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表叔乃朝中大臣,家中的生意既遍布四方,少不得借助许表叔家的关系以获得通关文书,单是那一本账簿上而言,自家向许家上缴的银钱每年就达到了五万两。 两家此时也不适合撕破脸皮。 想清楚后,单萃儿脸色不变,笑意盈盈的顺着许夫人话接道:“有劳表婶挂心,萃儿的身子已好了大半,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那就好。”许夫人悄然松了一口气,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不断的轻轻拍打单萃儿的手,望着眼前风姿卓越,美艳绝伦的少女也平淡了许多。 也不知道萃儿是否知道她所来的目的,沉思间,许夫人望着少女的视线不禁带了些许审视,不曾想到,眼前之人似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到,此时姣美的脸庞正微微侧着,对着院内的礼箱打量,眸子尽是好奇。 方才与她交谈之间似乎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想到这几日府内低迷的气氛,丈夫的冷脸和责骂声让她也甚是难堪,就连平日里娇惯的女儿,竟也因此受了罚,关了几日的禁闭。 今日一早也不知怎的,仅仅是林弟妹送来的一封书信,竟不顾她作为许家主母的身份,让她领着女儿亲自来此道歉。 甚至放言,她若是不来,便跟着女儿一起禁闭。 丈夫的冷眼陡然浮现在脑海中,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好似有了一丝缝隙,凉的令人心寒,想到此处,许夫人面上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隐隐有些坍塌,唇角不免拉下。 “表婶可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手心怎的如此冰凉?” 许夫人脸上变化的神色全然被单萃儿看在眼中,单萃儿转眼便翻过手掌,握住对方的手,眉尖一皱,唇一抿,脸上迅速挂上了一抹忧色。 许夫人回过神,透过少女的茶色的瞳孔,清晰的倒映着自己面上的扭曲,让人觉得甚是丑陋,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抽回手:“没事。” 望着面前少女的诧异,周围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到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的举动,脸上不由地闪过一丝恼怒,语气也没那么平和了:“此番前来,我亦有事与你爹娘说,既然弟妹不在,表弟出面亦是可以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应是没办法处理这件事,派人请你父亲来吧!” 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散了,唯独许府的仆从们不知其原因,可眼看气氛不对,一个个的纷纷低着脑袋不敢再乱看。 就连单萃儿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眸光不复温柔,抿紧嘴唇,挺直身子,直直的盯着许夫人,冷声道:“我父亲自然有要事,岂会随意出来,便是表婶您,怕也是没那个机会见到我父亲!”
第46章 四十六 但凡对单府有所了解的人都知晓,为何堂堂家大业大的商贾之家里,做主的偏偏是个外姓女子,而不是单家大爷。 单家早些年只是个小商小贩出生,产业不过只有一些小铺罢了,因祖父单彦伯生来便聪慧,备受家人期待,想着有朝一日考取功名以壮大门楣,偏偏祖父志不在此,反倒对行商之事颇为在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单家的产业自从祖父那辈开始壮大,祖父未满及冠之龄便独自组织了一批商队不断往返西域,大漠等偏远的地方。 且在18岁那年因媒妁之言迎娶了祖母苏巧珍,过了一年便生下了独子单修瑾,也就是单萃儿的父亲,可惜,单修瑾与其父豁达爽朗的性格完全不同,更偏向于冷心冷情,对事物所求之欲极为冷谈,对行商之事更为无心。 对单家来说,未来的单家主母可以不论出生,无论你是穷还是富,只要你在经商一事上尤为有头脑,以便于辅助单修瑾,就有机会成为单家的主母。 虽说女子沾上了钱这事儿,免不了会被人说一声俗,甚至也可能会遭人诟病,但耐不住单家的豪气,成了单家的主母,各种珍宝岂不是说说便来,因而除了除了个别自认清高的门第,城中之人但凡有女儿的,私下都会安排专门算术行商的教书先生给女儿。 却不曾想到,单府忽然传来了一则单家少爷要成亲的消息,打的众人措不及防,一时之间,单府外围了不少探子前来打探消息,在得知单家少爷的成亲对象是单家早两年不知从哪收养的孤女,说什么的都有。 早两年,林玉夕被收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向外散播,虽说是孤女,实际上是单家老爷的私生女,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单家也不曾有一丝动静,好不容易过了段时间,这件事平息了。 结果如今直接爆出来孤女与单家嫡子的婚约,这一说法又被摆到了明面上,城中的人都道这是单家的注意,实则是让亲女与儿子假意成婚,这般,单府的偌大家产也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谣言传播的速度相较于两年前更为猛烈,此事可涉及到人伦问题,直接触动了当年的郡守。 当年众人围在单府门前,眼睁睁的看着郡守满脸严肃领着三四个守卫进去,出来的时候一改往常,脸上挂着笑容,直接将散布谣言之人抓进了牢里,雷厉风行的举动顿时让这则谣言这才止于平息。 林玉夕与单修瑾的亲事也如约举行。 