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章台宫的路江宁走了不下几百遍,只不过被人“请”着走倒是第一次,这种感觉很是稀奇。路过的仆从们见到了这阵仗,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她,眼眸中尽是担忧。 “看什么看!当心自个的脑袋!”跟在甘氏身旁的寺人呵斥,驱散围观的仆从们。 “何必如此恫吓?不过是被这阵仗吓到罢了。”江宁转过头对仆从说道,“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 中大夫令阴阳怪气:“郎中令真是生得一副好心肠。” “中大夫令所言不假,本官确实生得一副好心肠,得众人喜欢。”她掩唇轻笑,“不像某些人,生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死了让人拍手叫好。做人如此失败,还不如跳进粪坑淹死自己算了。” “你——” “我如何?”她故作疑惑,“中大夫令为何如此生气?本官冒犯到你了吗?” 中大夫令被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跟她当场对峙,否则就是承认自己做人失败。最后只能面目狰狞地说:“希望郎中令能一直有如此好心态。” “你放心,”江宁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我的心态连陛下都羡慕呢。” 见说不过自己,中大夫令气得甩袖离开。 她撇撇嘴:“说说话都能生气,情绪未免也太不稳定了。” “郎中令,这样做未免不好吧。”冯劫提醒道。 她耸了耸肩膀:“看他今天这副样子就是要跟我决一死战,常言道输人不输阵,我可不能未战先怯。而且我要是败了的话,现在过过嘴瘾不也挺划算的吗?” 冯劫:“……” 入了宫室中,一眼便能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嬴政,两侧立着文武大臣宗亲外戚,看架势要对她进行三堂会审。江宁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却还是想不出甘氏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这些人聚在了一起。 然而下一秒飞到她脚边的《吕氏春秋》解开了她的疑惑。原来如此,她在心里漠然地哦了一声,看来是要用吕不韦遗物对我下手了。 “这可是你的东西?”宗正询问。 江宁捡起了地上的书籍,神色平静道:“准确地说这是文信侯的旧物。” “陛下她承认了!”中大夫令高呼,“这足以证明郎中令是吕氏埋在陛下身边的余孽!” “仅仅是留下了吕氏的旧物便说我是吕氏余孽,中大夫令未免太过夸大其词了些。”她平静至极,“当年吕氏如何对我,诸位应当有目共睹才是。” “苦肉计罢了。”中大夫令咄咄逼人,“当年吕氏已如大厦倾颓,自然是能留一个是一个。而你是陛下最信任之人,把你留在陛下身边是最佳选择。” 江宁不禁发笑:“中大夫令你不觉得你这样未免太过牵强了。若我是吕氏党羽,我不应该替吕氏一族脱困吗?为何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却没有任何动静呢?” “自然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替他实现他的治国理念!”中大夫令盯着她的眼睛,“你敢说你的‘合百家之长,治一国之安’不是从这本书里学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屏住呼吸,使得室内变得鸦雀无声。 原来在这里等我,利用嬴政对吕不韦的厌恶,否定我,否定我这些年的变革,一旦罪名成立,我所做的一切会前功尽弃!江宁深吸一口气,歹毒,歹毒至极! “秦以法立国,讲究证据。眼下一切都是中大夫令的揣测,证据呢?若无证据,中大夫令便是蓄意中伤于我!” 中大夫令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抬了抬下颌冲着门口喊道:“既然郎中令执意如此,那本官便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带人证!” 江宁回头看去,便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中大夫令走到了原本在长安宫中侍奉的仆从们的面前:“你们分别说说郎中令跟这本书的关系。” 寺人跪在地上,颤抖地说道:“仆,仆当年跟随郎中令在走动,一日郎中令忽然甩开了仆等独自一人离开。仆担心郎中令有危险,所以便偷偷地跟了上去,本想着保护郎中。但,但仆却发现,郎中令竟然是偷偷见了罪臣吕氏,再说了什么后,吕氏就将这本书交给了郎中令……” “你既然跟上了我,就应该听到我们说了什么,为何不一并说上来?”江宁抓住空隙质问。 寺人瑟缩:“仆离得太远了,听不清的。” 中大夫令见状立刻说道:“郎中令你不要模糊视线。他只是证明你跟吕氏私下有往来。”接着又看向身旁的宫人:“该你了。” “仆是见到郎中令每日都会翻看书册,时不时地照抄。”宫人吞了吞口水,“刚刚赵寺人已经依照仆直供翻找到了那些摘抄,还有,还有这书上的标注也能证明仆所言不假!” 江宁闻言翻看后,眉头上挑,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恐怕也要被忽悠过去了。书上的标注的笔记同她的字竟然一模一样! 可她也不会束手就擒:“既然这本书是禁书,我自然要小心隐蔽地看,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我自然是无意间见到的。” “无意间?倒是真巧。我是在何时何地又看书又批注的?”江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宫人,“要知道我日夜伴驾左右,难道我是趴在陛下的身边挑灯夜读看书写字的?