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殃及隔壁的牢房, 还烧伤了两名犯人。 陆庭筠皱紧了眉头,“如此说来, 当时牢房一片混乱,无人知晓事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因何会起了大火?” 潇鹤点了点头, “正是。那具尸体被烧得焦黑, 已经无法辨认死者的身份,只有背后的那道箭伤,和姜将军所受的箭伤的位置一致,因此可断定尸体的身份正是姜怀瑾。” 陆庭筠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刑部大牢最不缺的就是犯人,若是事先便安排好了替死鬼,想要瞒天过海,掩盖真相, 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公子是怀疑这是姜怀瑾的阴谋, 怀疑那具尸体其实不是姜怀瑾。” 大雪絮絮而落, 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灯笼下淡淡的光晕笼罩着翩翩起舞的雪花。 殿内静悄悄的,想必崔莺应该已经喝了药,吹灭灯烛睡下了,仅隔着一道门,他却再没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他轻叹了一口气,想到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更是悔恨交加,他不该一时冲动强要了她。 可她竟然为了姜怀瑾要取他性命,甚至她因刺杀失败,竟然还打算自戕,思及此,他眼中的戾气压都压不住了。 “单凭姜怀瑾,他身受重伤,便是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也无法从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逃脱,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 到底是何人在暗中捣鬼!陆庭筠不觉握紧了拳头,脸沉似水,眼中一片冷意。 潇鹤担忧地道:“既然不是公子所为,公子便去向皇后娘娘解释,有误会还是应当及时解释清楚才是。” 陆庭筠嘴角勾着冷笑,胡乱从袖中摸出了帕子,捂嘴轻咳了一声,“娘娘并非是冲动之人,相反她小心谨慎,聪慧过人,若她如此笃定是我杀了姜怀瑾,定是有什么能让她深信不疑的证据。当务之急是去牢房查看,看是否有留下线索,对了,也让蔡尚书详查到底是何人去找过姜怀瑾,另外封锁各出城要道,将他的画像张贴在城中各处。” “公子是怀疑姜怀瑾还活着?” “是死还是活去牢房一查便知。” 方才还好好的,突然陆庭筠脸色惨白,躬着身子,咬紧牙关,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药给我……” 潇鹤吓坏了,赶紧搀扶着他,赶紧从随身带着的瓷瓶中倒出十颗红色的小药丸。 “都给我。” 陆庭筠一把抓住药瓶,将瓶中半数药丸都倒进了嘴里。 “陆伯嘱咐过这药不能多吃,公子怎的一下吃了大半?陆伯说过,这药吃多了会......” 陆庭筠摆了摆手,“少废话了,我心里有数。随我亲自去一趟刑部大牢,我有话要问蔡大人。” 潇鹤很担心他的身体,再次提醒道:“公子不能再这样糟践自个的身体啊,公子疼得那样厉害,还是先回去歇息,待到明日再去吧。” 陆庭筠却大步走进了雪里,肋下的伤剧痛难忍,冷汗浸湿了衣衫,风一吹,他低着身子,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 刑部大牢看守森严,大火已经被及时扑灭了,空气中留有一股烧焦的糊味,那场大火后,牢房中恢复了平静,看来犯人越狱,牢中混乱的情况也得到了及时控制。 单凭姜怀瑾,从看守森严的刑部大牢逃走根本无法做到,更何况是他身负重伤,即便当时牢中混乱,门口也会有守卫看守,他一个人要对付数十名守卫,想要逃出去,却并不容易。 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着他,和他里应外合。 陆庭筠命人将刑部尚书蔡九卿传来问话。 今夜这刑部大牢,还真是热闹非常,蔡九卿焦头烂额,先是牢房中有人闹事,险些丢了重要犯人,如今逃犯已经抓捕归案,而牢房中又起了大火,将陆相亲自抓来的姜怀瑾给活活烧死,另外有几名犯人在打斗中受伤,另有两名犯人被烧伤。 他先是为那几名烧伤的犯人换了牢房,又请来了郎中为他们医治,来不及坐下歇口气,喝盏茶缓缓心神,陆相便亲自来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整理身上已经沾满了黑灰的官袍,顾不得两鬓的头发散乱,仪容不整,赶紧将陆相请进了审讯室,躬身行礼,“下官有罪,还请陆相责罚!” 陆庭筠方才进来也扫视了牢房一圈,虽然今日犯人越狱,重要犯人被烧死,这位蔡尚书难辞其咎,但只两个时辰的功夫,蔡尚书也抓到了越狱的逃犯,并带人灭火,又转移了犯人,并请来了郎中为这些犯人医治。这位蔡尚书不慌不忙,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也算是个有能力之人。 陆庭筠亲自搀扶蔡尚书起身,“蔡尚书请起,今日多亏蔡尚书及时将这些犯人安置,才不至于让场面混乱,失去控制,今日之事蔡尚书将功补过,功过相抵,本相不会怪罪大人,今日本相来是有一事要想问大人。” 蔡九卿感激地说道:“陆相请问。” “本相想去那间牢房看看,还请蔡尚书带路。”蔡九卿在前面引路,将陆庭筠带到了那间出事的牢房,牢房被大火烧得焦黑,就连墙壁也是漆黑一片,还留有被大火焚烧过的余热,可以看出事发当时火势太大,整间牢房几乎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架子勉强支撑着。 可惜被一场大火焚烧过后,那角落里积下的黑灰,牢房中一应摆设和痕迹都被一把火焚尽,基本上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蔡九卿道:“皇后娘娘来过。” 