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有丝毫犹豫,他翻身上马当即便要追赶,却在半途被人拦下。 “魏将军且慢,长宁大长公主有口谕给将军。”远远便有传令官喊道。 卫延及时拦住了魏枞的马,将人拦了下来。 待使臣走近了,魏枞方才认出当先那人竟然是张行舟。 “魏将军,别来无恙啊。”张行舟翻身下马,踱步至魏枞面前,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怜悯与嘲弄。 魏枞蹙了蹙眉,道:“张大人可否稍候片刻,我另有一要事需处理。” “魏将军别急,我要带给你的消息,比你口中的要事更让你感兴趣。”张行舟凑近了几分,在他耳畔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魏枞眸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即道:“张大人这边请。” 二人一道儿去了营帐,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卫延也不知道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期间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待张行舟离开之后,卫延便被叫了进去。 他甫进去便看到了碎了一地的瓷片,心顿时悬了起来,再一抬眼对上魏枞那双通红的眸子,立即便明了了缘由。 “扑通”一声人便跪了下来。 魏枞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给你的胆子瞒着我?” 卫延低垂着头,道:“三个月前,是侯爷不让小的告诉您。” “为什么不告诉我?!”魏枞一把将卫延丢了出去,失控般吼道:“滚出去!” 卫t z延却是不怕死地重重磕了头道:“主子,您与公主是不可能的,求求您忘了她吧!” “出去!”魏枞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着,眼底的怒意与恨意已翻江倒海。
第85章 枷锁 ◎我必不会像你一般活得窝囊。◎ 卫延知他此时在气头上, 不敢再劝,再次磕了头便走了出去,到了帐门前又直直跪了下去。 怪不得她看着他时总是欲言又止, 怪不得她明明就在眼前, 他却总觉得抓不住,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总是晚一步。 但是这般结局, 要他如何接受, 如何看着她一步步走入深渊。 魏枞掀开帐帘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帐前的卫延, 只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见到张行舟时他正在烹茶,小几上放着刚刚煮好的两盏茶, 想来是早便猜到他会来。 他抬了抬手, 道:“尝尝, 上好的蒙顶石花。” 魏枞根本没有心情品茶,便是茶味甘醇鲜美号称天下第一的蒙顶石花饮入口中也是味如嚼蜡。 他接过茶, 毫无风度地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他抬眸看向张行舟,问道:“你从何处来此?” 披着一身大氅的张行舟不急不缓地品着茶, 姿态闲适好似不在军中, 倒似在明窗几净的竹舍茅庐。 “将军是聪明人, 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已经猜出北境战事不顺。”他叹了口气, 幽幽道:“大长公主工于权术,于兵法之道不甚了了, 两月前的晋阳之战被程戈算计, 晋江失守监军却成了罪魁祸首, 迫于压力公主自请罢黜监军之职。” 魏枞着实有些惊讶, 以大长公主的手段竟然也被程戈算计了,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他想了想问道:“如今监军是谁?” 张行舟蹙了蹙眉道:“宁王。” 听到宁王二字,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之感,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没有大长公主的牵制,中军必然已尽数落入程戈的掌控之中,倘使他生出二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行舟轻轻呷了口茶,抱起手边的鎏金小手炉,淡淡道:“大长公主在等着你。” 魏枞默然片刻,保家卫国本是他的责任,可是相比于北境战事,眼下更为紧要的是永嘉的婚事,距离婚期已不足两月,他必须要先回京觐见天下,即便不能废除婚约,好歹要将婚期延迟。 张行舟似是猜出了魏枞心中所想,他挑了挑眉,笑道:“魏将军!边将无召不得回京,你连武安侯府也不顾了吗?” “呵——”他偏过头,冷冷地看向张行舟,眸中尽是嘲讽之色,“你千里迢迢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难道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张行舟抱着暖炉仍是觉得冷,他看见魏枞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心中属实欢快,但相比于他短暂的畅快,他更不希望大长公主的筹谋落空。 “如果是我,巴不得看你像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可惜啊……势不在我。”他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子递给魏枞,嘲讽道:“大长公主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 翻开折子,魏枞认出是大长公主的亲笔手书,一目三行看过,眼底的锋芒越来越锋利。 合上折子,他豁然起身,道:“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朔风呼啸,乌沉沉的天幕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正与诸将商议军事的程戈看到了从帐外进来的程瑜神色微敛,很快便结束了这次会议,待人都走了。 程瑜方才开口道:“段暄睿死了。” 程戈微微惊讶,段暄睿是他的人,敢名目张大与他对着干的,整个大梁数不出三个人来。 “怎么死的?” 程瑜压低声音道:“明面上是被吐谷浑逃兵所杀,但我细细查了感觉这事儿与魏枞脱不了干系。” 程戈面色阴沉,冷笑一声:“魏枞,又是他,他倒是真的命大。” 程瑜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程戈,沉声道:“这是段暄睿临死之前送出的最后一封信。” 程戈将信拆开,垂首看过,越看越是气愤,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委实没有料到西面战场结束的这般容易,而且魏枞竟又立下了不世之功,对比北边战场,他倒显得窝囊了些。 