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嬴政询问:“你以为应如何处理此事?” 李斯劝道:“此事王上不能退,一旦恢复旧制恐有碍大计。” “流民日益增加,为国所不利。”嬴政看向李斯,“侍郎可有应对之策?” “王上,臣以为应当让上将军速速查清流言蜚语从何处而来,将愚弄黔首之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而后再以安抚政策为主。恩威并施方得长久。”李斯行礼。 嬴政看向江宁:“宁,你以为如何?” “也是,女子一向从善于从其他的角度分析问题。”李斯态度温和地看向江宁,似乎也想听听她的见解。 江宁也不是扭捏的人,反正说错了又嬴政兜着,于是说道:“朝堂之事,我是不明白的。但是大抵明白流亡平民的心情,逃不过害怕二字。” “害怕?”嬴政用着疑惑地语气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的。他们是在害怕。”江宁为空了的茶盏续上茶水,“长平一战令诸国闻风丧胆,也令天下平民认为秦人乃是茹毛饮血不通人性的虎狼。试问谁敢同虎狼共居一室?” 见无人打断她,江宁便继续说了:“如今有人抢先一步散播了恐慌,平民自然要逃。诚如李大人所说,要想解决困局必定要抓出散播谣言之人。但一旦全城搜捕,更会惊动平民加大流亡。” 李斯:“女子以为如何?” 江宁:“抽调前魏城池的兵卒入东郡。我想人在惊慌的时候,会最信任同乡吧。” “女子是说由魏人抓捕妖言惑众者,也由魏人安抚庶民?”李斯揣摩起了江宁的办法是否可行。 “此法可行。”一直盯着茶盏的嬴政,抬起头忽然说:“上将军的奏报中东郡边境大规模流亡,但有靠近之前攻占魏国都城的地方相对安生。寡人想,其原因应该如宁所说。” 江宁颇为惊讶,那么长的奏章,嬴政竟然记得所有细节。 “派人去请仲父,让蒙恬在外候着。” 听着嬴政的安排,江宁便知道东郡的骚乱很快就会平息。她得替被蛊惑出逃平民去争取宽大处理了。 在流亡事件发生的第三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武跟随着乡里乡亲逃到了边境。正当他以为自己脱离苦海时,背后却传来一声惨叫。他本以为是秦军追了上来,猛然回头不禁心头发颤。 月光倾斜而下,锋利的刀尖上还染着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的,仿佛重锤一样敲击在张武的身上。心脏在怦怦乱跳,好似要在下一秒便要冲破胸膛飞了出去。 胆子大的同乡人装着胆子质问里正要做什么。只可惜话音刚了,便被里正身边的壮汉杀了。 有人装着胆子询问里正是否有什么误会。 里正挂起了如往日一般和蔼的微笑,只是在这月光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他轻描淡写道:“你们回到魏国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死在这里还替我赚些银钱。” 言罢里正便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那群人顿时如猛虎一般扑向手无寸铁的乡亲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四散而逃。 张武一时不察绊倒在地,这一摔竟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寒光从眼前略过,他认命地闭上眼睛绝望大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在嗖的一声后,箭羽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张武迷茫地转头看去,只见壮汉已经倒地身亡。而头顶响起了早已死去的表叔的声音:“你还是这般胆小啊,阿武。” 张武猛地抬头,只见表叔半蹲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打趣的笑容。他激动道:“表叔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他们都说你——” “你才死了。”表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你就不能盼你表叔点好的。赶紧起来,丢死人了。” 张武憨憨一笑站了起来,他刚想同表叔叙旧,便看到一名秦兵跑了过来。 “伍长,里正及其爪牙已经伏法。流民们要如何安置?” “先休息一晚吧,明天启程带他们回去。” 听着两人的对话,张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表叔已经是秦兵了。又听到表叔要带自己回去,张武更加害怕了。他记得里正跟他们说过,像他们这种流亡之人被抓回去便要做奴隶做到死的…… “你小子胡思乱想什么?”表叔啧了一声,“好歹是骨肉血亲我还能送你进火坑?” 远处传来秦兵喊声:“诸位父老乡亲不要害怕,我王念诸位受人蛊惑才流窜至边,故而法外开恩免去流放为奴之罚,诸位安心返还即可——” 折腾了好一会儿,乡里的大家才重新聚在一起。 看着忙忙碌碌的秦兵,给乡亲们包扎的秦医,张武忽然生出一股荒诞感。朝夕相处的魏人要杀他们,“死而复生”的表叔变成了秦人的伍长带着“残暴”的秦人救他们。 表叔安排好秦兵后走了过来。大家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却像没有发现一样,语气亲和道:“大家都是一个乡里出来的,我自然不会拿这骗诸位。而且我侄子也在,我就算再不近人情,总不能连亲侄子都坑吧。” 有人壮着胆子询问:“秦人只说了免去流放为奴的惩罚,没说免去其他的。张平看在我们同乡的份上告诉我们那是什么?” 表叔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这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结果却听到表叔说:“诏命上说,罚诸位打扫卫生。”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的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了。到底是哪位奇才能想到这等令人啼笑皆非的惩罚的?
