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还有这一番因缘际会呢。 阿姀便问,“你那要算什么愿景?” 衡沚想了想,“今年栽的几株玉兰花开得不好,算算明年会不会开好花。”不着四六地说。“你去找纸上的这个人,让他给你参详一个最沾财运的名字。” “……好吧。” 衡沚说的这人,叫做王敬元。王是俗家姓,敬元便是尊号了,人称敬元道长。 阿姀将来意一告知,敬元道长便露出玄妙的微笑,“香客,原来是故人的朋友。你告诉他,今年栽花明年抽芽,若是想开花结果,那便要看自己如何养护了,哈哈。” 笑得虽玄妙,可这话说得却很通俗易懂啊。阿姀不太了解道法,寻思一般人种花也是这个流程吧。一字一句记下之后,才表明自己的愿景来。 “道长,劳您帮我参详一番,哪一个用来做店铺的名字较好些?”阿姀将自己想的几个名字早早写在纸上,递了过去。 王敬元看了看,一边看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口中嗯嗯啊啊时不时还点点头,看得阿姀一愣一愣地。 “香客,若是想结善积财,不妨选这一个。” 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黑白分明的“水长东”三字。这本是阿姀拿来凑四个整数的,正好看到一句赋文便化用了一个,没想到这个却被看上了。 “香客,我们道家讲究一个羽化登仙,是以人生漫漫长,一切不过是淙淙流水。先贤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无论悲喜,眼界放得高远,才是长久之道哇。” 阿姀一听,心中难免被触动。虽然不知道这道长是知道还是算出来的,总之话里话外的提点,已经将她的铺子生意看得很透彻了。 这话说得比那种花的一番话,就耐人寻味很多,还用了她能听得懂的话做引导。 “香客,觉得如何啊?” “道长说得有理,受教了。我欲供些香火,劳您做个指引。” 阿姀深知这其中的门道。香火钱还是临出书房前,衡沚叮嘱她的。 “香客,这边请!”王敬元一听要供香火大喜过望,连称呼都显得虔诚了很多。 流年不利,加上大雪封山,虚云观中也断了数月财源了。即便是要求仙论道,也得先食米粮活下去才行。 衡沚原先是这里最富足的一个福主,他母亲徐夫人过世做法事,便找来了虚云观。王敬元可谓是尽心尽力,两人之间算是结下善念。 既然是小侯爷介绍来的香客,还是个女香客,想必关系匪浅。 王敬元为了后一个月的富足,恭恭敬敬将人带到了三清殿中。 “我的一份绵薄,望道长不要介意。”阿姀拿出了两个红色的锦袋,“这一份是代小侯爷的供的,您一并收下吧” 阿姀的锦袋掂量着有十两的样子,还是她在各处节俭下来才有的,吴掌柜虽然结了不少现银,可用的地方还多,阿姀这是自己掏了腰包买了个名字。 衡沚则是直接塞了飞钱进去,叫王敬元自己去兑。王敬元笑呵呵地接过,念叨着福主还是一点都没变,可见从前供香火也是浪荡随意,不算太恭敬。 “香客留步!”阿姀办完了事,便准备趁着天色亮再拐去做匾额的地方将匾订好,便能早点挂上。王敬元一下子叫住了她,“香客留步,咱们虚云观求签最为出名,要不要求一签再走?” “啊?”阿姀被问住了有些难为地笑了笑。其实她也不太信道法,不虔诚的人求出的签哪能会准。 盛情难却,阿姀还是捧起了签筒。 竹签在竹筒的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响声来。掉出一支在地上,王敬元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一支运势签,上书“天泽履”三字。 王敬元捋着根本不长的胡须微微一笑,“履卦,谓之履虎尾,不咥人,亨。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凡事起初不顺,谨慎克之方成。先苦后甜,有惊无险。” 这么一说,还算是个不错的签啊。 阿姀谢了王敬元,便退出了三清殿。 虚云观地盘不小,从中线上走,出了两个殿门便到了山门。春雨如油,此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阿姀撑开伞,小心翼翼地从长满了青苔的台阶上走过。 只是余光这么一扫,看见个人很是眼熟。 伞面一斜,阿姀接着视觉罅隙的小缝,细看了一眼刚刚擦身而过的那个背影。 这人身上有一阵奇异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既像脂粉味,又像是香料。或者是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很呛鼻子。 阿姀皱了皱眉。 王敬元目送着女香客出去,他的小徒弟在后头念叨着,“师父,你管得也太宽了,看人家姻缘做什么,人家没求姻缘啊。” “啧,你懂个啥!”王敬元在他那小脑袋上拍了一把,“这是为故友操心,积累善缘!” 一波三折,有惊无险,好事多磨。王敬元笑着,心道故友可有得努力了。 …… 匾额除了用了块好木头花了点钱,字是阿姀自己写的,便也没花多少功夫就送来了。 “往右一些。”周嫂子探身看着匾额,手中给郑大打着手势。 “水长东”三个字,端端正正,悬挂在了铺面的中间。白事的一边还没做起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协调。 “嗯。”周嫂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好了,我们也算正经开门迎客了。若去商会备案,是你去还是我去啊?” 阿姀捏着下巴,端详着新匾额,“你若不想去便我去,这有什么。” 