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眸看着她的背影,冷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青杏上,捻着指尖把玩儿,斯文温润的气质倏地坍塌,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恹。 这般的人,教他如何能便宜给旁人? 很快,沈映鱼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出来。 她坐回春凳上,将碗推过去道:“补气血的枸杞子鸽子汤。” “……” 苏忱霁表情一滞,随后如常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入深夜不食东西。” 听见他带着隐约抗拒的话,沈映鱼婆口佛心地道:“乖,最后一碗。” 苏忱霁听不得她用这样的语气讲话,默了片刻,接过碗,面上无甚表情地仰头一饮而尽。 那模样就像她端的是一碗毒药,他也会眉头不皱地饮下。 沈映鱼最爱看的就是他乖乖听话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含着窃笑道:“好哥儿。” 他不可知否地微挑眉。 两人聊了几句,他便借故先一步回了房。 沈映鱼点头同意,旋着裙摆,小声哼唱几句江南哝音,收拾残余的碗。 然,她不知道说困的人还没有走到屋内,脚下就踉跄得差点摔倒在地。 苏忱霁眸色沉冷地重喘几息,脸上已是绯红一片,青筋结虬的手按在墙上缓着。 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热浪,再次在体内乱窜,游龙走蛇之势蔓延周身,春衫紧裹着早已泛红的身躯。 急切的想要得到舒缓。 他几步越过立屏,本是前往榻上,可路过书案时鬼使神差地顿住了脚,俄而走了过去,伸手流连在桌案上。 那次,他就将人按在此处,将她身上的汁水都捣杵出来了。 少年眼中洇着迷离的湿意,眼睑下泛着病态的红,坐在书案上,脑中构画那日她坐在此处的场景。 衣襟被拉扯开,如玉的脸上莫名带着几分羞赧。 随后轻轻的声儿从他口中溢出,手中砸出水渍声,神情似愉悦又似痛苦,不停地变着法儿大逆不道唤‘映娘’。 他每唤一声,快.感便堆积一层,罩灯里的灯芯染尽,最后都汇成汩汩喷溅的水。 手上、绘着小玉兰立屏上都是,连空气中都隐约飘着混合淡香的古怪腥味儿。 黑暗中,他喘息着将自己可怜蜷缩在一起,高大的身躯倒在案上,似等得着人来怜惜。 他将方才露在烛光下,泛散的神情都隐在黑暗中,一双眼似是冰冷的蛇,肆无忌惮又直勾勾地盯着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 窗外的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簌簌地响着,不知月华如何。 “嗤。” 盯着窗户良久后他轻笑出声,缓缓抻直了腰,恹恹又怠倦地微歪着头。 那双乌木沉眸中带着狡色,分明是纯粹无暇却又过分邪气。 月明星疏,春虫不止,流光千万盏渐渐湮灭,乍起的春风带着透入骨子里的凉。 沈映鱼紧贴着墙面,心跳如春日的雷轰响不停,震得她头晕目眩。 哪怕知道里面的人根本就看不见她,她还是不敢动。 方才她路过时无意听见里面传来声响,当他又夜不寐,想敲窗提醒,结果还未抬手就听见了。 那一声声裹着情稠压抑的沙哑音,能将人的身子都听酥软一般。 她即便是活了两世,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但却晓得里面是在做什么。 这般大的少年也正常,可…… 沈映鱼咬着下唇,脸如在沸水中滚了遭,又烫又疼。 她虽被他称作过阿娘,但实际也只比他大上六七岁,两人都晓得无甚血缘。 可他表面待她亲厚恭敬,夜里却做这样的事,日后还能如何相处? 沈映鱼僵在原地等里面声响停下,才虚虚地吐出一口高悬的气。 过了良久,吹起寒冷的春风,她才惊觉后背出了一身的汗,软着腿悄悄地往房中走去。 …… 自那日无意间听见,他在房中念着着自己名字,沈映鱼就恨不得收拾东西立即离开。 但因马上要秋闱,又担心影响到他。 到底是真心对待过的人,而且有关于沈府的所有物什,都湮灭在那场大火中。 她只有他了,而且还想要亲眼看见太子倒台,暂时离不开他。 但沈映鱼又不敢继续放任这样相处,不敢前去责问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一时间脑中纠缠成了一个结,最后决定先暂且都压下,平素也尽量少与他过多接触。 幸而他不外出,后又整日都在房中温书,偶尔才会出来,给了她不少时间缓和。 白日的少年目光如常,态度又恭敬又温和,半分没有那夜的孟浪与大逆不道。 他不表露出来,沈映鱼自然不愿意主动提起这禁忌的事,表面上还是如常般做着慈孝。 那夜就像是她独自做的梦。 但她又是确确地听见了,根本无法当做一场初春的梦。 渐渐她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何处未做对。 