第49章 远在秦宫的江宁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心道,莫不是谁在骂我吧? 嬴政闻声望来,问道:“还没到秋天, 你倒是先感染风寒了。” “……王上, 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江宁哭笑不得。 “我可记得某人初秋时便会裹上大氅。”嬴政一面捧着书,一面打趣, “哦, 还有一次一连病了一个月。” 老底又被人掀的江宁试图找补:“额, 那都是意外,意外。” “还是少一点意外吧。”嬴政叹了口气,“我可不想深宫中就我一个人。” 听着嬴政别扭的关心江宁眉眼弯弯, 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尾音拖得长长道:“谨遵王命——” 她单手托腮, 瞧着正在看书的嬴政。对方端坐在书案前, 斜射入室的阳光落在他的树上, 流淌在他的指尖, 衬得他的指腹越发的白里透红。 都说看到貌美俊俏的人心情会变好, 此言不虚。 寺人缓缓走进室内行礼后,不紧不慢道:“王上,蒙郎中求见。” 闻言江宁和嬴政对视一眼,东郡边境的事情快结束了, 最近也无大事发生, 蒙毅为何会求见? “宣。”嬴政虽费解但还是让两人进来了。 蒙毅进入室内后行礼:“臣参见王上。” 嬴政抬了抬手, 颇为疑惑:“若寡人记得不错, 郎中今日应该在家休沐吧。难不成是发现了有趣之物, 一定要呈给寡人?” 话虽是冲蒙毅说的,但嬴政却望了江宁一眼。好在她反应够快, 寻了由头打发走了通传的寺人,又告诉他非诏不得引他人入内。 见四下无人后,蒙毅才露出忧色:“王上,昨日兄长的家书中说东郡流亡一事恐另有隐情。” 江宁眉头一挑,隐情?还能有什么隐情?不对,应该说是什么样隐情,竟然会让蒙骜祖孙二人以这般隐蔽的手段传递给嬴政?她有预感此事定然不小。 蒙毅细细地说起了自己阅读家书时发现了异样,于是按照以前跟兄长约定的暗号阅读后,挑出了几个字,这些字一组合便爆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流亡一事幕后主使恐有秦人浑水摸鱼。”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插在了众人的心中。敌人挑唆和自己人背刺是两件事,后者的性质更为恶劣。江宁推测这件事情跟朝堂上闹得很凶的“恢复斩首记功”有关,因小利而害国,秦国中怎么有如此蛀虫! 嬴政眸中划过一丝寒意,再深吸一口气后,他放下信纸问道:“上将军和蒙恬可是遇到了难处?” “臣想大父与兄长应该是遇到了麻烦,否则不会用如此隐蔽的消息传递消息。”蒙毅难得严肃了起来,“只怕他们身边有细作。” 江宁眼眸半垂心道,细作是一方面,周遭的阻力又是一方面。蒙骜和蒙恬腹背受敌,恐怕很难查清事情原委。 嬴政将家书折起还给了蒙毅:“郎中想要如何?” “臣想应当再派一人暗中调查。大父与兄长正吸引那些人的视线,此时正是调查的好时机。”蒙毅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只是所派人手当以慎重。” 嬴政抿了抿嘴说道:“郎中辛苦了。待我与仲父商议之后再定人手。你先回去,切勿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蒙毅行礼:“臣明白。” 待蒙毅离开后,室内又变得安静了下来。浅金色的光束变成深金色,细小的尘埃裹上了一层金纱,飞舞在光束中,很是好看。 “王上觉得相邦会选谁去调查?”江宁明知故问道。 “我竟不知你如此沉得住气。”嬴政抿了抿嘴,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与朝臣扯上关系,那么此时从咸阳出去的人便会遭到监视,而且身份越是贵重的人,受到的监视便越严密。 江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手,最后自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她虽得王上信任做了贴身女官,但到底只是个宫人且年少无知容易糊弄,这些人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二来她去东郡理由十分恰当。眼下东郡百废待兴,需要人帮着郡守处理民生问题,而秦国的农畜医发展她都参与过。 “在我做出选择后,我心里便有所准备。王上心里不也清楚。”江宁抬眸看向嬴政,微微一笑,“而且能解王上烦恼也不亏,不是吗?” “你总是这么乐观。”嬴政按了按太阳穴,“这次情况比入蜀那次危险,我又不能派人跟着你,稍有不慎会——” “王上说点好的吧。”江宁竖起手指,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不如祝我马到成功吧。” 嬴政端详她很久,才说道:“你变了很多。” “人总要成长的嘛。” 敲定人选后,接下来的事情办起来也就快了。翌日江宁便奉诏代嬴政安抚东郡平民。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江宁没有快马加鞭赶去东郡,一路上走走停停硬是在启程小半个月后才到东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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