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长得像他,但我觉着,我比他要俊上几分~” “不光俊,我还比他年轻岁余~” ... 裴似甫一进门,便听见亲爹恬不知羞的说辞,对着前面那人滔滔不绝的身影,大声喊了一句爹。 “哎!”他回头应着,见到儿子,又自夸起来:“你们瞧,我与裴相长得是不是也挺像?他们都说我们似亲父子!” 众人看看两人,心觉他疯疯癫癫,附和着说确实挺像。 “你也不怕被人揭穿,写个折子参你一本,捉你回凤梧山继续当国师。”裴似看他胡言乱语,好心出言提醒。 “我儿子已是一手遮天的丞相,我何须怕这些小人。”裴道子感念他来,说他近来夜观天象,算出李吟娥不日将有喜。 “这还需要算?我们来前便找太医看过了...”他当他这个亲爹算出了什么,结果却是一件他早已知晓之事。 他与她的孩子,在她二十五岁时悄然来也。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霍大将军亲姐姐再嫁一事,轰动了整个广陵府,观礼之人万头攒动,好不热闹。 霍将军高兴之余,喝了不少,揽着外甥的肩,说有事要问问他。 “无定,舅舅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霍将军瞧着被他拐来,一脸疑问的外甥,斟酌许久才说:“你亲爹是裴绪,就是裴道子...你莫怪你娘,她就是...” 剩下的话,霍将军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说他的亲姐姐被裴缙伤透了心才与裴绪有染,还是该说他们本就是一对爱侣,只是身份为世人所不容而已。 “舅舅,我当是何事,这事我知道。”他松了一口气,赶忙解释,说自己被送来霍家前,就已得知身世。 他虽怪过他们二人一阵,但终究不曾恨过。 霍将军沉默之后,揽着他出去。 院中月下,李吟娥摸着肚子在井边立着,菘蓝不在,他慌忙跑过去。 “井边湿滑,我喊你几声了,你都不应我。”他心跳得极快,跑过来的一瞬,他怕她会是水中月镜中花,一眨眼便会消失。 “无定,你瞧,我现在站在井边也不再害怕。”她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拉着他去看井底。 重生之后,她很怕井。 每每噩梦,前世躺过的枯井就像切不断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可是今日,她路过这方井,明月高悬,圆月入井,她发现她不再害怕井。 是啊,推她入井之人今生已是一捧黄土,井还有何好怕? 裴似二十九时,与夫人喜得一女。 女儿顽劣,常扰的他们日夜难眠,唯有闻听刀剑声,方能睡个好觉。 “我瞧着这孩子可以送给舅妈,小时候我常听舅舅抱怨,说舅妈幼时也是如此,后来果真差点成了女将军...”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滚去写你的折子!” 自然,女儿最后没送成,一是李吟娥舍不得,二是他舅舅听说此事后,带着他舅妈一走了之,说是去了军营。 据霍子慧私下透露,实则是害怕他舅妈见到他女儿,心下激动,再收一关门弟子。 裴似三十一岁时,她托他找的且休子一直未现身。 她虽可惜今生未能得见这人一面,但也深感宽慰,觉得他没准今世有了旁的发财门路,不用写书糊口。 因着节妇一事,李吟娥常带着女儿去各府州为女子奔走。 往年他总放下朝中大事,借口跟着去,可一来二去,皇帝觉出味来,今年开始,死活不准他跟着去。 闲来无事,他开始写书。 书名想了几日,定了一个《卫朝异闻录》,垂文扬采看过之后,对视一眼方对他说,写的极好。 杜礼散学回来,他得意地递给他看。 “爹,写的挺好的...”杜礼语气中很是勉强。 “那你说说,哪里好?”他听出他的勉强,拉着他去书房,让他指出书中之好。 “爹,你无需在意我们的想法,娘觉得好便是世间第一好!你说对不对~” “你小小年纪,倒挺会说话...” “全靠爹教得好。” ... 奋笔疾书写完第一本后,终于等到夫人回府。 他第一时间将书递上,李吟娥接过书后,闷声闷气地问他:“我有告诉过你,我前世读的是哪本书吗?” “好像不曾...吟娥,垂文说这书还差个写书之人的名字,你觉得我取个什么名好?”他见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匆匆上前抱着她:“你怎么了?可是这一趟有人给你气受了?” “无定,就叫且休子吧。”她笑着回他,眼泪决堤。 方两岁半的女儿在门外闹着要她抱,见她在哭,奶声奶气地问她在哭什么。 “娘找到一位至友,原来啊,他一直在娘身边。” 裴似得了她的一句写的极好,正在书房中拿着书沾沾自喜,透过虚掩的窗,她瞧见他用左手在书的扉页写下三个字。 「且休子」 世人皆不知,他跟着福王读书时,学会了左手写字,这手字从未示人,只福王看过。 当时明月,如今犹在。 昨夜风兼雨,今日喜逢君。 ----
