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兰心里一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娘子,不是咱们想的那样的。”说话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彭长源正站在那憨笑着挠头。 她半是嫌弃半是喜欢的一笑,扭过头来将怀中的酒坛凑到李知意的面前。“娘子闻闻,是什么味?” 李知意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拔下酒塞间,不等用手扇动,江风便送来了一股浓烈的药酒气息。“是药酒?”小竹瞪大了圆圆的美目。 山兰抿唇点点头,有些赧然道:“娘子还记得吗,我父亲有腿疾,如今行走十分艰难。” “嗯,我知道。” “咱们姑娘还请医士去帮忙看过呢,可惜都说不大好。”小竹在旁道。 “是。”山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继续说道:“之前我与彭长源念叨,说可惜了我父亲腿不好,这孩子生下来,只怕外祖父连抱都抱不得。本也是随口一说,谁想他竟上了心。这一回他贸然去江州,不是因为惦念江州有好酒,而是因为听说江州有一种能治腿疾的药酒,每日几回抹上去,就能恢复如常。这不,眼前的这一坛就是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的嘛,自从来了蜀州,彭大哥一直没怎么喝过酒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酒瘾又犯了,原来不是犯了酒瘾,而是去寻这药酒去了。” “是啊,也是运气不好。”山兰忽而眉心浮现了川字纹,慨叹道:“方才我瞧了一眼,他竟被打得一身伤……就为了护住这酒坛子……那些人后来以为他是痴傻的,这才放了他一码。” “包裹里应该还有些应急的药草。”李知意赶紧道。 “已经给他敷过了,他到客栈的时间早,在客栈也用了些药,不碍事的。”山兰如此说着,但显然还是十分心疼。 “那我可得好好护好了这酒坛子。”小竹大改对眼前酒坛的鄙夷态度,双手亲自捧了,说要放到磕不着的地方去。 李知意和山兰坐在一处,听着小竹大声地喊着彭大哥,二人不由得都笑了笑。 江风吹来,药酒的气息渐渐散去,只剩一片潮湿的暖意。 “江水的方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山兰忽然开了口。“但,船的方向一直在改变。顺流而下,逆流而上,都在一念之间而已。” 李知意默然听着,随手将帕子覆在面上。清风吹动间,净透的白锦帕子稳稳地贴在面颊上,余四角轻轻招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山兰又重复了一遍昨晚的话,而后上前,握住了李知意温热的手。 白锦帕到底还是随风飘走了,重新露出了李知意白皙的面颊。她红嫩的唇微微抿起,眼眸里映着无尽的温柔和纯净。 “要傍晚时分才能靠岸呢。娘子中午要吃些什么?早上我瞧着船老大拎了些鲜笋来呢。” “你不能再烹制饭食了。”李知意立刻紧张道。 “山兰姐姐不能做,我来做呀。”小竹自告奋勇。“这些天在蜀州,咱们吃过的笋可不少。什么春笋爆炒鸡、腌菜炒燕笋、青笋酱汁肉、青笋葱椒丸子……想想就流口水。” 她这边说着,那边的山兰已拿帕子掩住口鼻,眉心也紧紧皱起。 李知意一边替山兰顺了顺后背,一边赶紧笑着拦道:“可不能吃那么油腻的了,本来就在船上。依我看,一道“煿金”,一道“煮玉”,最合适不过了。” “煿金”和“煮玉”是最简单的两道菜。煿金,煿即是炸。是以水加面,再放入酱油、滴醋和椒粉搅拌,而后用这种调好的面糊包裹住竹笋,置入油锅中炸至金黄色。如此,笋的鲜嫩与面糊的椒香结合,吃起来清新甘脆,十分爽口。 另一道煮玉,是将白皙的笋切成薄片,然后和白米一道煮成软烂的粥,只取其清新鲜嫩的口感,吃起来软糯香甜,味道极好。 山兰收拾好菜粥去与彭长源一道用,小竹则与李知意一道一边吃,一边商量着回程的计划。这一回,她们都想清清静静的,所以特意绕了远路回祁京城。而回去之后,她们也不打算再住在原来的丞相府了,左右房舍买了那么多,她们打算挑一处并未租赁出去的住下来。 两个人商量的差不多了,小竹慢慢嚼着口中煮得软烂的粥,忽然轻声开了口。“听说皇帝受了很重的伤……” “我不会回头的呀。”不等小竹的话说完,李知意便给出了答案。“他受伤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百姓。我担心也不是为了他,也是因为百姓。而且……还有一层私心是,他若坐稳帝位,至少父亲不会有事。可若换了旁人,大约是容不得父亲的。毕竟当初父亲得罪了不少皇子。所以,昨夜的担忧不假,但与咱们的日子不挨着。” 说话间抬眸,李知意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煿金嫁给小竹,语气清浅却认真道:“还有就是……当初你受过的苦,我是不会忘的。” “我才没受苦呢。”小竹撇撇嘴,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动容,却故作不在意道:“当初在丞相府也好,潜邸也好,大伙都知道姑娘疼我,谁敢给我气受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再畜生,也是皇上啊,咱们光躲是没用的。”