或许等他秋闱归家后,她便可以慢慢替他相看知事的姑娘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扎了根的藤蔓,不断往上攀爬,难以根除。 春转夏回,墙角的鹅黄花儿败落,结出长条的瓜果,无人采撷掉落后糜烂在了土中,化作养分滋养着土根。 终于苏忱霁在家中磨了段时间,他才慢悠悠地收拾行囊,准备上盛都复考。 沈映鱼将他送至渡口,采露抱着吃食干粮紧跟其后。 “我不在家,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他立在风口处,半敛眼睫,观眼前克制距离自己三步之遥的人。 吹逆了直裰宽大的袖摆,发出如破败风车运作的声响。 那日之后沈映鱼到现在,还是无法直面对他,尤其是受不了被这样柔情的眼神看着。 或许感觉与之前不同了,总觉得他目光中带着什么不寻常的情意。 她心中升起不自在,抬手拢了拢耳畔的发,如寻常般低声嘱咐几句。 苏忱霁不错眼地觑着她低垂的头。 鸦云堆砌的发全挽在头顶,云鬟发髻,露出一截白项,宛如桐溪府盛开的玉兰花。 “就只有这些话吗?”他嘴角噙着笑,问着,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发髻。 他的话很轻,不知为何沈映鱼感觉头顶的目光就像是带着刺,密密麻麻地扎进血肉。 她本是有满腹的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苏忱霁轻叹,也未再纠结,拿过采露手中的包裹,低言玩笑道:“您千万要等我回来,可别让我回来寻不见人了。” 语罢他转身登上了船,立在甲板上,直面对着她莞尔地笑着。 沈映鱼目送着渡口的船渐渐远行,良久才收回视线,同采露一道回去。 苏忱霁一走,家中倏地阒静,平白多了几分苍凉意。 她本是想写信寄去盛都,但又不知如何下笔,只好将此事搁浅在一旁。 她不写信,但每月盛都倒是会有书信回来。 苏忱霁虽瞧着话不多,但给她的书信每次都有三四页,将自己的事无巨细都写在上面。 沈映鱼看完后每每都忍不住笑了笑,但又想起了那夜听见的事,又敛了笑,只将那些书信都收在匣子中锁着。 她开始一心把心思扑在作坊和铺子中。 金氏时不时地请沈映鱼前去做客,她不好推拒只得整装前去。 金氏未当官家夫人时是的嫡小姐,有的是满腹经纶,喜好设宴邀请贵夫人一起聊诗颂词。 摆开琼莛,赏菊宴中,凤凰振羽、绿云、西湖柳月、紫龙卧雪等满园名花,饶是在七月亦是开得异常荼蘼。 水榭中,烹煮花茶绿糕,三两身着富贵的夫人窕窕团坐其中。 沈映鱼是其中最年轻的夫人,但身边的忱哥儿却是年纪最大的。 这个时候那些夫人还不晓得,她是苏忱霁的假娘。 而沈映鱼为了方便,来晋中时便是打的寡妇称号。 众人只当沈映鱼生得早,都将她当做苏忱霁的生母。 “映娘每日在家中用的是什么脂粉膏子?怎生得这般娇嫩,就同我府上远房来的那表小姐一样娇嫩嫩的。” 讲话的是陈夫人,之前在铺子同许夫人争布匹的那位。 陈夫人向来喜雅,今日赏菊更加是将浑身往才气夫人方向装扮,梳着朝云近香髻,配着件靛青丁香暗纹褙子,水湖游鱼百褶裙,带着雅致的风情。 在场的几位夫人亦是一样,都铆足劲儿朝着新时的年轻打扮,但珍珠白膏敷面下依旧有岁月的痕迹。 只有沈映鱼一人略显独特。 她甫一落在院中,就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沈映鱼年轻,即便是随意穿了件朱红短袖褙子,配着雪白一面式下裙,乌黑如绸的发随意盘起,红润面上半分岁月痕迹都无。 瞧着就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是啊,瞧着苏会元的年岁莫约十七、八岁了罢,映娘今年想必也四十好几了,究竟是如何养成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每次我晃眼一瞧就还以为是金夫人家来了位表小姐呢。” 说话的另外一位夫人姓刘,今日穿着身玫红短褙子,年纪瞧着稍长。 刘夫人呷了一口菊花茶,觑着一旁的人,眼中带着明显的钦羡。 在场几人除了金氏,皆不晓得沈映鱼今年的真实年岁。 见她依旧如二八年华的少女般娇艳,当她是有什么秘法儿。 众人只恨不得沈映鱼赶紧将容颜永驻的方法,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才好。 “刘娘想要的秘法儿恐怕是无了。”金氏持着一柄扇轻笑着道:“人映娘今年才二十出头,生得水嫩些是自然的。” 金氏这话甫一落,几位夫人都暗暗地惊讶了一番,皆朝着沈映鱼投去,好奇又欲要窥探的眼神。 沈映鱼面不改色地垂着头,抿了一口茶,复而抬手拢着耳畔的发,盈盈笑着点头。 “忱哥儿是远方姐姐留下的孩子,当时瞧着可怜,我又恰好守寡,膝下无子女就养在身边了。”这是她对外的说辞。 众人闻言了然地露出笑,心思回旋千百转。 “映娘倒是心善,不过苏会元确实争气,听说盛都传来消息,第一场考试,他位列榜首,连太傅都亲自去见了他好几次,在圣人面前好一顿夸赞,想必后面几场考试下来稳住的话,只怕是要出个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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