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来回踱步,噙着淡笑时不时看地上的二人一眼。 真是可笑,她英明一世,从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连先帝也不过是她晚上爬的跳板,怎么生了个女儿却是个糊涂鬼,三言两语就被骗了。 “哀家答应你们的婚事。”踱步许久之后,太后停下来,看着他们说道。 迎熹与纪敏骞都是一怔,二人都没想到太后会如此果断便答应,这反倒让二人心里都隐隐不安起来。 太后像是看穿了他们,说道:“你们不用不安心,柍柍是哀家养大的,如同亲女儿一般,哀家总不至于眼睁睁看自己的女儿去死。” 说到这她屏退宫人,待人都退下之后,她看着纪敏骞说道:“纪敏骞,哀家不喜欢说废话,你要娶迎熹可以,但条件是 纪敏骞闻言,一颗心就如风吹树叶似的颤抖不止:“太后始终是微臣的主子。” 他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太后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道:“你不愿也无妨,但哀家警告你,最好不要利用迎熹来对抗哀家,她是哀家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哀家的血脉,她现在单纯可欺,那是因为哀家不忍她体会苦难,但你若让她经历了那些,她必定有觉醒的一天,到时候你们俩就回不了头了。” 太后看向迎熹:“你跪在为娘面前,娘才懂,我就算有滔天的权力也无法护你一生的周全,我毕竟是要死在你前头的,我如此疼爱你,恨不得你永远不要接触这人间的阴暗面,即便我深知总有一天那些阴暗会亲自找上门来。当你跪在我面前,这一刻,我知道,它已经找上门来,我不能再护着你了,迎熹,你去经历,去感受吧。” 迎熹茫然地眨了眨她的眼睛,她很努力去感受,却还是不懂太后所说何意。 但她知道太后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连纪敏骞也比不了。 然则母女之爱,与夫妻之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对于前者,她得到的太多了,多到如洪水般快要将她淹没,可对于后者,她得到的又太少太少,好似山穷水尽处毫无生机般贫瘠荒芜。 纪敏骞听到太后的话心里也生波澜,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他是绝不可能投靠太后的。 他在宋琅身边尚且能做个有头有脸的人,可若跟在太后身边,就只能当一条嗟来之食的狗了。赵家会一直压在他头上,太后对他的防备也会束缚他的手脚。 而就算没有这些,他也不会投靠她的。 他恨她。 从儿时离家进宫当质子,无数次在森然的宫殿里哭醒时,他便深深恨她。 至于迎熹…… 她这样的软骨头,饶是觉醒又能怎样?他们之间就是回不了头,又能如何? 她只不过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而已,性子软弱又不够貌美,若非是太后之女,他对她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迎熹与纪敏骞都向太后深深叩头深拜。 太后默然转身进殿,纪敏骞察觉到了,直起了身子,又把迎熹扶起来。 随后迎熹回她的寝殿,而纪敏骞则来到宋琅宫中。 纪敏骞进来就见宋琅躺在软榻上,明黄色的寝袍衣领大开,他的长发披散着,刚清洗完的样子,曲瑛在身后为他沥发,轻罗则轻轻捶着他的腿。 宋琅瞭起眼皮看到他进来,便屏退她们二人。 曲瑛离开时与纪敏骞悄然对视一眼,很快便移开目光。 “陛下,太后同意我与迎熹之事了。”纪敏骞说道。 宋琅并不意外:“朕知道。” 纪敏骞犹豫一会儿又说:“太后试图拉拢微臣,不过微臣仍然站在陛下这一边。” “她哪是真心拉拢你,不过是借着你来敲打朕,想让朕安分一点,不要再搞拉帮结派的小动作。”宋琅随手拾起曲瑛方才拿的棉布,接着擦发。 纪敏骞叹道:“陛下圣明。” 宋琅忽然说道:“日后你和江家那边走动就方便多了,江棣江楼兄弟手下有不少忠臣可用,另外赵新的那个庶弟赵辞,被调到锡州在他二哥赵迎手下当差了,此人因是庶子极其不被重视,曾多次向朕投诚,想来个富贵险中求,他固然能力平平,可赵家兄弟阋墙,若他能与朕里应外合,倒也是一桩功劳。” 纪敏骞说:“是,微臣明白。” 话刚落,外头有人传话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宋琅与纪敏骞对视一眼,宋琅回道:“告诉皇后,朕今日已宣了荣妃。” 少顷,祁世亲自进来了,说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说……”他看了眼纪敏骞,踌躇几下才说,“娘娘让奴才告诉陛下,司天监说这几日……容易怀皇子。” 纪敏骞闻言,忙把头低下去。 宋琅却哈哈大笑,说道:“那好,你让皇后先回去,等会儿朕去她的寝宫安歇。” 祁世无声退下。 纪敏骞问道:“荣妃不生气吗?” 宋琅轻描淡写,说道:“生气也好,荣妃和皇后斗,不就是孙家和赵家斗?” 纪敏骞心里自然是明白这一层的,微顿又试探着问道:“陛下同意皇后生下您的孩子?” “她不会有孕的。”宋琅说。 纪敏骞微怔:“……” 此前太后执着让皇后先有孕,暗中赏了荣妃许多避子药。