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圣人乜斜两人,不温不喜地道:“你们两人且仔细道来,都是哪些人?” “秦宣抚使。”太子答道。 一样是寒门出身,恰好附合圣人心中的喜欢的这类人。 且秦宣抚使还是一步一脚印地走上来,自是比得过还未高中的劳什子苏忱霁更为适合。 “嗯。”圣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而看向一旁的瑞王,问道:“瑞儿所选何人?” 瑞王面露出涩然,回道:“回父皇,儿臣举荐的亦是秦宣抚使。” 这下不仅是太子,连圣人也露出几分愕然。 秦宣抚使是太子的人,如今也得了他的举荐,可不得教人仔细想想,究竟要不要重用。 倏地圣人忆起了方才写的那三个字,若是瑞王举荐他,他还得好生思虑片刻,但瑞王偏生未曾提过他。 心思百转千回,圣人迟迟没有开口,只道要好生思虑片刻,将两人都挥下去。 出了宫门太子的脸色才变得难堪起来,阴鸷地盯着瑞王渐行渐远的马车。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遭了他的道。 看来这秦宣抚使少不得要在外任职个几年才能回来。 想起远在晋中,还未秋闱就风声鹤起的人,太子眯了眯眼,闪过杀意,片刻才按耐住。 苏忱霁将名声传得这般响亮,谁都晓得他是瑞王的人,若是此刻这个关头出了事,少不得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且此人最后能不能位列三甲,夺下晋中巡抚重职还待勘察。 他与瑞王之间,总得要有一人拿下晋中巡抚一职。 太子坐在马车中,手中捻着两颗核桃,寒声吩咐驱车。 盛都的风云诡谲,暂且吹不至千里之外的晋中。 且说沈映鱼一天三餐,变着花样给苏忱霁滋补。 什么阿胶乌鸡汤、羊肉鹌鹑汤、淮山枸杞子鲜菌猪尾汤,甚至里面都加了大夫开的药,直补得人青天白日脸上两道清红。 夜间,绛河布满苍穹顶,宛如搭着的鹊桥,引着牛郎织女来相会,好解相思的苦楚。 浴房的门窗紧闭,月华投在上头被里面蕴蕴的光吞噬了。 他红着眼尾,眉头暗扣,仰头倒在浴桶中,冷白的肌肤浮着或许是被泡成的慾粉。 胸膛上的水珠往下滴落,很快又溅了上来,孜孜不倦,绵绵不绝。 少年隐晦压抑地小口喘息着,将潮湿的眼闭上,脑中勾勒着今日她穿的衣裳和装扮。 暗红莲花纹的对襟春衫里头,是件杏花白的短裳。 那是去年的衣裳,但今年穿上却莫名有些紧,两根锁骨直横,杏花白裹着鼓囊囊的胸.脯,兜得比云还沉。 身下穿着杏花金织百褶裙,行动间旋出了绚烂的花,露出皙瘦的脚腕,还学着晋中桃李年华的女子,在脚腕上戴着根细细的红线。 尤其是勒出来的那骨香腰细,盈盈一握,直教人想要软玉灯边拥。 这般想着,他眼睑下的红更甚了。 突的他咬住了下唇,将自己全都浸在水中,直到那种冲动淡去才湿漉漉地起来。 苏忱霁趴在浴桶上,沉木眼瞳恹恹不餍如蛇瞳,不加掩饰地渴望眼神,直勾勾地透看前方的那扇窗,穿过那被遮掩看不见的纸。 那目光如一缕琢磨不透的烟,钻去沈映鱼的身上,在她还未任何感知时,将她缠绕、勒紧、拖拽。 这些东西真的不能再吃了。
第29章 晋江首发(一更) 春寒淡去, 出了几日的炫阳,春辉洒人间的暖意也有了。 采露早已经睡了,沈映鱼端着春凳坐在院中的大树下, 洗上几个春杏装在盘中,一边赏月窥星, 一边脆脆咬着杏。 春杏酸涩,甫一入口中便是口涎四溢。 味道酸得沈映鱼嘶不停, 偏偏又贪这口果肉, 欢欢喜喜的边嘶边吃了个够。 月华朦胧洒下, 将身着暗红莲纹对襟春衫的她, 氤氲上几分缥缈的法相,如流风回雪, 下一秒就要蹁跹飞升。 沈映鱼听见身后的动静,旋身一乜。 身后青白直裰的少年, 湿润着昳丽的眉眼, 端着木盆正行过来晾衣。 不知何时他已经褪去了稚气,轮廓流畅清晰, 眉眼时刻带着似冷的温润。 除了面对她,他好似对任何人都清冷,一副将笑未笑模样。 沈映鱼眼睁睁看着他信步踏月华而来, 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儿,又干净又清冷。 她倏地想起很久之前, 曾无意间听外人品鉴他的用词,“只见波底月,便是谪仙人”①。 然而这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就在沈映鱼又得意又惊艳, 看着他玉树兰芝的背影时,少年回旋转身见她含着青杏, 眸如苍穹上斑驳绛河。 他倜傥出尘的容颜上染着三分无奈。 “少吃些春杏。” 沈映鱼癖好不多,唯爱涩酸的口味,特别是春杏,前几日吃多了,月信来时小腹坠疼好几日。 “好嘞。”她刻心中正满意,听话地放下剩下的青涩杏子。 洗干净手后,她对着他招手:“忱哥儿过来,与我一道讲讲话。” 苏忱霁见她召唤自己的动作,像极了最近几日唤他去吃补身子的药的时候。 脚下略显一滞,随后未曾有过犹豫地跨步走过去,撩开袍子坐在一旁。 他低垂着眉眼,像极了一只被驯服乖顺的小兽,雪白无害。 “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月下看得不清楚,她微倾腰凑近,仔细看着他眼底的乌青。 眼底心疼地拂过。 女子身上清雅的暗香袭来,他微微往后仰一寸,含笑道:“已经无碍了,开凿引水的事已经完成大半,设计好的引水图纸也交到了匠人手中,请大师看了,已经无问题了。” “那便好。”沈映鱼叹息一口气,眼中含着怜惜:“这几日见你辛苦地来回跑,我寻了好些个大夫问药,多亏了那些药煮着给你食,不然还真怕你倒下了。” 此话又庆幸又唏嘘,还带着疼惜。 苏忱霁想起每日吃的那些,面色一顿,窥她带着明艳的得意,忍不住偏头轻咳一声。 他哑了声,顺着她道谢:“辛苦你这几日了,日后……不用再弄这些了。” 再补下去,恐怕他就会从她榻上醒来。 沈映鱼没听出来他委婉的话,一手拍在腿上,亮着眼道:“其实这些倒还好,反倒教我有种将你小时候,待你的那些不好给补了回来。” 说到到幼时他的神情微闪,手指搭在虎口的伤疤上,眉宇的笑意越发温润。 他正朝着她最期盼的模样长着。 这几日忙里忙外给他补身子,七分是真关切,三分是隐约有些喜欢这样投喂的感觉。 就像是精心养了一朵花儿,现在不仅盛开了,还引得无数人钦羡。 沈映鱼兴致来了,眉眼含着温柔,樱唇嗡合,齿如含贝,笑说以前的趣事。 少年如玉的脸半隐在月色中,身子往后懒懒一靠,听她喋喋不休地道以前,窥着她朝气不失温和容颜,偶尔搭上几句话。 话说着,沈映鱼倏然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忱哥儿以前恨我吗?” 她的话中藏着小心翼翼,就似落在艳花上采撷的蝶,扑扇着翅膀,受惊就会飞走。 夜色已深。 他此刻听出了几分懒骨子,斜靠在身后的树丫上半阖着眼,脸上洇出几分微不可见的风流意,随口骗她道:“不恨。” 他将那些年的杀机藏在骨子里,埋进土里,丢在河里,半分不教她瞧见,赠她爱和怜。 沈映鱼哪怕晓得是假的,却还是笑开了眼。 他如今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哎,我突然发现,你好似很喜欢素青或白袍。”沈映鱼上下觑着他,突然发出疑问。 她记得他前世都喜欢穿红裳的,乌发雪肌,红裳浓艳。 尤其是在冬季,白雪与绯红碰撞,衬得相得益彰。 但今生的沈映鱼从未见他穿过任何鲜艳的颜色,虽然幼时总爱给他做素袍,可那是担忧他太过于引人瞩目才这样做。 如今的他并不需要,而且总穿这般素净,看起来太有清冷如月的疏离感。 沈映鱼在心中忧虑,他这样是很难有女子接近的,日后可如何娶妻生子? 苏忱霁闻言低头环视自身,复而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你不喜欢吗?” “问我?”她眨了眨眼。 他点头,话尾音透着惺忪的漫不经心:“嗯,每次你看见顾夫子都很开心,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 说完他顿了顿,虚抬起眸,好奇地问道:“现在不喜欢了吗?” 沈映鱼莫约知晓他话中的意思,是在讨好她,想让她看着开心些。 心虽是好的,但她不由得失笑:“不是,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穿什么都好看。 夸赞的话流转在他的唇齿间,带着悸动,跳跃在心间,喉咙似泛着清甜。 “那你觉得我穿什么最好看?”他压下情绪,缱绻地试探。 他想抓住她的眼,然后往下一点点侵占。 听见他的问话,这倒是为难住了沈映鱼,一时间答不上来。 其实他这般颜色,穿什么都好看。 “什么都好看。”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又怕他觉得不够诚心,补充道:“真的什么都好看。” “这般吗?”苏忱霁目光顺着她的眼往下滑落。 幽静的月色落在她的身上,红色的褙子和裙摆,雪白腻滑的肌肤,清雅又不失媚态。 “你好像很喜欢红色。”他突然道。 沈映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抬头点了点,玩笑道:“耐脏又好看。” 她偶尔很喜欢说这样的俏皮话。 苏忱霁莞尔地认同:“嗯,的确好看。” 绛绡薄裳腥红染粉,骨肉云亭,雪腻酥香。 他咽下轻挑的词,挑拣几句规矩正经的词说与她听。 谁都爱听夸赞之言,沈映鱼听笑了眼,本还欲要同他多说几句,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嗳!差点忘记了,忱哥儿,等等我。” 她唰地站起身,捉着裙摆往里面厨房跑去。 二十几岁却比十七、八岁时还要娇俏几分,却如杏子犹带着几分熟透了,汁水就快要淌出来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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