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已经被他留在致远斋一天一夜了,拈花院的人却一直见不到主子, 像什么话! 宣晟这才派人来接他们三人过去, 但还是绝口不提送郡主回来之事。 冯子阶脚步又急又快,恨不得即刻飞到致远斋去, 看看郡主到底是何情况。即便宣晟不说, 他们也都能猜到, 郡主一定是出大事了。 致远斋门廊下的风灯明明灭灭闪烁着微光, 一行人验明过身份,才被允许入内。 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 令三人的心又悬高了几分。 他们被带至主屋,冯子阶的眉头紧锁。主屋乃主人所居之地,男女有大防,少师大人怎能将郡主安置在此? 宣晟在正堂,三人一道进入,他也不讲那些虚礼,而是直接叮嘱道:“她在屋内,精神还不是特别好,这两日你们就留下来伺候她,务必让她不要再想此事。” 这话是对壁青和袖丹说的。 他不是在商量,是命令,她们必须如此做。 壁青和袖丹面对着面色肃冷的少师大人,又岂敢多言,连忙应是。 宣晟颔首,方才示意她们可去屋内看望温憬仪。 冯子阶则被他留下,道:“冯长史,你做得不错。陛下那头我自会设法打消他的疑心,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务必使拈花院看起来一切如常,营造出郡主暂不见外人的假象。” 他这般事事替憬仪做主的姿态,实在令冯子阶不满,他不禁出言道:“少师大人容禀,郡主分明可以回拈花院修养,由熟悉的人服侍岂非更好,又何必留在少师大人的致远斋?郡主毕竟与少师大人没有关系,即便为了名声着想,也实在不宜再住在此处。” 宣晟微微眯眼,看他的眼神十分锐利:“拈花院的人倘若能照顾好憬仪,她又岂会出事。” 听他直呼温憬仪闺名,言语中的亲昵要多刻意有多刻意,冯子阶顿时热血上头,气愤不已。 他出言警告宣晟:“少师大人请自重!你如此言行,是将郡主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宣晟面色不改,平静得像是在听一句废话,连半丝情绪都吝于回应:“冯长史,你若不愿配合,自然有的是适合做郡主府长史官的人选。” 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来自一朝权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再联想到先头那次,郡主忽然莫名其妙问他可愿离开郡主府去别处就职,冯子阶终于恍然大悟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愤怒之余还不忘压低声音:“宣大人,臣下自问并未有何处触怒过大人,为何您非要想方设法将臣从郡主府赶走?!就算要走,也只有郡主不要臣,告知吏部后再行调配,少师大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若在平时,面对这等狗胆包天冒犯他的下属,宣晟大概还会如猫戏鼠般讽刺两句,可今日,他没有那个心情,只冷冷道:“本官统率群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事不可管,又有何事不能管?冯子阶,不要以为给你三分脸色,你就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便是吏部尚书在我面前,也不敢如你这般猖狂放肆。憬仪尊重你的意愿,是她本性善良,心底柔软,可我绝不容你借此生事。” 顿了顿,宣晟还是没有忍住那句话:“我与她自幼一处长大,要论关系亲疏,还轮不到你。” 少师威严岂容玩笑,宣晟不过几句话,就已经让冯子阶感受到了从未承受过的压力。 而这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他脸色煞白。 见他怔然不语,宣晟才缓了缓心绪,平静道:“此次她的遭遇非同小可,我不希望她身边出现干扰她情绪、拖后腿的废物,所有人必须严阵以待保护好她,此乃当务之急。至于其他一切,都必须让步。你,听明白了吗?” 冯子阶如泥雕木塑般僵硬着点了点头,心中一片冰凉。 少师大人竟然真的对郡主有意,他,就连守在郡主身边,也成了奢望。 宣晟却不给他黯然神伤的机会,直截了当道:“她此次遇险,是庆王和蕙妃暗中设计,目的在于嫁祸她与褚玄沣有私情。” 这句话极具效果,冯子阶几乎顾不得伤心了,他初次听闻真相,像被当头炸了一个雷,又急又怒:“怎会如此?!郡主明明是无辜的!” 无辜。 宣晟似冷笑,笑他的天真:“她当然是无辜的,可居心叵测之人又岂会在乎?他们只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至于别人的死活,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道:“伤害她的人,我必要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冯子阶,经过这次,你应当明白她身边危机四伏,拿出你的担当来,若你真心爱慕一人,总该为她拼尽全力遮风挡雨。” 冯子阶哑口无言。 朝野传闻少师大人有三寸利舌,极善攻克人心。今日,他明知宣晟要用他,却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这才是宣晟留下冯子阶谈话的目的。 