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再回来,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看得出她的气恼。 褚玄沣这才解释道:“郡主,太后此举褚某并不知情。” 温憬仪冷笑:“怎么,褚世子敢做不敢当?你既然想求娶我,又何必背地里请太后做主?直接求圣上一道旨意不是更简单。” 褚玄沣淡淡道:“我褚玄沣看中的女人,必得是心甘情愿臣服于我。靠压迫和诡计来得到你,褚某不屑为之,否则当日在南麓行宫连花谷内,郡主早已成为褚某的人了。今日之事,褚某欠你一个解释,待我回去查清,再来找郡主说明。” 这倒是事实 褚玄沣自矜身份,又是天之骄子,他从前说的那些对她势在必得的话应当是发自真心。否则,连花谷内,若褚玄沣有意和蕙妃等人勾结,她根本逃不出去。 思及此,她终于冷静下来,直视褚玄沣,道:“那我等着世子爷的解释。” 褚玄沣不由苦笑:“郡主总是这般抗拒我,真令人难受。” 温憬仪不欲与他多啰嗦,吩咐下人送客,而后迫不及待地往后院行去。 瞥见她如此雀跃的背影,褚玄沣眸光有一瞬犀利,只作若无其事翻身上马离去不提。 前脚踏入堂屋,温憬仪就说道:“师兄,我有一事问你。” 宣晟正提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道:“先坐。” 她乖乖应道:“哦。” 旋即发觉不对,这儿明明是她家! 可是瞧着宣晟忙于处理政事,她又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待宣晟将狼毫笔投入笔洗内,再抬头时,只见温憬仪已经闭目倚靠在铺了厚厚软垫的黄花梨美人榻上睡着了。 宣晟走过去,拿过一旁的织锦兔毛绒毯子为她盖上,顺势端详她的睡颜。 自云浦回来才分别了五日时间,她就明显清瘦了。好不容易在云浦养出来的肉,硬生生被她自己折腾下去。 也不知睡梦中还在思虑着什么,眉头犹自浅皱。 屋子里静悄悄地,偶有熏笼内银霜炭燃烧时崩裂的“噼啪”声响,屋外落雪划过房檐树梢,发出“簌簌”声,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静谧了。 宣晟情不自禁伸手触上她的眉心,触感柔软,额前碎发丝丝缕缕地与他指尖相接。 她睡得不熟,应是被宣晟的触摸惊动,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宣晟俯身在她面前。 温憬仪嗓音中还有睡意,说出话来又软又娇:“你处理完啦?” 宣晟“嗯”了一声,亦是放轻了声音,道:“你方才说有事问我?正好我也有一事要与你说。” 温憬仪“哎呀”惊呼,连忙直起身子来,道:“我才出宫便命许阙去少师府找你,师兄,今早我去见陛下,才知我府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他握住温憬仪的肩头,面色平静,颔首:“我也是今日早朝时才知道。御史台有官员上疏,奏称你府中长史官冯子阶贪墨今岁永嘉一地赈灾救济银八万两,罪大恶极。”
第60章 引人 冯子阶贪墨? 温憬仪断然否定:“不可能, 绝不是他。我回府当日还问起此事,冯子阶明明白白告诉我,是温煜在幕后主使。我知道了, 师兄, 一定是温煜构陷冯大人的,他是无辜的!” 宣晟亦颔首:“此事你早在六月便问过我,当时我命人查证, 亦曾允准过冯子阶一同参与调查,他虽然脑子一根筋了些, 但不失为忠正耿直之士, 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很低。虽然御史台罗列了大量罪证, 包括账本、供词等等,但他们准备的越充分,就证明幕后之人蓄谋已久。我今晨已经进言陛下,此案疑点重重,请求大理寺和刑部参与调查。陛下允准, 暂未派人拘押冯子阶。” 如此,温憬仪才稍稍放下心。 她愤愤不平道:“温煜这厮,真是可恶至极。贪了我封地的赈灾银, 还要把屎盆子扣在我府中长史官的头上, 简直欺人太甚!我自问不曾与他交恶,他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宣晟看着她气得眉头紧锁的模样, 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温煜背后策划之人, 自然是温长策。 这件事已非简简单单的一桩贪墨案, 而是庆王与太子暗中的较量。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温憬仪,或说郡主府上下, 都成为了那颗倒霉的筹码。有人试图争夺,有人则不欲对方得到,试图毁掉。 他不曾回答,只反问她:“你为何不问今日太后对你发难一事?你也是被无辜牵连进来之人。” 温憬仪冲他眨眨眼睛:“我知道有师兄在,定然不会让我嫁给褚玄沣的呀。” 宣晟亲自坐在茶台后后烹茶,红泥小炉里渐渐飘出氤氲蒸汽。 闻言,他正往紫砂壶内添茶叶,瞥了温憬仪一眼,平静道:“你倒是心大。” 顿了顿,又道:“你若当真是心大就好了,才不在我跟前几日,又瘦了这么多。整日里思虑不断,饭也不好好吃。” 这幅威严模样,只怕与他平日训诫底下的官员也不差了吧。 温憬仪吐吐舌头,试图狡辩:“我明明是想你想得吃不下饭。”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少师大人原本稳稳当当持壶的手腕突然一偏,细长水流擦着茶盏边缘向外泼洒了不少。 她偷偷咬着舌尖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眼睛中满溢的笑意却藏不住。 眼尾微挑的一双狐狸眼妩媚灵动,就如会说话般,哪里藏得住秘密,宣晟只看她一眼,便无奈摇头。 “这或许只是刚开始,你害怕吗?” 