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永王的至亲骨肉,却不得其风骨,反而倒行逆施,屡造杀孽口业。宗室子弟因你一时口舌之快而自尽身亡,你诋毁盛德太子在先,污蔑先帝名誉在后,桩桩件件触及先帝逆鳞,他这才忍无可忍,对临清郡王府痛下杀手。” “先帝固然心狠手辣,究其根本,你就当真没有一点错处吗?!” “我云浦上下几十口人受你牵连而死,若论复仇,我头一个该杀的便是你。可我容你至今,终是因为大师傅当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愿自己白白受他老人家一场教诲,到头却做出令他失望的事来,这才一再姑息。” “温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要一错再错了。”
第96章 挟持 宣晟生平头一个生出知己之感的人, 便是温长策。 二人有过惺惺相惜,志趣相投,可终究因心性差异极大而分道扬镳, 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在他们彻底翻脸后, 宣晟是怀着惋惜和心痛说出这番话的。 温勉的才干和智慧倘若不用于谋算人心、杀人害命,定然会成为当世无双的利器。 若他肯回头,一切都可以转圜。 他看得出, 在自己这番话后,温长策的眼神有过恍惚和犹豫。 温长策向来自负, 心性坚韧, 认定的事情从不因他人言语而改变, 会在此刻动摇,已属不易。 只可惜,他片刻的犹豫后,终究还是令宣晟失望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苦海无边, 我却已在其中挣扎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人之将死,死于苦海或者死于岸上,又有甚么区别?宣晟, 你有舍不下的人和事, 我却没有。眼下烂命一条,我温勉只求个畅意痛快!” 说罢, 他用锋利刀刃指向平乾帝道:“你, 即刻写下传位诏书, 传位于我!我温勉从今日起就是晏国第十二位皇帝, 谁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谁知平乾帝方才还口口声声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此刻却翻脸不应:“你辱没朕的父皇和兄长,还……妄想朕传位于你,绝无可能!” 他这番话说得气喘吁吁,十分艰难,可语气却格外坚定。 温勉勃然大怒,吼道:“你找死!” 平乾帝唇边鲜血淋漓不断,回应决然:“你尽可以弑君!朕宁死不屈!” “你以为我不敢?”温勉蓦地平静下来,挑唇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听好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和你座下这些废物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把整个京城炸成废墟,夷为平地!” 他挑衅般看向宣晟,道:“宣茂卿,你不是算无遗策吗?那你不妨算算,我将那些留存的火药都设置在何处?你们还有没有机会,能救京城百姓于水火?” 听闻他要炸毁京城,平乾帝脑海中“嗡”地闪了一声,而后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一国之君晕厥,无人能主持局面,殿下众人惊慌失措大喊:“陛下!” 宁国公虽然遭受背叛满心颓然,可听闻他如此癫狂的举动,仍心念要传讯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奈何温勉带来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围满了整个大殿,个个被坚执锐,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一时倒有些棘手。 宣晟再次运功为平乾帝输送内力,试图抚平他经脉中难以抑制的狂乱。 温勉不耐地斥道:“聒噪。” 他吩咐手下:“将这些没用的废物拉出去跪在大殿之前,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起身!若有违令者,枭首示众!” 语罢,他心中忽生一念头,笑道:“来人,将这把匕首放在殿门前,让他们好好跪拜!” 这把匕首,是昔年临清郡王赠予儿子的爱物,如今温勉要众人拜它,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堂下众人哭喊不断,却只能乖乖随着黑面军士的吆喝起身离去。倘若有人敢反抗,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死亡。 顷刻间,喧嚣了一整夜的大殿逐渐变得空空荡荡,鸦雀无声。 宣晟抬眼看着温勉,双眸漆黑,容色冰寒如欲噬人。 温长策无赖至极,见他这幅神情,不仅不以为意,还耸耸肩道:“不过一把匕首而已,我若登基,我爹娘身为帝王怙恃,受他们的跪拜也是理所应当。谁敢反抗,便是对我不满,当然该死。你就别想着拿那套大道理来说服我了,我是什么性子你不是很清楚吗?既然天下人视我如千古罪人,我绝不白白背负骂名!” 闻言,宣晟反松懈了神情,一扫方才的凝重,淡淡道:“冥顽不灵,屡教不改,我与你早已无话可说,何必白费口舌。” 温勉看着他,忽然道:“昔年云浦山上你曾说过,我虽落魄也不该消颓,固然上天待我以不公,但活这一生,总要与天相争一次。宣晟,因为这句话,我从那时起便视你如知己。今时今日你我反目,我不杀你,你自行了断,也算是全了我们最后一分知己之情。” 确然是宣晟说过的话。 