而宋琅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太后和皇后身边都有他的人,他让太后那边的人把给荣妃的避子药暗中给了皇后那边的人,时间已久,皇后的身子早已坏透了,下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 宋琅的精力没有放在这些小事上,他想起什么,说道:“五月的最后一天是爱爱的生辰之日,朕决意去锡州出巡,见见那个赵辞,锡州十五万的兵呢,若能通过他将兵权握于朕手,岂非再不用畏惧太后?” 纪敏骞闻言,连连点头,自是认同宋琅所言。 然而宋琅忽然又道:“到时候,朕再顺便去赫州一趟。” 他说着已起了身,把濡湿的棉布放到一旁,走到檀木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来,上面是星垂的笔迹,上面汇报了江柍与沈子枭是如何恩爱相处的,而最上面那一封写明江柍从赤北受了伤回来。 虽是伤在肩膀,且已基本痊愈,可他还是不放心,总想亲自去看一看。 纪敏骞下意识便想劝宋琅打消这个念头。 开口只道:“恐怕太后不会答应您去出巡。” “朕在太后身边安插眼线,这长乐宫里更是遍布太后的人,朕会想法子透露自己要去见爱爱,她若知道朕出宫只为女人,便不会多想了。”宋琅似乎早已想好一切,“左右她一早便知爱爱是朕软肋,偶尔让她知晓朕的色令智昏,倒是给她吃定心丸了。” 纪敏骞忽然不知宋琅出巡,是为他的皇权还是为江柍。 但这二者并不相悖。 这时皇后又派人来传话,问宋琅何时过去。 纪敏骞一笑,揶揄说道:“皇后心急了,微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宋琅把那些信收起来,背对着他也笑:“宫门已下钥,你就住在朕宫里吧。” 纪敏骞退下了。 宋琅唤轻罗来替他梳头,纪敏骞出了殿门,往他平日所住的清凉殿走,走到半路便命跟在身后的小黄门回去了。 进了清凉殿,一盏茶的工夫,曲瑛忽然而至。 纪敏骞抬眸看她,有刹那间错愕,还以为见到了江柍,可她走近了,走到烛光之下,他便看清她并不是江柍。 曲瑛跪在他面前,说道:“爷。” “你来了。”纪敏骞挑眉看她,“我有事想要你办。” 曲瑛恭敬说道:“爷吩咐便是。” 纪敏骞说道:“从今往后,每十日你便要把陛下的事说与我听。”他强调,“旁人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的事。” 曲瑛拧眉:“奴婢不明白。” “你不需明白,只需照做。”纪敏骞说道,“你日日在他跟前伺候,自然能察觉他情绪的变化,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我很需要知道这些。” 曲瑛茫然听完这一切,虽还是一头雾水,却还是点头照做了。 她还没有当上主子,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她哪里能放松警惕。 再说,哪怕日后她当上了主子,没有母家在身后支撑,也不免要靠纪敏骞扶持,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抱紧他的大腿的。 纪敏骞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曲瑛乖觉离开。 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现在的陛下高深莫测,行事阴狠,有时连他都心生戚戚之感。 伴君如伴虎啊。 提高警惕,总是没错。 作者有话说: 你们提醒我,等下个月更得再多一点时,在围脖上给配角们写小作文,想单独聊聊这些人物,我好怕我会忘记。应该每个人我都会写。
第59章 赐婚 ◎最宠爱和只宠爱。◎ 江柍回到大晏二十多日之后, 沈子枭才从赤北回朝。 而那时半年之期将至,江柍若不服下“白丸”,便会毒发以致断肠之痛。 沈子枭此番是率先回朝, 叶劭与几十万大军还在路上, 他便同杨无为和叶思渊抵达赫州了, 除此之外, 还带了一个女子 琥珠是追随叶思渊而来的。 崇徽帝在琼楼宴饮,琥珠被奉为座上宾。 “你初来乍到,不知是否住得习惯, 待会儿朕让人领你在宫里转转, 你想住哪里, 随便挑。”崇徽帝笑道。 琥珠却说:“我想和太子妃住一起,我之前见过她, 只和她熟悉。” 此话让崇徽帝的脸色变了变。 琥珠只认东宫, 不认皇宫, 于他而言,便是峦骨只认东宫,而不认皇宫。 这于天子而言,已是威胁。 江柍深知此理, 便对崇徽帝笑道:“公主倒是会挑地方,依儿臣看, 东宫本就属于皇宫, 原本都是自己家,住哪里都一样。” 这话让崇徽帝脸色稍霁,他对琥珠一笑:“都依你, 你住得开心, 你哥哥才能放心。” 琥珠一笑, 说道:“多谢陛下。” 沈子杳举杯插话进来:“听闻此次收服峦骨,多靠一谋士出力,太子殿下,不知我等有没有机会见一见他?” 沈子枭一袭铠甲还未来得及换,他坐在崇徽帝左手之下的位置上,已沉默良久,闻言他才起身,向崇徽帝说道:“回禀陛下,此人正在外候着。” 崇徽帝便说:“宣。” 不一会儿杨无为便被一内侍引入殿内。 他跪地高呼:“参见吾皇万岁。” 崇徽帝命他抬起头来,他抬了脸,一脸的儒学大家之气,崇徽帝点头说道:“朕观你面相便觉你是才华斐然之人。” 沈子桓便冷笑一声:“太子爷好福气,天下能人皆归太子所有。” 此话多有挑刺之意。 沈子杳却恍然未觉,笑道:“太子手下人才济济,此乃我大晏之福,日后我大晏定然强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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