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骞依旧神情淡淡,望向窗外,院中一株柳树柳丝低垂不时有燕子剪风,倏忽来去。 “我不管那女人是谁,但我要我阿弟康健喜乐。她既然死了就请永远不要出现在阿弟的面前。”魏寨垂眸再次落下一字,淡淡道:“你输了。” 陈闲察觉到了他的威胁之意,心中不由冷笑,平日里倒是小看了这病秧子。 确实如他所言,陈家八娘天生痴傻,家人恐惹人非议,便借口身子骨弱送到庄子里休养,这一去便是十三载。 不久前因看护之人疏漏,八娘攀上树看鸟窝,不慎坠下来摔死了。 陈闲虽然心中哀伤,但这感情也并不深厚。也正如魏骞所言陈家八娘子并非阿猫阿狗,有心之人若想查,定是能查出一二的。 他与苏枳之所以这般大胆的李代桃僵无非是仗着魏枞心如死灰,无心细究,只要将人打发去西北边境,这事儿也便了了。 而她与魏枞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魏骞回到武安侯府,得知弟弟依旧不吃不喝心中不由一叹。 妻子林氏见他闷闷不乐,不由开解道:“阿弟年少,又久居军营,头次对女子动情伤心难过亦是常事,待他想开了也便好了。” 道理魏骞自己懂,但魏枞这人重情重义,他生怕他钻了牛角尖。 “早先我让你留意京中适龄的女子为阿弟选一门亲事,你可有相中的?” 林氏从侍女手中拿过毡毯盖在魏骞的膝上,柔声道:“我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眼下也不好说予阿弟听,你不妨替他看看。” 夫妻二人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已至掌灯时分。 魏骞命下人唤自家弟弟前来用饭,等了半晌果不见人来。 夫妻二人沉默地用过晚膳,魏骞到底是不放心自家弟弟,让人重新准备了饭菜,由自己亲自送去。 人尚未至宜照阁,门房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魏骞微微蹙眉,眼下已是戌时一刻,何事这般紧要。 “人从大门来的?” 门房答道:“回侯爷,人是从西角门进来的。” 魏骞让侍从将人引至花厅,自己简单整理了仪容便往花厅走去。 甫入花厅便见到了一身黑色斗篷背对着自己的挺拔身影,魏骞心中正猜测来人身份,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魏骞只瞧了一眼,便立即撩起袍摆,跪地行礼。 面前之人不过弱冠之年,面容清峻,纵使一袭无花无饰的玄色袍子也穿得清贵浓华,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望而生畏。 李赟淡淡道:“朕是为他而来。” 纵使李赟没有说是谁,魏骞心中亦是有数。 房门关上的刹那,魏骞的心亦被高高悬起。 夜幕下,院中的玉兰花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幽香。室内灯火摇曳,映在门扉上的两个影子看起来竟有几分扭曲。 翌日清晨,魏骞见到在院中耍枪的魏枞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心中嘀咕着不知陛下与自家弟弟说了什么,竟能让他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他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走却被魏枞从身后叫住。 “兄长!” 魏骞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自家弟弟。 “这几日让兄长忧心了,我……没事。”魏枞立在阶下,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神情却不似昨日颓然。 魏骞不由失笑,正要再快慰他几句,却听魏枞又道:“兄长对大长公主可了解?” 与魏枞不同,魏骞因身子骨弱,从未上过战场,他甚至从未离开过京城。 尽管如此,对于大长公主的脾性他依旧无法做出准确判定,只给魏枞留了八个字——任事率性,好恶无定。 魏枞吃了一盏手边的清茶,淡淡的苦涩之意弥漫在口腔。 他已在大长公主府的水榭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大长公主的踪影,无聊之际拿起栏杆上放着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喂食池中的锦鲤。 倏忽,身后隐约有跫音次第近来。 魏枞转过身,果然就见到了在侍从簇拥下姗姗来迟的大长公主。 一袭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衬得她黛眉远岫,绿鬓春烟,宛似浮波菡萏。 大长公主的脚步在他身边顿住,将人一阵打量过后,淡淡笑道:“起来吧。” 魏枞站起身时,大长公主已由侍女搀扶着依靠在软榻之上,侍女在身旁打扇,长宁大长公主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笑道:“多年不见,你倒是愈发像你父亲,方才初见你时,本宫一时竟有种今夕何夕的恍惚之感。” “父亲威武驰声,佩豭申勇,非我能比。”提起自己的父亲,魏枞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意。 他的父亲并非死于战场,而是败于党争,大长公主与大将军程戈争夺军权,却害得他父亲死于非命。 “那倒未必。”长公主微微一笑,“有一点你父亲不及你。” 魏枞抬眸望向大长公主,眸中写满了疑问。 大长公主掩唇轻笑:“你父亲可不及你这般俊俏。” 魏枞垂眸,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淡淡道:“谢殿下谬赞。” “你求见本宫,所谓何事?”见他如此不谦虚,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魏枞叉手行礼,恭敬道:“臣下不才,愿为殿下手中剑,替殿下驱除敌寇,靖烽绥边,扫六合,平天下。” 