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阶连称“不敢”,耳朵尖尖却有些微红。 温憬仪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子阶。” 她很少这般唤自己,冯子阶一时间都不由愣神,思绪停滞片刻,心若擂鼓,低低道:“是。” 屏风后的人继续道:“你?可有意愿离开郡主府,往别的署司为官?” 温憬仪到底听进去了宣晟的话,她也觉得冯子阶这样的人才屈居于郡主府里为她做个长史官太过浪费。 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可冯子阶前一刻还在翻涌起伏的心绪,这一刻直直陷入冰冻。 他一颗心像被煎熬着,几乎是失声脱口问道:“郡主,莫非是臣有何处做得不好,冒犯了郡主,以至于郡主不肯要我了吗?!”? 情急之下,连称谓都顾不得了。 温憬仪被吓了一跳,她还没见过冯子阶如此失态的时候,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做得很好,我实在觉得以你的能力应当有更好的前途。你看顾大人,与你是同科,亦是长史官出身,可他现在的官阶都高于你了,我是替你的未来考虑,真的。” 冯子阶态度格外坚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不觉得长史官有何不如人之处,更不觉得在别处能比在这里更好。若是郡主并非要赶臣走,那臣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此事请郡主以后不要再提。臣告退。” 说罢,他甚至头一次不顾君臣之礼,转身便退出了房门。 独留温憬仪一个人傻眼。 他,他何时来的这么大脾气? 回过神来的温憬仪,郁闷地趴在美人靠软枕上,只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诸事不顺。 连一向温和的冯子阶都被她惹得阴晴不定,简直糟糕透了。 壁青和袖丹对视一眼,彼此眼神有些微妙。
第25章 未婚妻 许阙跟在顾焰身后,别别扭扭地束手束脚,感觉万分不自在。 她来晏京一个多月,除了花灯节那日出去玩耍过一次,剩下时间都在江边楼里每日学京城口音,形态礼仪。 天知道这些扭扭捏捏、拿腔拿调的东西将她折磨得有多惨。从前她在云浦,说上房就上房,高兴起来就去厨房端一碗炸酥肉配酒,何其逍遥自在。 若不是被庄主安排来京城,她可真舍不得离开云浦。 此时她瞥见廊檐下一对白画眉正依偎着相互梳毛,觉得甚是有意思,一不小心便看得入神。 顾焰没听见身后脚步跟来,转身找她:“注意你的举止,这里便是永嘉郡主府,容不得丝毫马虎。倘若因你疏忽误事,定要受罚。” 许阙撇撇嘴,脸拉得老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要顶着这么个身份,给足了你教训我的资格。这要是在云浦,我……” 早就把你打得找不到牙。 眼见顾焰皱眉,许阙便住了口。 想想庄主不愉的脸色,她心里有几分发怵。 罢了罢了,庄主命令大过天,就让顾焰这小子先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几天好了。 省得他转头去告状,自己又要吃挂落。 永嘉郡主府回廊九转曲折,树木葱茏,有山石流泉、鸟啼蝶舞点缀,很是清雅。若论起来,庄主的少师府都没有这般精致。 许阙观察着这一草一树,一花一木,移步换景间觉得处处都有云浦山水写意的影子。 想起这位久闻大名的永嘉郡主曾经是庄主的师妹,老庄主的嫡亲弟子,又有几分释然。 可是自她进入山庄以来,从没见永嘉郡主回过云浦,也没听过她出现在庄主周围,而现下庄主又对她如此珍视,许阙心里暗暗觉得有意思。 她打定主意,等会儿要好好观察一番这位小郡主。 不多时,二人一道入了待客的小花厅。 这里侍女仆从行止有度,自他们进来后上茶摆果秩序井然,纹丝不乱,一看便是受过良好调教。 许阙见人多了起来,不敢再放肆,低眉顺眼地坐在顾焰旁边,垂下头作鹌鹑状。 待侍女们都退下后,渐渐有环佩碰撞的清脆悦耳声传来,许阙用余光看见花厅西侧屏风下的裙摆交叠摇曳,几个女子脚步愈发近了。 两名气质出挑的侍女先行从屏风后转出,一人持拂尘象征性地扫了扫榻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另一人在她之后铺上软垫。 紧接着,一道杏粉色身影出现在许阙的余光里。 奈何她低着头,看不见这人的容颜。 顾焰忙起身,恭敬拜礼道:“臣顾焰见过永嘉郡主,郡主安好。” 那身影已经落座于软垫之上,开口时嗓音软糯甜美,令人臆生浮想:“顾大人多礼了,请起。” 许阙随即感受到她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果然,紧接着便听她道:“这位姑娘……就是顾大人的未婚妻子吗?” 语气中有些许迟疑,不对劲。 许阙先前随着顾焰拜礼,此时仍低头站在他身后,闻言,顾焰忙道:“正是,郡主大约已经听子阶说过。说来,今日顾焰也是为了未婚妻子而来,真是惭愧。” 未婚妻子四字一出,许阙浑身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冒头,激得她愈发难受。 “阿阙,快来见过郡主。”顾焰回头,温声对她道。 许阙谨记江边楼里师傅的教导,一定要小碎步方才显得规矩,夹着嗓音说话不能惊吓贵人:“民女许阙见过郡主。” 民女? 温憬仪心中挑眉,没想到顾焰的未婚妻竟是普通人家出身低微的女子,他一路平步青云至太仆寺,还能做到对这女子不离不弃,温憬仪心中顿时高看他几分。 