但这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了,寝宫入夜不得有人入内,你偷偷进去所为何事?” “我……”那宫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中大夫令眼见她要翻局,连忙将话题转了回来,怒斥她:“休要花言巧语,扰乱视听!你与陛下岂会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自然是你在空暇之余偷读此书被人发现了!” 江宁正欲再辩,宗正却先开了口:“陛下,事关重大不可轻下定论。虽然郎中令有吕氏藏书,但也不能证明她的所思所想尽来源于此书。以臣之见,还是仔仔细细地调查一番才是。不过这期间,要委屈郎中令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自然知道,这个老家伙看似在给她求情,实则每一句话都踩到嬴政的雷点上。一句话先是点明了自己背着嬴政留下了他最深恶痛绝之人的书籍,又用一句话将她这些年的改革思想与吕不韦的执政理念彻底挂钩。 虽然没有明着说她即便不是吕氏党羽,也是在心中认同吕氏所为的背叛者。让嬴政在潜意识里排斥她,已达到离间的目的。而且他这话不但将她困住没办法调查真相,还堵住了蒙毅等人为她求情的路封住他们的嘴。 一箭三雕,她咋舌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沉默不语的嬴政终于出了声。 “臣以为此法可行。”将军任器上前一步,“此案事关重大,若是不查清楚事实就下定断言,是会寒了人心。只有查清事情真相,才能让所有人信服!” “臣附议!”将军赵佗拱手。 “臣附议……” 听着一声声的臣附议,江宁不禁感叹,看来自己还真是得罪了不少人。 嬴政看向江宁神色平淡,询问:“郎中令以为如何?” 她望着嬴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有清者自清之言,臣行得端做得正,相信陛下会还臣一个公道!” 两人对视了许久,终是嬴政先移开了眼睛,他看向群臣:“兹事体大,不可不细。郎中令暂居长安宫,非令不可探望。廷尉李斯调查此事,记住,朕要真相。” 李斯行礼:“臣遵旨!” 安排完一切后,嬴政似乎很是疲惫,他摆了摆手让众人退去。江宁望着那坐在主位上的人,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开。她想,有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消化吧。 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看到蒙毅和冯劫。 “你放心,陛下既然派出李斯调查这件案子,肯定是要保你。”蒙毅安慰道,“我和丞相还有御史大夫也会帮忙调查的。你就安心待在长安宫等我们来接你。” 江宁浅笑:“那便谢过诸位的好意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诸位不要掺和进来。” “为什么?”蒙毅不解。 “围魏救赵啊。”江宁提醒道。 冯劫沉思片刻说道:“郎中令是说他们要趁着郎中令被困这段日子翻案?” “赋税一事涉及诸多世家子弟,一旦结案词上呈,事情再无回转余地,他们会因此元气大伤。无论是刺杀还是今日之事,都是为了逃出生天。”说到这里,她郑重其事地对二人说道,“所以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案子必生波澜,恳请诸位替我顶住压力,严惩违法乱纪者。” 蒙毅和冯劫对视一眼,齐声道:“郎中令放心,定不负所托!” 江宁会心一笑后看向蔚蓝色的天空心道,山雨欲来啊——
第153章 长安宫的景色一如往昔分毫未变, 江宁躺在自制摇椅上,手持团扇,享受着难得悠闲自在时光。阳光和煦动人, 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在富有节律地摇动中依稀瞧见了梦的影子。 倏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飞了入梦而来的蝴蝶, 江宁循声望去, 便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两人。 “岁安岁欢?你们两个怎么到这了!”但在看到两人的衣服后, 她便知道了这两个孩子是装成每日来送饭的仆从偷偷溜进长安宫的。她失笑:“你们两个胆子倒是大,竟然敢违背陛下的命令,就不怕陛下责罚吗?” 阴嫚嘴一撇, 扑到她的怀里:“我不管,我就要见阿母, 阿父要罚就罚吧。” 江宁伸出手指点了小姑娘的鼻尖:“娇蛮的小女子。” “哼, 能见阿母娇蛮就娇蛮。”阴嫚亲昵地蹭了蹭江宁的颈侧, 让人想起了丛林里的幼兽。 “多大人了, 还跟我撒娇。”江宁揉了揉阴嫚的头, 看向扶苏,“最近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扶苏眉头稍蹙望向她,“我们都担心阿母你的安危。依半月前之形,足见计划之周密。” “一群人前装人人后做鬼的家伙。”阴嫚咋舌, “等着阿母脱险后, 我非要好好教训这群家伙要给阿母出气!” 江宁一边听着两人的分析, 一边观察着兄妹两人, 不禁感叹一句时光易逝。原本还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小树苗转眼间已经抽条开花, 能够撑起一片阴凉供她休息。 “不过阿父也是的,为什么非要听宗正的话把阿母关起来?这样阿母完全被动了!”阴嫚替江宁愤懑不平, “不过就是一本破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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