婚后,众人意料中的老爷子退居身后,让出行商权力给单修瑾的场面并未发生。 令人惊愕的是,老爷子竟直接放出消息,今后掌权人从老爷子直接更改为林玉夕,而后的几年里,直至老爷子去世,也未曾收回这句话。 单修瑾更是默不作声,在林玉夕诞下女儿后的半年后,便自行建了一座佛堂,整个人收拾了自身的行李便搬了进去。自从,终日不曾踏出佛堂半步。 无论是百姓,还是与单家有所合作的商贾家、商队,带着看热闹笑话的神情不知私下惹了多少非议,可再一次见到林玉夕的时候,初为人母的妇人身子单薄,脸色却异样红润,带着一丝浅笑,温婉大方,丝毫看不出丈夫宁愿将其抛下也要久居佛堂的失意。 事实证明,老爷子的眼光确实好,林玉夕在行商之事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语气甚是鉴定和从容。 大家对林玉夕的称呼随着时间的过去和行为上果断的决策慢慢的从单夫人变成了林夫人。 除了外乡来的人或是不熟悉的人,亦或者是年轻一辈的人可能不知道这些旧事,但作为单修瑾,也就是父亲的表哥一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许夫人明显也想起了这回事,脸色瞬间一变,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要辩解的话在口中吐也不是,不吐亦是心头难堪。 当着众多下人的面,一个官家的当家主母说出的话,不仅遭到了无视,甚至有口难开,何等的羞耻。 “我母亲好歹是你长辈,你竟敢如此无礼?” 许嫣然用帕子捂住自己的鼻尖,好似周身有污染气源似的站在婢女的包围圈中,见母亲一脸失落的站在原地,不由得气愤,露在帕子外的一双眸子恨恨的瞪过来。 “即便是我无礼于先,那也该是表婶来说,于你又何干系?”单萃儿淡淡的将眼神瞥向一副嫌弃左派的许嫣然,唇角微掀,眸中亦是冷冷的嘲讽。 一记目光,让许嫣然猝不及防的撞进对方的眼眸深处,待察觉其中意思后,又联想到之前在家中时被父亲严厉训斥的场景,心中撒不出去的火气顿时涌上心头,一段话不经过脑子便直接从嘴里崩了出来。 “也是,表妹你毕竟从小没人教养,不懂礼数确是正常的,倒是我没有眼力见,倒是忘了这件事儿了……” “住嘴!” “萃儿。”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齐声打断了许嫣然出口的话,第一道正是许夫人的话,严厉中带着斥责的语气让许嫣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母亲,似是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温柔的母亲会如此强硬。 而第二道声音……平和,沉闷,厚重的音色却让在场的人皆感到陌生。 唯独单萃儿听到后,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众人循着声源看去,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身着一身浅白色祥云暗纹的圆领袍领着一名满目皱纹的老仆正缓步走来。 出声的那个就是那名白衣男子。准确来说,应是个已步入中年的男子。 面容整洁,平淡,狭长的眉眼让这张清秀的脸庞透出了那么一丝神气,瞳孔是澄澈的茶色,映着世间万物,露出一股世俗之外的神意,唯独眼角处的细纹昭示着众人已不在年轻。 虽已是中年,可浑身的气质却并没有中年男子的油腻,满脸蓄胡的故作沉稳,倒是缠绕着淡然,平和,儒雅的气息,算得上是眼前一亮。 单萃儿目光有些拘谨,方才气势凌人的眼神陡然散了不少,粉嫩的唇瓣不由自主的抿直,想来上一次见面许是三四年前了。 那此见面还是因为她在外头玩乐,随意中将村里的一个小伙伴打破了头,人家家里直接闹上门来,偏生要见父母索要赔偿,当时母亲在外经商,府内的父亲只能出面解决了这件事。 自那以后,她便甚少再去小孩众多的地方玩了,更多的,还是和李花儿在镇上、村里的各种水源处捕鱼,捉些小鱼小虾。 至于是否是三四年前,她有些不确定,对方带给她的陌生感一如从前,虽是父亲,可关系还不如与母亲的好。 清荷见到老爷的机会也没多少,可老爷身边的那个老仆她还是认识的,那老仆一日里总有两次出来从厨房拿些吃食回去,久来久去,她知晓了对方是侍候老爷的。 眼见老爷竟然出来了,面上的惊讶不少于府内的其他人,可更多的是为小姐高兴,毕竟,老爷和小姐也能更为亲近一番,余光扫到小姐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由得一急,不动声色挪到小姐身后,借着遮挡关系,轻轻的拽了拽小姐的衣袖。 “小姐,是老爷啊!” 单萃儿当然知道,素来巧舌如簧的嘴,此刻却仿若被缝上一样,正踌躇着如何不尴尬的,自然的问好。 心中更多的是好奇,何事竟惊扰了父亲,让父亲亲自出来了, 不过没等单萃儿想明白,许修瑾就已经来了她的面前站定,隐隐有着保护一样的姿势,将她完全的遮挡在身后,而那名老仆则慢悠悠的并排于落后一步单萃儿的清荷身旁。 许嫣然正憋着火气,忽然看到来了个从未见过的人,也未往单家老爷身上想去,只当是单府不知哪来的远房亲戚,刚想说话,陡然被母亲扫过来的视线镇住,视线中是从所未有的警告和冷意,与父亲的眸光渐渐重合为一。 许嫣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闭了嘴。 警告完自己的女儿,许夫人这才将视线直面对方的清秀普通的脸上,双手交握,悄无声息的擦了擦手心隐隐冒出来的汗,带着迟疑唤了一声:“表弟?” 单修瑾面色淡然,轻声应了一声,而后茶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不远处一直捂着鼻尖的许嫣然的身影,沉声道:“这便是表哥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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