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筠从背后抱着她,看不清她说话时脸上的神色,只以为她在为两位美人担心,只是劝说她,让她宽心,“娘娘放心,臣定会将两位美人救出去的。” 崔莺便任由他抱着,过了许久,这才轻声地问道:“大人,你说,本宫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只要娘娘愿意,臣以后会给娘娘安排一个新的身份,离开皇宫隐姓埋名,再重新开始。娘娘也可像寻常的女子那般,嫁人生子,拥有寻常人的幸福。” 他将头埋在崔莺的脖颈,紧紧地抱着她,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听到身侧之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沉沉睡去。 陆庭筠从未像今夜这样安眠,他一夜无梦,直到天已经彻底亮了,他这才睁开眼睛,见崔莺正坐在桌前梳妆,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她的长发垂落在身后,他拿出那把玉梳,替她梳顺及腰长发,从身后环抱着她。 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娶崔莺过门,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他将玉梳交到崔莺的手中,单膝跪在崔莺的面前,“臣将这把玉梳交给娘娘,便当作臣与娘娘定情的信物。”待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便凭借信物,求娶崔莺。 将从前他们错过的那段时光,都补回来。 陆庭筠说话的这一瞬,崔莺的眼眸微动,但很快便神色恢复如常。 她收下了这把玉梳,起身替陆庭筠穿上衣袍,提醒陆庭筠,“大人,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宴席就要开始了,大人莫要误了吉时。” 陆庭筠突然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亥时初刻,我便让陆伯在南门外接应,送娘娘出宫。” 崔莺从陆庭筠的房中出来,便遇见了姜怀瑾,她冲姜怀瑾点头一笑,和他擦身而过。 今夜虽说是太后寿宴,却注定了不是个平静的夜晚,听到瓦砾之上传来的脚步声,和长秀宫隐隐飘来的丝竹声,崔莺知道今夜只怕还有一场惨烈的厮杀。 不过这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她早已决定在今夜离开。 却不并不是按照陆庭筠的安排,坐马车从南门离开。 她早就已经厌倦了,想要结束这一切了。原本她想着只要她耐心地等待,忍耐,等待魏炎长大,成为太子,拉拢陆庭筠辅佐太子坐上皇位,便也算是熬出头了,但炎儿死了,她心中的希望破灭,心灰意冷,悲痛难忍,也到了该结束和陆庭筠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是时候离开这伤心之地了。 皇后崔莺便会死在这个夜晚。 她走出了殿外,抬手于廊檐下接过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莹白雪花,想起魏炎死前都还想着她,念着她,她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她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痕,“炎儿,但愿你下辈子不再生于帝王家,只盼你能在天上和母亲团聚,再无烦恼和忧愁。” 长夜归于平静,长秀宫却灯火通明,丝竹声戛然而止,被取而代之的是呐喊和厮杀的声音。 今夜却好似格外漫长,也不知道过了今夜,到底谁才是这最后的赢家。 这时有个宫女进来传话,“皇后娘娘,陆大人想请娘娘去流萤谷。” 崔莺不动神色地看了那宫女一眼,这宫女看着有些眼生。她点了点头,“你去告诉陆大人,本宫很快就到。” 玉璧却觉得很高兴,“定是因为娘娘要出宫了,陆大人想要送送娘娘。” 流萤谷是出骊山的必经之路。 陆大人定是想着出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陆大人对娘娘一片深情,定是舍不得娘娘。” 崔莺却打断了玉璧的话,“本宫和他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如今交易已经结束,以后不可再提起他。” 玉璧心里一愣,难道娘娘是因为魏炎之死,心情不好的缘故,与陆相闹了别扭,不过夫妻吵架也是寻常事,只要能出宫,娘娘和陆相也能和好如初,而过了今晚,娘娘终于可以走出高墙,再也不用过那提心掉胆的日子。 崔莺戴上披风兜帽,不动声色地上了一辆旧马车,对马车中的人道:姐姐,好久不见。” 其实从那宫女告知她陆庭筠约她在流萤谷相见,她便知有诈。 今夜行宫不太平,对陆庭筠也格外重要,知晓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离开,皇帝许久没露面,荣王便是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人,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藏于暗处,伺机而动,今夜太后寿宴,太后会当众宣布荣王继位的消息,皇帝必不会任由荣王夺了皇位。 所以皇帝一定会选择在今夜行动。 而崔郦出现在此处,那便表明皇帝已经控制了局面,骊山已经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方才玉璧还觉得奇怪,为何陆伯会挑一辆这么旧的马车,原来这都是崔郦的诡计。 “你如何知晓是我?” 崔莺刚坐下,藏匿在车顶的人,便持刀闯进了马车,挟持了崔莺。 崔莺却只是淡然一笑,脸上毫无畏惧之意,“今夜太后当众宣布荣王继位的消息,皇上不会不露面,方才夜闯行宫的那些人,是皇上的潜龙卫吧?” 潜龙卫是听命于皇帝的暗卫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魏颐只是在等最好的时机,一举击败荣王。 今夜皇上和荣王的争斗必然惨烈,崔郦选择在这个时机将她绑走,也是考虑到骊山行宫一片混乱,无人会来救她的缘故。 不过她正好借崔郦之手完成一件事。 崔莺掀起竹帘,看着车窗外飞舞的雪花,外头风雪正盛,就连呼吸都带着冷意和刺痛感,而正是因为这种寒冷的感觉,让崔莺感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活一回。 