小竹说着话,摸了摸李知意的粥碗,见并不凉,这才继续吃饭。 旁边的船老大正好路过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吓得心惊肉跳。这位小姑娘是骂当今的皇上是畜生么?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脖颈,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把山兰平安送回去就好,咱们在祁京城也待不了多久的。”李知意并不太担心自己的未来。毕竟,她手里有着足够的银子。 是在很久之后,李知意才发觉,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去的。 回到祁京城之后,她们去了张贵事先帮她们买下的一处新府邸。这处府邸处在闹市的边界处,门前来往的人不多不少,既不过分冷清,也不会太过吵闹。又因山兰与彭长源已一道回了她母亲家中养胎,所以此刻只有李知意和小竹二人。 这处府邸唤作燕园,离远便能看见它的白墙青檐,十分雅致好看。燕园对面,是一处旌旗招摇的大酒楼,此刻正是午时,所以用膳的人不少。 马夫帮忙,拖着二人的大箱子正要往里搬的功夫,二人才发觉对面的酒楼将用过的一大盆脏盘子摆在了自家的墙下面。旁边还有两三桶清水,地上还有一摊油渍和烂菜叶。很显然,这处酒楼是把燕园的墙角当成了洗菜的地儿。 “回头我们找人收拾出来。”小竹怕李知意嫌脏,递过一块帕子让她掩住口鼻,轻声说着。 还没等李知意点头呢,对面的酒楼便跑出一个左肩膀上搭着半旧抹布的小伙计,冲着三人指指点点道:“哎哎哎,摆摊的,别往我们这摆啊,那空地一会我们还得刷盘子用呢。” 摆摊?小竹和李知意左右瞧了一瞧,才发觉原来小伙计是把她们当成了摆摊的。 李知意不在意地摇摇头,冲着小竹道:“别理他,咱们开门吧。” “呀,钥匙在箱子里呢。”小竹一吐舌头,赶紧掀开箱子翻找起来。她这么一找,似乎对面更误会了,这回出来的不再是小伙计,而是肥头大耳的掌柜。“怎么回事,没听见是怎么着?要摆摊,去隔壁巷子摆去。这地界是我们刷盘子用的,可不是给你们这种人摆摊用的。” “这地方,不归你们酒楼吧。”那马夫忍不住道。 “归,怎么不归。你们瞧啊,这燕园,就是我们东家前年和这酒楼一块买下来的。所以啊,这燕园门口的地自然也是我们东家的。”掌柜赵五双手抱肘,咯咯笑着。 “胡说八道。”小竹忙里偷闲,甩给赵五一个大白眼,赵五被气得一怔。 “找到了吗?”李知意则看也没看这位掌柜,垂下头来轻声问话。 被无视了的赵五脸色更加难看,恼羞成怒地挥着肥硕的胳膊,让小伙计直接撵人。“行了行了,我跟你们废什么话。来人啊,把人都给我撵了,地方给我腾空了,一会赶紧刷盘子收拾,晚上还等着用呢。” 小伙计拿月钱听使唤,毫不犹豫就上前来撵人。好在车夫知道怜香惜玉,此刻赶紧阻拦。赵五在一旁掐腰看着,见几个小伙计竟然掰扯不过一个车夫,不由得越来越生气,上前一脚就踹在了箱子上。 那是一口沉甸甸的红漆描金黄花梨木箱子。赵五一脚之下,竟然没踹动。本就满肚子不乐意的他此刻有些恼羞成怒,便吩咐几个小伙计过来把这箱子扔进旁边的烂菜堆里。 这下算是气着了小竹。要知道,她可是精心给姑娘挑了好多蜀州的衣裳,都在箱子里呢。 然而,不等小竹上前与赵五争辩,街角便来了一前一后两架轿辇。几乎就要拉起架势打人的赵五一瞬间便变得规规矩矩了,挤出一个油腻腻的笑容,凑到了轿辇前。 “这,这吹得什么风,魏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赵五不等轿子停下便开了口,显然对轿子里的人很是熟识。 “有事去祁京尹府。你们在闹什么?”那位魏大人掀开轿帘,懒洋洋嗔怪一句。
第65章 赵五立刻来了精神, 挺直了身板道:“小的哪敢给您添麻烦。是这位姑娘,占了小的东家的地方要摆摊,还跟奴才大吵大嚷的。这不, 小的正跟她掰扯呢。” “哦。”魏临瞥了一眼燕园,似乎想起什么, 开口道:“好端端的,占这里摆摊的确不妥。行了, 你把人撵走就是了,别太过分。” “就是就是,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懂规矩。这样,小的一会就把人撵了,绝不给您添麻烦。”赵五跟得了金牌令箭似的, 得意洋洋地冲着小竹二人歪了歪下巴。 而这会,魏临身后的轿辇里, 已有一人蹙眉走出来。他细眉凤眼, 眼尾还生着一颗极小的桃花痣,平添无数风流。 赵五在旁边看着,正要笑着开口问这是哪位大人。可他还没等张嘴, 已见眼前的魏临笑盈盈地凑上前去, 满脸尊崇。 大约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赵五一招手, 赶紧命身后的伙计都躲远了些。 而祁臻,则直奔李知意的方向走去。“弟妹?”他有些讶异地看着李知意。 李知意心里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她不明白, 为什么躲到哪里, 都躲不过这些人。“王爷安好。”她淡淡一语, 礼仪不差,却也疏离客气。 祁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不由得喟然叹气。“弟妹打扮得如此清简,身边又没有什么人伺候,怪不得会被这些下贱东西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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