然而面上依旧温温柔柔笑道:“许姑娘多礼了,其实那日在明月楼前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不知许姑娘可还记得?” 许阙当然记得,虽只是惊鸿一面,可她也留有印象,闻言忙道:“是,民女听顾大哥说过了。” 温憬仪听她说话声音虽轻柔,却不失一股果决自信,但人却又一直低着头,似乎很是羞涩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种莫名的矛盾感。 她道:“那日没看清许姑娘模样,还请姑娘抬起头我看看呢。” 许阙等她这句话好久,对她充满了好奇,闻言连忙抬头,放眼望去。 第一瞬看到的是她的眼睛,太过印象深刻。杏眸似水,眼含笑意与好奇,明亮中闪烁着微光,长睫似扇,扑朔间带起涟漪。 至于其他种种,则都是陪衬。她光有一双会说话的含情目,便胜却无数。 许阙心中惊叹她的美貌,一时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忘了规矩。 温憬仪则诧异于这女子并不似普通民间女子那般泯然,反倒有种高昂的精神面貌,看起来英姿飒爽。 姿容不算出众,胜在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顾焰这厮还真是有福气,她一面为温沁感到失落,一面不得不承认有这样出众的未婚妻,是顾焰之幸。 温憬仪重振精神,点头赞叹:“许姑娘好利落的人。” 她又问顾焰:“那么顾大人将未婚妻带来我眼前,想必不只是单纯为了给我看看吧?” 顾焰颔首,有些为难:“臣有一不情之请,有些强人所难。” 他见温憬仪不说话,继续道:“许家妹妹与我的婚期尚有一段时日,先前她来投奔我,我都是将她安置在江边楼内。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臣也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臣想请求郡主给她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地。” 这是什么请求?温憬仪愕然不已,心道顾焰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吧? 他凭什么觉得在他那般无情拒绝温沁之后,她会不帮着自家姐妹,而是大发慈悲心肠收容他的未婚妻? 温沁若是知道,一定会气死、恨死她的。 温憬仪如此一想便下意识要拒绝。 顾焰看出来她的不虞,忙道:“郡主容禀,实在是许家妹妹身世堪怜。她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在我入仕之前,也无力照拂,她都只能自己做些活计加之靠一些乡里乡亲接济过活。她此次进京,也是因为家乡遭了旱灾,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才无奈投奔于我。可我终究身为男子,与她没有名分,许多事便不可为。” “只求郡主给阿阙一个容身之地,她手脚勤快,帮着郡主的侍女做点活计不成问题的。若有什么不当之处,郡主也尽管教她,不用顾忌我,她会好好学。” 这…… 确实有些可怜。 温憬仪历来是心软之人,听不得这些身世悲惨的故事,更何况许阙已经在一旁泣不成声,用帕子掩嘴而哭,看着模样十分凄惨。 许阙哭诉道:“郡主娘娘,求你给我条活路吧。我爹娘双亡,只剩我一人。可是我也是要脸面的人,未成亲就住到顾大哥家中去实在不像话。我什么都会做,端茶倒水、扫地擦灰,只要郡主安排,我一定做得好。求你留下我。” 她如此声泪俱下,温憬仪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这个顾焰,当真会给她找事情。 温憬仪头痛得很,纠结半晌,还是觉得若是自己不帮她一把,任由这个命如浮萍的女子随水飘零也未免太过造孽。 温沁亦是心软的,她虽然在乎顾焰,但若自己好好同她说,想必她也会为这女子的身世感到同情。 “好……罢。”她犹犹豫豫,终归是答应下来。 许阙哭声立止,她睁着泪眼满是感激道:“多谢郡主!郡主人美心善,一定有福报!” 温憬仪被她这番变脸惊呆,隐隐感觉违和,却又说不上来,只得点点头:“许姑娘客气了,那你就先跟着壁青和袖丹,她们自会照拂你。” 如此,许阙便名正言顺地在郡主府安身下来。 只是温憬仪越和这位许姑娘打交道,越觉得心中的疑惑浓郁。 就譬如她的力气很大,甚至还会些粗浅的功夫。那挂在高处的风筝取不下来,她攀着梯子便轻轻松松上树,看得壁青目瞪口呆,回来便悄悄告诉憬仪。 憬仪无意间问起,许阙便一脸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调皮得很,上树翻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做过,郡主可别笑话我。” 再者便是她还识字。并非说女子不能识字,可是她出身乡野,父母双亡,按理说无从学得这些东西。许阙对此的解释是,顾焰进京赶考之前教过她一些。 诸如此类的事情林林总总不胜枚举,憬仪也不便多问。 既然答应了顾焰要照拂他未婚妻,温憬仪不是不守信的人,也叮嘱了壁青她们对这位许姑娘要多加容让,不要以规矩束缚她太多。 谁知许阙性子开朗活泼,很快便和一众下人玩到一处,甚至都不需要憬仪再操心她的情绪问题。 温憬仪还来不及松口气,那头温沁便已经闻讯气势汹汹上门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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