他知道冯子阶一向自视甚高,唯有将他打落云端,再将此事内幕透露给他,才能彻底让他产生危机感,心无旁骛地保护好温憬仪。 *** 温憬仪靠在软枕上,神色憔悴,形容清减。 袖丹才一看见她这幅模样,便当即扑到床榻边,握着温憬仪的手,哭道:“郡主,是奴婢不好。” “袖丹!”壁青看她这模样,急急低斥道:“你这是做什么!郡主身子虚弱,你还哭哭啼啼的,快住嘴!” 温憬仪摇了摇头,又轻轻拍了拍那双握着她的手,宽慰她们:“没事,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吗,就是有点累,休息两天就好了。” 壁青又愧疚又心疼道:“郡主,那日您和长清郡主不要奴婢们跟随,奴婢想着您与长清郡主一起,总不至于有危险,这才松懈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定寸步不离。” 袖丹跟随着她的话语,重重含泪点头。 “何至于如此。”温憬仪失笑道:“是我自己不要你们跟随的,不许再自责了。恐怕连温沁都不知道,她被人利用了吧。” 壁青忙道:“大约是的,长清郡主那头倒是没事,还派人来问您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才会后劲如此强烈。” 果然。 温憬仪心头暗暗叹气。 那时在竹屋,她见温沁不在卧房歇息,竟然会在某个瞬间闪过“莫非是她出卖自己”的念头。 此时听她们如此说,温沁当真不知情,温憬仪不由悄悄为自己的阴暗想法感到羞愧。 “还有一件事。”壁青迟疑道:“褚世子好像知道您不见了,还派了心腹过来,让我们派信得过的人去连花谷找您。后来听说您在拈花院歇息,他又亲自过来确认。奴婢不敢说实话,只含含糊糊地说已经在连花谷找到您了,只是他看起来不太信。” “他们竟然要陷害我与褚玄沣……”温憬仪喃喃自语道,心中对如此阴毒下作的伎俩深感恶心。 那次她与师兄玩笑,说莫非他们还会构陷她红杏出墙,谁聊一语成谶,他们真的用了这招,而她竟然也真的蠢到入彀。 温憬仪此时此刻,气恼得只想打死自己。 “郡主?”壁青见温憬仪一脸纠结懊恼,忙问她。 温憬仪无精打采道:“无事,他再如何怀疑,也不可能查证到我的去向。” 壁青还欲再说什么,宣晟已经走了进来,语含关切:“头还疼吗?药喝了没?” 温憬仪可怜巴巴道:“喝了,我若不喝,你不还是会逼我喝吗。” 宣晟面上有一丝笑意:“你知道就好。你的贴身侍女既然来了,还是让她们照顾你。等你痊愈了再回去。” 壁青连忙看向温憬仪,只见她没有丝毫疑问,只是温顺点头:“知道了。” 这下,连袖丹也察觉出了温憬仪对宣晟的信任和依赖,她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既然郡主如此选择,她们只管跟随就好。 宣晟命她二人退下,又问温憬仪:“有胃口吃东西了么?那点清粥,不适合养身子。” 温憬仪忽然想逗逗他,便问:“莫非你要亲自做给我吃?师兄,君子远庖厨哦。” 见宣晟丝毫没有打算反驳她的意思,温憬仪生怕他反悔,开始掰着手指点菜:“我要吃雪花蟹斗、素炒甘蓝,再来一个荔枝肉燕、山菇银鱼汤,还要一个冰碗,西瓜要多多的。” “冰碗不行。”宣晟淡淡打断她:“你还在服药,不能饮冰。” 温憬仪忙道:“那其他的都要。” 宣晟颔首:“可以。” 说罢,他便真的起身往外走去。 徒留温憬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深感匪夷所思。 她发现自她醒来之后,师兄就变得对她极为迁就包容,简直算得上是予取予求。虽然从前师兄也并没有拒绝过她什么,可现在,竟然连她这么过分的要求都答应…… 温憬仪忽然感觉一阵心虚,她仗着师兄对她的喜欢,愈发得寸进尺了。 不行不行,将婚约解除后,她还是早日抽身而退。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要离不开师兄了。 只是如此想想,温憬仪心中便升起一阵极为强烈的不舍与失落。 芳汀阁中的那个拥抱,终究还是叩开了她的心门。 温憬仪怔怔靠在软枕上,她知道,无论将来何去何从,宣晟在她心中,都必然与他人不同。
第34章 亲疏有别 温憬仪在致远斋又修养了三四日, 才在病愈后回了拈花院。 这几日她只管吃吃喝喝,玩乐休息,消瘦下去的面庞又渐渐恢复了丰盈。 她不在拈花院的消息被宣晟和冯子阶捂得密不透风, 平乾帝那边也并未有人前来传唤, 这一切都太过平静,以至于她重返住处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好像那场噩梦从未发生过。 听闻拈花院主人终于病愈, 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赵明甫。 他看着没什么精神, 与那日宴席上的容光焕发判若两人。 见到温憬仪, 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看她面色还有浅浅红晕却神情平淡,赵明甫心中五味杂陈。 “妹妹是患了什么病?都好全了吗?这几日你一直闭门不出,倒令我担心,早就想来探视妹妹了,可拈花院一直不待客, 我也不好来叨扰。” 听他如此问,温憬仪深感腻味和恶心。 师兄同她说过,那日是庆王带着赵明甫, 大摇大摆地闯入连花谷“捉奸”。 赵明甫此时竟然还有脸问她因何患病, 温憬仪只觉世上为何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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