闻言,大长公主忍不住笑出声:“呵呵,原是来送投名状的。” 她站起身,缓缓行至魏枞跟前,贴在他耳畔轻笑道:“怕是你昨夜对本宫那皇帝侄儿也是这般说的,可对?” 魏枞心头微微一惊,没料到大长公主耳目之多,竟对陛下的行踪了如指掌,仅仅一瞬,他便笑道:“陛下昨日来臣府中确有招揽之意,只是以陛下的权势怕是对抗不了大将军。” 他撩起袍摆跪地,掷地有声:“当今执天下牛耳者,非殿下莫属。在臣的心中,唯殿下才是主子。” 大长公主冷笑:“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魏枞道:“臣敢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若有二心,叫我魏氏子孙不得善终。” 大长公主黑沉的眸子紧盯他半晌,忽而曼声笑道:“比起你的忠心,我倒更喜欢你……”t z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佻地拂过魏枞的鬓角,几番流连之后停在他的下颌处,贴着他耳畔吐气如兰道:“本宫的门客里正缺了你这样英武的美男子。”
第39章 兰台 ◎将她赐予你做对食可好?◎ 魏枞眸中掠过晦暗之色, 面上却不为所动,淡淡一笑道:“臣下早先在战场伤了根本,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 随即忍不住大笑道:“真有意思。” 她倒是很好奇他那皇帝侄儿是如何收服了这性情桀骜的青年, 竟不惜自毁名节来接近她。 转身之际, 她随手抽走了魏枞束发的玉簪,似笑非笑道:“你的投名状本宫收下了。” 魏枞走后不久, 水榭假山后走出一人, 一袭青绿的袍裾, 袍摆绣着银丝鹤纹,缓步行至水榭, 朝着大长公主施了一礼。 “行舟啊, 这魏枞也并非如你所言那般……面目可憎。”大长公主手中把玩着那支玉簪, 瞧着张行舟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 张行舟的目光在那玉簪上停留了一瞬,复又垂下头, 沉声道:“您万不可轻信魏枞之言,他倘使真心投靠与您,何不献出那封遗诏?” 大长公主不由嗤笑:“以本宫如今的权势, 区区一纸遗诏又奈我何?更何况你怎就确定遗诏在魏枞手中?” 当年之事皆是传闻, 包括那封遗诏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众说纷纭, 自始至终也未曾有人真正见过这封遗诏。 是以即便朝臣心照不宣地认为遗诏在魏枞手中,他也拿不出证据来的。 张行舟嗫嚅半晌方才道:“微臣与魏枞相识多年, 以臣之见魏枞并非真心归顺殿下,他必然居心叵测, 是陛下的耳目无疑。” “那又如何?” 他还待滔滔不绝叙说魏枞往昔种种, 却被大长公主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呛的满脸涨红, 只觉得心中万般委屈, 不免有些愤慨,“说句僭越的话,魏枞显是将殿下当成了过墙梯,如今他在突厥之战中将将崭露头角,大将军动了杀他之心,若非依附于您,他在军中难以立足。” 大长公主以手支颐笑吟吟地望着他,淡淡道:“天下无不可用之材,唯在于使用之人。” 张行舟见大长公主不恼,他神情愈发激越,“可是当初您初掌权柄,武安侯府便横加阻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但魏家却是狼子野心,不可轻信。” 二人所在水榭临水而建,榭后绿树掩映,瀑布奔流直下,飞琼溅雪,水气形成天然的屏障,好似仙雾缭绕。 耳畔是张行舟愤愤的激越之言,她的目光却穿过荡漾的流云轻纱,落在远处连廊上那抹修长的身影上。 岸边垂柳轻轻摇曳,身穿内侍服的男子正低声宽慰哭泣的小宫女。 “陈内侍,这幅画是殿下心爱之物……呜呜,殿下若是知晓画被我弄坏了,必然轻饶不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 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生的玉雪可爱,尤其一双眼睛乌溜溜似黑玛瑙般,此刻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不忍。 陈至叹息道:“你先回去,画交给我来处理。” 小宫女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走远了。 大长公主收回目光,捏着团扇的手指微微用力,眸底有暴风骤雨般的情绪难以纾解,却在低眉婉转间变了模样,望着张行舟勾唇潋滟一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咳咳……”张行舟陡然被呛住,脸霎时红透,小声嗫嚅道:“没……有。” 她站起身,繁复的裙裾在脚下生出旖旎的春情,白皙柔荑落在他胸前,微微用力扯乱他的衣襟,踮起脚尖,娇嫩红唇轻轻擦过他耳际,近乎呓语道:“今晚在殿内等我”。 张行舟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早已将先前魏枞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入夜,疏风缱绻,漏夜沉沉。 焚香沐浴过后的张行舟手握一卷书坐于案前,目光却落在窗外,听到殿外有脚步声起,呼吸为之一滞,垂眸理了理袍角,复又翻起了书卷。 内侍刚至殿外,张行舟便听出了异样,放下书卷,起身问道:“殿下怎么没来?” “殿下有要事处理,张公子不必再等了。” 张行舟眸光一暗,心中涌起羞愤之感,掩在袖中的拳头不由握紧,好半晌才道:“你下去吧。” 檐下竹帘被风扣得沙沙作响,殿内轻幔鼓胀,隐约可见人影绰绰。 倏地,黑夜里响起女子的抽泣之声。 “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大长公主却似没听到一般,静静望着窗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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