温憬仪知道他在说什么,坦然承认:“若说半点不害怕是假的。可怕又能解决什么呢?我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从前要解决赵明甫我会想尽办法,眼下要和温煜对抗我也不会逃避,我要让他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她如献宝般道:“还有还有,你知道吗,今日我可是直言拒绝了太后。我同太后说,我不愿意嫁给褚玄沣,还把她赐我的芙蓉玉压襟还回去了。古有管宁割袍断义,今有我温憬仪还玉以明心志。” 那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宣晟忽然生出想摸摸她头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了下去,他道:“嗯,很厉害。” “我知道,”温憬仪不如方才笑得那般明艳,敛了笑意道:“师兄是在哄我,你心中定会觉得我如此行事太过鲁莽,才回京就盲目开罪太后,并非明智之举。我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别的事我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事,我不想忍。” “不。” 宣晟将浓得发红的酽茶递给她,否定了她的猜测:“我并非哄你,你做得很好。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对错,只需要做你想做之事即可。” 温憬仪一时怔然。 赵明甫曾说过,非卿不娶,今生对她情深不渝,可结果呢?褚玄沣也说对她一见钟情,一心一意,可今日又说从前对她不过是些许有意。 这些人,都是惯于玩弄口舌之辈,说出来的话比絮纸还单薄,一戳便坏。 只有师兄,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从不敷衍,字字句句都是在认真承诺她,说到就要做到。 宣晟打断了她的沉思:“你不必担忧,我回京当日就知道了太后有意为你赐婚一事。褚玄沣与太子交往甚密,太子为了笼络苍南侯府,想替他了却心事,这才请皇后去求太后赐婚,之后自然有人来禀报与我,我便命人在你入宫途中送信。” “可太后再如何强势,也不能与陛下作对。苍南侯府走私军马一案有板上钉钉的铁证,不容抵赖,陛下亦是拿定主意要削弱苍南军势力,眼下褚家自顾不暇,许婚暂且还提不上议程。” 原来是太子作祟。为了笼络褚玄沣,就这般不顾她的死活。 温憬仪咬牙切齿道:“真是我的好堂弟,一个二个都拿我开刀!” 旋即她又迟疑道:“可是师兄,我听冯子阶说,太后正是怕苍南侯府被军马案波及,这才想让褚玄沣娶我。正如赵明甫尚了景德,整个赵家都因此得以赦免,太后这是有样学样,想利用我保全苍南侯府。苍南侯府越危急,恐怕我越难逃脱。” 宣晟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以示安慰:“以我对褚玄沣的了解,他生性狂傲,断不会接受靠你一个弱女子来挽救苍南侯府的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与太子之间,是他强而太子弱,只要他出面,你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论拿捏人心,再无人能出师兄其右。 闻言,温憬仪稍稍放下了心。褚玄沣既然答应她会查清,自然要给她个交代。 又听宣晟赞了一声冯子阶:“他能想到此节,不错。他与顾焰为同科的进士,博学聪慧,是个可塑之才。奈何他心有挂碍,不肯放手,难免可惜。此次庆王的诬陷对他也算是一个考验,若他懂‘破而后立’,未尝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心有挂碍。 这四个字勾起了温憬仪的心底隐忧。 她从前不知情为何物,自然看不懂冯子阶对她的心思。可她去云浦历练了一遭,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榆木脑袋。 回京那日,她见冯子阶的第一面,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些无言的情愫。 正因如此,她几番想开口劝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的重了,难免伤人;说的轻了,他定是听不进去。 “师兄,冯大人是个好官,他能力出众,如果不局限于郡主府,在外头的广阔天地里自然更有一番作为。你一定要帮他渡过此劫,等风波平息之后,将他安排去合适的位置,让他一展抱负。”温憬仪忍不住出言求宣晟。 宣晟道:“郡主尚且自身难保,还有闲心关照你府上的长史官。” 不知怎的,她忽然福至心灵,听明白了他话中似有若无的醋意。 温憬仪咬唇忍笑看他,眼神四顾,义正辞严道:“冯子阶与我相处多年,我当然关心他的去处。师兄,不会是生气了吧?” 宣晟四平八稳端起茶盏饮茶,而后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为这点小事就要生气,这些年不知道要被郡主气死过去几回。犹记翰林院中,微臣不过提醒郡主几句注意耳目,便被郡主一同抢白,师父可真是替我收了个好师妹。” 听他提起此事,温憬仪往后一靠,心虚道:“好好地怎么又翻旧账,我都说了那次是我鲁莽嘛。而且,第二日我就去你府上赔罪,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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