崔莺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今夜,她便能自由了,终于能得到解脱了。 崔郦大笑了一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过了今夜,你便会从这个世上消失,世人只知有崔郦,就像你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你原本就是多余的。” 她想从崔莺的脸上找到害怕的神色,却见崔莺始终淡定从容,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本宫将姐姐顶替恩宠的真相告知了皇上,皇上得知了真相后会彻底厌弃了姐姐吗?靠顶替他人得来的恩宠终究不是自己的,就像本宫替姐姐进宫,皇上恨极了本宫,若是皇帝知晓当年对他有恩之人,并不是姐姐,他又会如何待姐姐呢?” “你定是知道了什么对不对?”马车颠簸,颠得崔郦的胃里一阵阵恶心想吐,她帕子捂嘴,一阵干呕。“只要你死了,皇上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我还是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崔郦推开马车的门,对架车的车夫吩咐,“快将马车赶到流萤谷!” “是吗?姐姐的希望只怕要落空了,本宫既然敢上姐姐的马车,便不会毫无准备,姐姐顶替她人得到恩宠,如今时限已到,姐姐也要该将这些恩宠都还回去了。”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见到魏颐看到那封信,得知当年的真相,脸上的精彩表情了。 “不可能,皇上不会相信你,他恨透了你,你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崔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可若当年入宫,救了皇上之人是本宫呢?” 崔郦突然激动得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崔莺,“怎会是你,不可能是你!你从小被寄养在姜家,一直呆在临安城那个小地方,你没有机会进宫,那根本就不是你,你骗人,绝不会是你......” 崔莺笑了笑,一把抓住崔郦的手臂,将她的衣袖卷了起来,“这道疤其实是你故意弄的吧?你收买了紫宸宫的宫女,打听到当年那女子手臂上有道疤,便故意弄伤了自己。” 崔莺也卷起衣袖,露出了那道疤痕,只不过她的伤年月已久,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印子。 崔莺不再理会崔郦惊慌受伤的眼神,“这支梨花发钗上的梨花花蕊是用香珠特制的,上头的梨花香经久不散,姐姐正是因为日日带着这梨花发钗,身上不断起红疹,服用了许久的汤药都不见好,是吗?” 她赶紧将衣袖放下,遮挡手臂之上的红疹。 原来皇帝是将崔莺错认成了她,原来是她顶替了崔莺的恩宠,怎会如此,她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发寒。 皇上分明爱慕着她,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皇上不会对她这般狠心的。再不济,腹中的这个孩子还在,皇上也会顾念她腹中的这个孩子,魏炎死了,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她便能母凭子贵,换得尊贵的身份,只要崔莺死了,她还是被皇上宠在心尖上的人。 崔郦双手收紧,紧握成拳,心想只要崔莺死了,一切就能回归原样。 “我一事不明白,姐姐什么都有了,有父亲母亲的宠爱,显赫的家世和疼爱你的夫君,当初进府,我本无意和姐姐争,也知这些年母亲爱你如珍宝,我也争不过。我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和半分温暖,为何姐姐却仍要从中捣鬼,吝啬分我分毫。” 原来崔莺也会有受伤失落的一面,也有费心心机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崔郦得意大笑,“这些本就是属于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浩儿两个孩子,就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府里的平静,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说你比我生得好看,说你比我待人和善,说你熟读诗书,身上带着高贵优雅的气质,那天就连浩儿也对你笑,父亲一向沉默寡言,他那日破天荒地来母亲的房中,还特地嘱咐母亲,让她对你好一些,只因你没有养在他的身边,他便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想要去弥补你。我自认为相貌生的好,精通才艺,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却被你掩尽了光芒。若你不曾出现,我仍是那个风光无限,是被人众星捧月的崔家嫡长女。” 马车突然停下了,车夫提醒道:“崔娘子,流萤谷到了。” 崔郦敛去嘴角的笑,“妹妹,到了。下车吧!” 那些人想将崔莺强行拖下马车,崔莺将早就准备好的带着香味的药粉洒向空中,这是她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迷药,那些药粉一旦被人吸入,便会令其昏睡几个时辰。 崔莺用帕子捂着嘴,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不劳姐姐了,本宫自己会下车。” 崔郦见自己带的那些人都倒在了地上,便没了底气,尤其此刻流萤谷漆黑一片,狂风怒号,漫天飞雪,山谷里回荡着狂吼的风声,极为吓人。 而山谷的另一侧是万丈深渊,那深渊之下应该有个寒潭,隐约可听见流水声,崔郦望着那深不可测的潭底,害怕得往后缩,她本想将崔莺带到这里,再悄无声息地杀掉,但如今那些人都被药倒了,就连她自己也打起了退堂鼓。 她想要回去搬救兵,便打算骑马赶回行宫。 而崔莺却抢先一步,一巴掌拍在马背上,马受了惊,撒开四蹄往前跑。 崔郦怒道:“崔莺,你发什么疯!”最后一匹马被崔莺吓走了,从流萤谷到骊山行宫路途遥远,这里地处荒郊野外,只怕会有野兽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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