天之骄子如他二人,在外人眼中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辛酸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当时年轻气盛,心怀不甘、不忿,欲望捏在手中,沉甸甸压人却怎么也放不下,这是宣晟劝他的话,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声。 不过一瞬恍惚,宣晟收束神思回到眼下,漠然以对:“今夜你我之间总有一死,不必手下留情。” 温勉长眉耸立,满面阴狠连连点头:“好,好,既然如此——” 话至一半,忽被宣晟打断:“你方才让我猜测火药设置在何处,我并非算无遗策,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得‘黄雀在后’的道理。” 温勉看着他,先是有一瞬紧张流露,而后才道:“你在虚张声势。今夜京城内外早已被我安排妥当,围得铁桶一般,任谁来都不可能撬开口子。宣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认输吧。” 至此,宣晟唇边隐有笑意:“温勉,这一晚上我在此处与你浪费口舌,你以为,我在等什么?” 闻言,温勉脸色骤变。 他眼珠稍稍转动,而后猛然看向宣晟,道:“是谁?!” 宣晟找来的援兵,是谁?! “温憬仪呢?你把她安排去了何处?今夜我为何不曾见她出席?!”温勉神思敏捷,片刻时间已经想过无数人选,他猛然忆起宣晟最在意的那人,今夜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 他这惊弓之鸟一般的警觉落在宣晟眼中,他不由道:“温勉,你已经大失分寸,若还要负隅顽抗,迟早落败。” 温勉毫不犹豫转身施动轻功朝殿外飞去。 见状,宣晟眉目微沉,足下用力紧随其后,不让他有逃脱之机。 殿外浓黑夜色下,唯一的光芒是军士们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 空旷广场上覆满皑皑白雪,白雪之上,跪着素日不可一世的贵人们。 他们此刻战战兢兢,腊月霜雪的冰寒令他们瑟瑟发抖,不少人经受不住严寒晕厥过去,残存意识的其余人,也都苦不堪言。 今夜的噩梦,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温勉抢先一步冲出大殿,却并未逃脱,而是劈手夺过了那把放置于高台上泛着莹莹寒光的匕首,紧接着目光锐利锁定目标,身形迅猛如苍鹰扑食一般直直扑向跪着的人群中,推开低眉顺目的丁昭仪,一把揪住她怀中的温选,又朝天空中腾越飞去。 转眼间温勉挟持着温选几个起落,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屋檐的高处。 丁昭仪跌倒在雪地中,字字泣血撕心裂肺地喊道:“阿选!!” 宣晟追出殿门外看见这一幕猝然重重皱眉,将轻功施展到极致紧追温勉不放。 端门高耸的屋脊之上,温勉一手紧紧抓住温选的衣领,一手负于身后,傲然而立,口中呵斥不断挣扎的温选道:“不准动!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摔死!” 生死当头,温选不顾他的威胁,只拼了命地蹬腿挣扎,一面使出吃奶的力气呐喊道:“贼子放开我!放开我!” 温勉烦不胜烦索性将温选双手反剪控住,又撕下衣摆塞入他口中,一面极目远眺皇宫之外的动向。 端门是宫内第二门,凡入宫必经此门。他来此处既可观察京城动向,又可掌控手下人马。 温长策信不过任何人,必须亲自来此处镇守方能获得一丝安心。 除夕之夜,竟会袭来如此猛烈的风雪,片片干净纯白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在他们的身上,洗不去包藏祸心的黑暗罪恶。 宣晟落身在他对面,压抑不住汹涌怒意道:“温长策!稚子何辜,你丧心病狂至极,对幼童下手!” 温勉反唇相讥:“稚子何辜?生为温氏后人,学不会面对生死,又谈何统御天下?我今日给我这好堂弟上了一课,可比你这太子少师尽职尽责多了!” 他越说越怒:“宣茂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了主意要扶持这小崽子上位,你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何必舍近求远,倘若与我同谋,江山照样在握,你却偏要处处与我作对!!” “我告诉你,光凭这一条,今夜温选必须死!” 说罢,他将温选困在怀中,胳膊勒住温选的脖颈,令他无法动弹。 方才他眺望时,只见本该夜色沉沉的京城中竟然一反常态灯火通明,似有兵马涌动。 计划中的沉寂已被打破,一旦引起京城上下警觉,篡位夺城之事便会难上加难! 都怪宣晟,处处坏他的事! 温勉心中又焦又躁,威胁宣晟道:“给你半个时辰让你们的人马从京城中滚出去!否则,我立时就让这小崽子毙命!” 宣晟眉眼不动,脚下轻移,谁料温勉此刻警惕万分,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见他稍有异动便胳膊一紧,让怀中的温选开始挣扎着翻白眼。 “温长策!”宣晟额头青筋不断跳动,却一步都不敢再往前靠近。 倘若温选出事,他还有何颜面再见青青! 温勉不负声名,机敏善断。他不知何时看穿了宣晟要扶持温选上位的心思,竟能在无路可逃的死局中抓住一丝机会!而这份心思,即便是温憬仪,宣晟都不曾透露过半分。 此刻局势逆转,宣晟紧握双拳,默默看着他,终于颔首:“好,我答应你。你先放下他,不可伤他性命!” 温勉脸颊肌肉跳动,皮笑肉不笑:“看来我赌得不错啊,既如此,我何时掌控了京城,他何时才能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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