第71章 昭华乱(上) ===== 裴绪十岁时,算出第一个人的命格,年长他五岁的亲哥哥,裴缙。他的一生如走马观花,悉数在他眼前浮现。 “大哥,你余生会过得很好,约莫有四个孩子...”后面还有一句一妻一妾,他望着一旁羞红了脸的叶缃阿姐,始终没有开口。 他的哥哥很开心,抱着他说:他是重振裴家的希望。 百年前,裴家是武陵府的世家大族。 只是过了几代,后辈子孙败光所有家产,到了他与大哥这一辈时,曾经风光无限的武陵裴家只剩一间宅子。 宅子虽大,但无仆人,只有他们一家四口,靠着他娘和叶缃阿姐日夜不停的绣花,糊口度日。 他大哥自幼好读书,本想通过仕途之事重振裴家,可当今天子尚武轻文,底下官员便借着科举的由头肆意收受贿赂。 他们没有多余的银钱,这条路已至绝路,只好回头。 从算出命格的那一日起,他大哥常带着他去府衙,有时借口欠了他人银钱,要他帮他们算算命格抵债。 他不想算,他大哥便会对他说:“阿绪,大哥求求你,我欠了他们银钱,他们说如若再不还,就要上门找娘亲还...”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武陵府来了一位新知府。 照例,大哥带着他去拜见新知府。 新知府官运亨通,朝中还有一位极有权势的叔叔,自然不信他所言:“你来年会被罢官,四十五岁才会被重新起用。” 出了府衙,大哥气不打一处来,说错失这次机会,他将再无出头之日。 “阿绪,你日后再遇他人祸事莫再说出来,拣些好事敷衍便好。” “好...” 果真一年后,新知府被罢官,离开武陵府之前,找他去问,可有趋吉避凶的法子?他才至而立,不想等到四十五岁。 他摇摇头说没有,新知府叫来小厮鞭打他,打了半晌他还是摇头,新知府失望,让他大哥领他回家。 那日,他被打得血肉模糊,最后才知是大哥为了攀上新知府的叔叔,故意带他去的府衙。 从始至终,大哥都躲在柱子后面。 大哥背着他回家时,让他不要告诉娘亲,他是因何事挨打。 “大哥,你去海陵府的银钱...攒够了吗?”他说话时扯到背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快了吧。”大哥轻声回他。 很快,武陵府又来了一位新知府。 上任之宴,大哥带着他去赴宴,新知府也不信他所言,倒不是因为他又说了祸事惹他生气,而是他选择认命。 “纵本官知晓祸事又当如何?该来的总是会来...”临走前,新知府叫住他,塞给他一包银钱,他数了数竟有三两:“拿着吧,裴缙收了本官夫人一百两,想来是没分给你。” 他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衫,笑着向新知府道谢。 原来帮他们算命格,一次竟有一百两之多,他仔细想了想他算过之人的数目,大哥应已得了约莫五千两。 回家的路上,他问起那些银钱,大哥向他诉苦,说银钱确有五千两,但他爹生前有不少赌债,他已拿去还债。 “大哥,我不想再帮人算命格。”新知府是个极好的人,今日对他说,他知晓他人的福祸吉凶是幸事也是坏事。 若不能帮人趋吉避凶,他迟早会死在这一身本领上。 “阿绪,大哥还差一千两,大哥答应你,再算十个人,再也不算了。”说至最后,大哥终究拗不过他,许诺让他再算十人便收手。 算至十三岁,十个人变成二十个人,他逐渐厌烦大哥一成不变的借口,直到师父的到来。 他的师父是一位修道之人,路过他家门口,见他一脸忧容,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上山。 他愿意,可大哥和娘亲不愿意。 裴家的摇钱树要没了,怎么会不慌? 师父不修边幅,人还疯疯癫癫,可武陵府的知府见了他,却要跪着行礼,大呼国师。 卫朝国师想带走一个半大的孩子,岂有不行之理。 山上的日子很苦,他过得极为开心,生了一辈子住在山上的心,但师父说他尘缘未了,迟早会入世。 “师父,我不想入世。”他说。 “阿绪,师父亦不愿你入世,受红尘之苦,所以带你上山,能避几日是几日吧。”师父说。 他的师父也能看穿他人命格,甚至第一眼便瞧出他的命格,他缠着问了几年,师父都不愿说,还说他迟早有一日,见到那个人后,自会知晓自身命格。 那个人是谁?师父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他总会见到的。 裴绪十五岁时,听闻他的大哥在海陵府再次娶妻,娶的还是霍家大小姐。 世人皆说,霍家大小姐霍昭华眉梢眼角藏秀气,惊为天下人。他为大哥高兴,又为叶缃阿姐可惜。 他终究爱权势胜过爱她。 十七岁时,一日,师父问他,是选择继续避世待在山上,还是循着他的命格下山入世。 “师父,我想下山瞧瞧。” “去吧...” 山门关闭,他余生再未回去过。 时隔几年回家,家中变化甚大,娘亲去世,家中仅叶缃阿姐独自带着定齐守着宅子。 他留下来帮了几年,大哥常有书信来,人却看不见,叶缃阿姐替他解释,说他新婚燕尔,一时脱不开身。 天上的紫微星渐渐暗淡,大哥的书信越来越频繁。 有一日,叶缃阿姐拿着信来找他,说大哥让她去海陵府,他不日将升官,不用再靠着霍家,可以接她入府。 他劝她不要去,去了便是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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