一腔真情藏于心,面上从不显山露水。 可谁知,他临走前竟又说一句:“就算没有了谢逍,您还有自己。” 忽然间,有一股热意,沉入了沈子枭的心底。 泪水陡然模糊了视线。 他仰仰头,让所有的情绪都倒流回去。 是啊,他还有他自己。 可他差一点就把自己交给别人了。 若是没有收到那封密信,若是没有发现夹于密函之中的睫毛不见了…… 他不敢想下去。 捂住心脏,却觉得胸腔里空空如也,像被人剜空了一样。 再抬眸,他已是坚定冷漠如昨。 午后是静谧的,比黑夜有过之,无不及。 长乐宫角落处栽种了两棵梧桐,枝条萧索,树影斑驳。 一道人影穿过这片婆娑地,出现在宋琅的面前。 捧着桂花糕。 宋琅看了会儿劄子,才懒怠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吃。 咬了两口,脸色微变,吐出一片薄薄的纸条来。 几个时辰过后,月上梢头。 宋琅屏退众人,来到一处荒草园。 看 |||||| 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察觉到动静,那人转过脸来,福了福身子,笑道:“奴婢参见陛下。” 宋琅目光沉沉。 碧霄苍老的双眼中,却露出一丝明朗的光芒。 烟罗的事情,始终是她心上的一根刺。 这日午睡,她梦到江柍身份败露,在晏昭交战之时,被沈子枭拉来砍头祭旗。 她抽噎痉挛着醒来,此后久难平静。 她必须了结烟罗。 可是,能怎么办呢? 投毒? 可是投毒需要接触到她的日常用度,更要找准时机,这二者都不容易。 就算投毒成功,一个御前伺候的人突然没了,无论症状像不像毒杀,总会被彻查,一旦彻查,大晏的情报网都会岌岌可危。 可若下那慢性之毒……烟罗是经过训练的,若在疑心公主身份之后,身子出现异样,她必会警觉。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没有生疑,也没有时间等她慢慢死去。 因为她对此事存了疑影,必会一点点去证实,而以她一路做到御前宫女的能力来讲,可能未等毒发,便已经查出事实,把消息递出去了。 碧霄需要的,是让烟罗以最快速度死去的法子。 那便只能近身搏杀,稳准快地解决了她,再将她伪造成意外死亡。 不。 碧霄顿时否定了此法,她太老了,没有胜算。 若想成事,必得有帮手协助,可此事乃绝密,绝对不能假手于人,更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去求太后,太后必定会问她是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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