陆庭筠皱了皱眉头,“是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犯人已被烧死,下官命人将犯人抬出去,正好碰见皇后娘娘。” 陆庭筠不觉想起了沈柔的话,沈柔说皇后曾去刑部大牢探望过姜怀瑾,他便又问道:“事发前几日,可有何人来探视过犯人。” “三日前,皇后娘娘来过。” 蔡九卿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蔡尚书可看真切了?”陆庭筠又问。 蔡九卿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缓缓道来,“三天前,皇后娘娘来探视,是下官亲自相迎,那日皇后穿着常服,就站在那里。” 蔡九卿往牢房门前一指,“下官记得她问了一些姜将军的近况,身上的伤势,此前陆相吩咐过不能为姜将军用药,下官不敢违背,又不敢欺瞒娘娘,只得将实情告知。” “此事与蔡尚书无关。”陆庭筠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走到蔡大人所指的位置,快速地扫向四周,牢房中的灯光本就昏暗,此处背光,站在这里,便被笼罩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中。 “蔡尚书请继续往下说。” “娘娘只是站在牢房外探视了一刻钟,与姜将军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陆庭筠站在暗处来回地踱步,他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姜怀瑾身受重伤,皇后可曾提起过要为姜将军用药,或是请郎中来为姜怀瑾治伤。” 蔡九卿思索了片刻,生怕有什么遗漏,而后肯定地答道:“娘娘没问。” 蔡九卿记性绝佳,看过的书卷能过目不忘,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下官确定,娘娘没有问。” 姜怀瑾与崔莺关系深厚,按理说不该如此冷淡才是。 “蔡大人可记得当日皇后娘娘的穿着打扮?” “娘娘穿着黑色的披风兜帽,遮挡住面容。就站在陆相所在的位置,背对着下官。” 陆庭筠微微蹙眉,果然如他所料,这牢房中光线昏暗,尤其是此处,背着光,又带着披风兜帽,遮挡了容颜。 潇鹤也猜到了姜怀瑾心中所想,不觉心中大惊,“难道公子是怀疑有人冒充皇后?” 倘若不是有人冒充皇后,那日在交辉楼,皇后便不会提出想见姜怀瑾,而在那时,崔莺应是已经得知了姜怀瑾要出事的消息了。 “下官敢肯定确是皇后娘娘。” 陆庭筠又问道:“此处光线昏暗,那女子被面容遮挡,背对着蔡尚书,蔡尚书何以会如此肯定那日你见到的是皇后?” “听声音,下官敢断定,那就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出了牢房,陆庭筠便一直在想蔡尚书的话,他并没有看到皇后真容,而牢房中光线昏暗,要想假扮成皇后的样子蒙混过关也绝非是难事,但蔡尚书却如此笃定听到的是皇后的声音。 为何有人的声音竟然会与崔莺一模一样,还是有人在刻意模仿? 但蔡大人曾多次出席宫中宴会,也曾在祭天大典上见过皇后,对皇后的声音应该极为熟悉的,且他年近四十,耳聪目明,也绝不会听错的,那便表明那人的声音与皇后的应是一模一样,所以蔡尚书才没有丝毫怀疑。 但方才前往大牢查问,他几乎可以断定,那晚蔡大人见到的并非是崔莺。 潇鹤跟在陆庭筠身后追问,“公子觉得到底是谁竟敢假扮皇后?”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姜怀瑾只怕是根本没有死,姜怀瑾能逃出去,便是因为那人在暗中相助。” 不论是谁,不管他出自怎样的目的,应该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对潇鹤吩咐道:“你去查一查这几日出宫的记录。” 他墨色的大氅上沾染了白雪,眼角眉稍似要冻结成冰,从牢房出来,他实在不放心崔莺,便又去了坤宁宫。 他不敢在白天去,便特意选择了等她睡着了,才敢去看她。 他迈进安静的寝殿,怔怔地望向床上纱帐中的那道身影,她习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在床的内侧,他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替她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痕,生怕惊醒了她,她眉头微微蹙着,但却不会再觉得受惊害怕。 之后他每次来,崔莺都在睡着,若是醒来看到他,便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她不是砸了药碗,便是扑过来抓伤了他,又或是伤了自己。 他为了不惊扰到崔莺,他大多是深夜前来,坐在床边看一会她熟睡安静的容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着对不起。 北风呼啸,漫天飞雪覆盖着朱红的琉璃瓦,从坤宁宫出来,天已经快要亮了,大雪却丝豪没有要停的迹象。 自从太后在寝宫发疯,差点烧了整座寿康宫,便得了疯病,后来又失足掉进了湖里,从那之后便病倒了,因患上花柳病,她身上的疮斑也越来越多了,高烧不退,张太医来延明宫回禀太后的病情,“花柳病无药可医,下官以为陆相可为太后娘娘准备后事了。” 陆庭筠抬手轻捏额角,示意老太医起身,“张太医辛苦,接下来的时日,还要继续劳烦张太医想办法为太后减轻些疼痛罢!” “下官还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里的熏香中发现了一味致幻的草药。若是长期用这种草药制成的香料,能让人沉迷于幻境,能让人上瘾,最后失去神志,导致人疯癫失常,彻底迷失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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