周嫂子想了想,还是作罢,“算了还是我去吧,万一里头哪个人去过婚仪或是见过你,倒不好说了。” 也对。 在经营这方面,周嫂子自觉付出得没有阿姀多。两人虽都投了钱,是合伙经营,但但凡与学问沾点边的都得阿姀来干。 原本小作坊里,周嫂子还能干点体力活儿,现在郑大来了连体力活都不用她来做了,更两袖清风闲得发慌了。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能担当起来的事,还是要主动一些的。 这边话头还没商议完,那边清道的叫嚷声,忽然在街上响了起来,“哎走开走开!让道让道!” 阿姀敛衽,正准备拉着周嫂子也赶快让开,省得几个人过来乱伸手打人,却见一行人在她面前停下了。 “新来的商户啊。”居中一人,在旁边一伙随从的簇拥中,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立春刚过,厚衣服还未褪下,便急着耍风流了。这人眼尾上挑,又是掉眉,瞧着就精于算计,来者不善。 终于是来了。阿姀暗自庆幸,凡事若叫人心里想着了变成了负担,日日挂心。他来了倒好,就怕迟迟不来。 随从们听见扇子男说话,迅速噤声,竟显出一种不该属于商贾的威严来。 “叫做,崔娘子与周娘子,是也不是?”扇子男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 阿姀脊背挺得很直,仪态出众。即便是有一众人簇拥,扇子男在阿姀面前也相形见绌起来。她浅浅笑了笑,是,不知您是?” 旁边的人似乎都觉得诧异。 扇子男呵呵笑起来,“不知者无罪,在下刘敬铭,正是恪州商会的大掌柜。” 阿姀丝毫不意外,顺势恭维着,“原来是名满东西街的刘大掌柜,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小店正要去商会备案,不想您先登门了,里面请。” 这两句话奉承得刘敬铭舒服了些,这崔氏看来也不全如魏虢晖所说的张扬跋扈嘛,顶多算是欺软怕硬。这不,面对他这个商会大掌柜,还不是小心翼翼。 上了茶,刘敬铭撩衣坐下,“听说,你筹办了吴掌柜儿子的婚事,算是开门红啊?” 阿姀心想,兜什么圈子,你葫芦里能卖什么假药。 “刘大掌柜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啊。若您有需求,小店自当鼎力相助。您大驾光临,所谓何事啊?” 刘敬铭瞄了阿姀一眼,竟被看得有些心虚。 也是,这种话,他要说出口,也得把这老脸搁一搁才行。 ---- 道长:谁的小心思又让我看透了(狞笑) ——— “履卦,谓之履虎尾,不咥人,亨。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出自:《易经》
第32章 相抵 ===== 新挂匾的水长东,铺中乌央乌央坐满了人。 炭火烧得旺盛往来行人无不停足注目。 “咱们商会的规矩,想来崔掌柜与周掌柜,还不知道吧?”刘敬铭摇扇不语,却是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厮代替说了话。 “哦?您指的是什么方面的规矩啊?”阿姀顺着他的话,往下继续递着。 小厮清了清嗓子,仿佛背靠大树好乘凉般说道,“这便是你等新商户的不懂了吧,凡是在这东西大街行商,必要先去商会备案,然后交会费,拜见大掌柜之后方算手续完备。” 原来是来要钱的。 想起年前铲雪,衡沚指摘魏虢晖,让他退钱给阿姀的事。这事一直推脱到现在,阿姀都没见魏虢晖亲临,更别说退钱了。 这个正月过得事多繁忙,那还有人顾得上这事。 不过刘敬铭既是与魏虢晖一伙儿的,前者是商后者是官,自然是刘敬铭跟在他后头擦屁股了。 这位刘大掌柜什么时候来,反正都是要来的。 “年前我们手忙脚乱,又听闻雪天时刘大掌柜身体不适,一直在商会告假。于是想着不便打扰,才拖延至今。”阿姀微倾身子,替刘敬铭换了热茶,“备案的事,也打算明日由我姐姐去做了。至于会费,您亲自来了,当然凭您做主。” 接近的一瞬间,阿姀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来是戴在身上的香囊,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十分熟悉,像是在哪儿闻到过。 刘敬铭听了这话,才笑着接话,“两位娘子如此识大体,想必日后的生意也能做得顺利啊。” 对了! 是那日在虚云观外,遇到的男人身上的味道。 此刻阿姀心中对这两件事的巧合,打了不知多少个疑问。即便如此,面上仍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承蒙您吉言。” “既然娘子如此通透,老夫便也直言了。”刘敬铭从怀中掏出一封盖着朱砂官印的纸来,“前些日子老夫确然一直抱病,是以管束疏忽,连街上的雪也忘了着人清扫。” 那纸铺平了递到阿姀面前,落款是魏虢晖的名字。上面大致照着程序,写了奉召侯之命,退还东街北阔面商铺掌柜扫雪所花一共十五两整。 衡沚办事果然牢靠,即便那时阿姀与铺子还无名无姓,却将位置写得极为清楚,还署上了她和周嫂子的姓氏,是肯定跑不掉的。 “咱们是商,与官纠缠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娘子要交会费,魏工曹要退娘子扫雪钱,那老夫做个居中,两厢折抵便作罢,娘子可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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