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个女子,程戈先是疑惑,他想了想问道:“宋训是否有个妹妹,闺名宋宁玉?” 程瑜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我记得宋家与宁王是姻亲,他有个妹妹许给了宁王为正妃。” “那刻真是太巧了。”程戈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去查查这个宋宁玉。” 他正愁没办法掌控宁王,段暄睿倒是给他送来了及时雨。 回到京城时已近年关,处处张灯结彩,入城时见到万家灯火,一百零八坊,灯火不眠,西域跋涉而来的粟特商人,毡帽上盛满了雪,眼中却是对这个当世最繁华城市的憧憬与震撼。 雪一重重地下,烛花一节节堆。 永嘉坐在窗前,听外面爆竹声声,看四角屋檐上的烟火漫天。 她身边的床榻上放着宫人送来的鲜红嫁衣,八宝掐丝金凤冠坠下的红珊瑚珠在烟火映照下熠熠生辉,金丝银线交织而出的经纬,汇聚了天下一等一的尊荣与富贵,偏偏她却看也未曾看一眼。 仰望着夜空的雪白颈子,楚楚可怜的一截,却要扛起整个大梁的尊严。 “殿下,陛下邀请入太液池一同观赏烟花。”小宫娥唤了一声,却不见公主回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床边坐着的美人。 “你下去吧,就说殿下已经歇下了。”雪衣捧了大氅进来,轻轻披在了永嘉的身上。 “可是……”小宫娥咬了咬唇,担心会被司监责罚自己办事不力。 雪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吧,没有人会责怪你。” 小宫娥这才插手长揖下去。 公主长年不在宫中,许多得用的人都被抽调去了别处,雪衣早听说现下张美人再次有孕已晋为妃位,眼下手是伸得愈发长了。 雪衣虽心中有气,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收拾这些腌臜事儿的时候,一想到再过几日公主便要动身前往西河郡,她便悲从中来。 原以为前方战事吃紧,婚事会延期,没承想程戈竟请旨将婚仪置在前线西河郡,公主需提前月余赶往西河郡。 永嘉抱着双膝坐在软榻上,轻轻呢喃:“真是可惜,连最后一个上元节也看不到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雪衣并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永嘉笑了笑,没有再回答,而是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正月初五,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城出发,一身红衣的永嘉在雪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临上车前她下意识看向皇城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抹明黄。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拂上腕上一截通体碧绿的镯子,回想起离别前皇兄说的那番话。 “阿枳,人生的路还很长,未必没有转机,也许在最难的时候,往往便是转机出现的时候。” 永嘉回想着皇兄说这番话时的神情,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阿枳,这是母亲留下的,你戴着它留个念想……” 她摩挲着手镯,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出母亲临死前那张惨白的脸,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镯子褪下来。 “阿枳,这镯子要一直戴着,它会守护你……” 母亲怎么会守护她,倘不是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母亲又怎么会自尽,父亲又怎会将她丢下不闻不问八年。 她死死攥紧拳头,蓦地嘴角牵起一抹古怪的笑,口中喃喃道:“母亲,你放心,我必不会像你一般活得窝囊。” 到达西河郡已是半月之后,来迎接她的是宁王李敦,同是出身皇室,因着战事特殊,李敦便作为她的娘家人送亲,她便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宁王的别院。 如他的名字一般,李敦是一个外表敦厚性情温和之人,他的样貌并不十分出众,但胜在气质卓然,也难怪宋宁玉这般牵挂他。 想到宋宁玉,永嘉便觉得莫名的难过,也不知她与李敦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 “妹妹舟车劳顿定是乏了,我这就让人备下香汤,你用过饭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哥哥给你办接风宴。” 李敦很热情,事事都想得周到,整个府邸也早在半月前都收拾妥当,她什么都不必操心。 永嘉欠了欠身道谢,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临走前忽然转过头问他,“阿兄,你什么时候迎娶正妃?” 李敦明显一愣,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道:“婚期订在了今年九月初三。” 永嘉弯了弯唇角,笑得很是真诚,“阿兄,我听说宋娘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的眸子晶亮,眼底有一弯新月,明明笑得很美,可李敦却觉得莫名的忧伤,她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但又似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敦回以一笑:“待她过了门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永嘉点了点头t z,道:“希望阿兄记着今天说过的话。”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李敦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暗自猜测许是出嫁的女子都有这样的期许吧,联想到她所嫁之人,李敦又暗自替她可惜。 陈国公主是皇室第一美人,竟在韶华之年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老的男人,也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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