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家有女,取字“攸宁”,其寓无忧亦无虑,安静且美好。 至此,礼成! 观礼席上随之传来祝词,纷纷祝贺,婢女自厅侧两端径直而入,清风袭来,引来美酒佳肴,欢饮达旦。 直至宴席散去,来此参与及笄礼的人依旧喜欢为此津津乐道。 为单家的清雅富贵,豪横而惊叹,又为当日娉婷袅娜,端庄温婉,清雅艳丽相融合的单家女儿所惊艳。 数人闻言,一一拜帖求娶亦是相见,可惜了,自那天以后,单府又恢复了平日的闭门不出的模样,日子久了,也只当是做一桩笑谈。 当然这些还是后话,及笄礼结束的当日,单萃儿可谓是被折腾的不轻。 一套流程下来,整个身子又要一直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好不容易盼着结束,腰酸背痛,四肢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还是倚靠着清荷一步一步挪回房的。 沐浴更衣完后,一爬上床,便直接陷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之前脑子里对霍家来人的好奇也抵不过乏意。 眼睛一闭,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清荷照例来此侍候单萃儿,望着自家小姐因疲惫略显苍白的小脸,一双迷蒙的眸子呆滞的望着窗外的递进来的光线,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可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越睡越乏。”单萃儿摇了摇头,起身下床,慢慢的坐到梳妆镜前。 身后熟悉又轻柔的动作让单萃儿对着铜镜又发了一会儿呆后。 一阵带着秋意的风透过微启的窗吹了进来,将单萃儿身上刚睡醒的乏意瞬间吹散了不少。 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日宴席上出现的中年男子。 她猛的一把抓住了清荷的手。 清荷一惊,误以为弄疼了对方,连忙松开手里的梳子,茫然道:“小姐?” 只见小姐望着铜镜愣愣道:“昨日席上为我束簪之人你可还记得?” 清荷点点头:“我记得,是夫人娘家的人呢!” 单萃儿的身子一僵,迟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席上有人因此询问夫人,夫人说的啊,昨日夜色太晚,还在府里留宿了一晚,不过今日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 清荷见自家小姐一脸茫然的模样,眨了眨眼,又补充道:“不过小姐您当时太累了,已经回房睡了,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单萃儿揉了揉眉尖,叹气道:“也罢,娘现在在在哪里?” “在膳房用膳呢,听闻小姐醒了,特地吩咐了厨房又做了些吃的,现在应在膳房等着您呢!” 单萃儿点了点头,又问:“我爹呢?” 她记得她昨日迷迷糊糊走的时候,父亲还在席上和旁人说笑来着。 “昨日席散,老爷也跟着离席了,此刻应在房中休息吧!” 这回答不出她的意料,单萃儿应了一声后说:“梳洗装扮后去用膳吧。” 她刚好可以问问为何母亲为何安排霍家的人为她束簪,以及为何又要挑选一名男子。 因着昨日的及笄礼,府内各处挂上的五彩绸缎和饰品都还未来得及摘下。 婢女小厮们不断穿梭其中,如过年一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打扫着。 行走之际,脚边时不时就是来几串小铃铛或是踩到随风飘扬下的绸布。 单萃儿来的一路上都紧盯着脚下,小心的行走在地面上,生怕又踩到什么小玩意将自己绊倒。 来到膳房时,林夫人刚放下手中的汤勺,接过一侧递过来的帕子,抿了抿唇,擦拭完唇上的油脂后,眼眸微抬,便瞧见了挽着髻的女儿。 连忙冲着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其坐在身侧,只见单萃儿愣了一会儿功夫,依言在她身旁落座。 她唇角一弯,近了才发现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心疼道:“睡了半晌,昨日又没吃多少东西,饿了吧,我方才让人备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说着,伸手盛了一碗红豆薏米羹递给单萃儿:“这汤羹刚好给你补补气血,瞧你这脸色白的。” 单萃儿定定的瞅了母亲几眼,见其面色全然是对她的担忧之色,并无什么伤感之情,不由松了口气。 顺势接过汤羹,不动声色道:“昨日那为我束簪之人不是霍家的人吗,怎的又是您的娘家人?” 林夫人一愣,收回手,沉默了片刻,笑道:“他怕是已经告诉了你他是谁了吧?” “嗯。”单萃儿收回目光,默默的咽下了一口汤羹,稍显青涩的口感让她不自觉的拧了拧眉头。 “不过他只告诉我了姓氏,并未说明他的身份。” 林夫人瞧在眼中,误以为女儿是对她的昨日的安排不满意,眸光暗淡了些许。 踌躇了片刻,开口道:“攸宁可还记得数月前,我曾与你谈过的霍竹卿?” 单萃儿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了片刻,方才想起唤自己昨日已经取了字。 “自是记得!您让我唤他干爹来着。” “他便是阿竹的嫡亲兄长!名唤霍竹晟!”林夫人叹了口气,苦涩道:“我与你霍叔理应该有十六七年不曾见过了。” 单萃儿一愣,不解道:“既是许久未见,您为何让霍叔为我束簪?” 既久久不见,说明两者关系并不亲近,可她昨日分明看到霍叔看到她后那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 欣慰?怀念?又或许是惆怅? 林夫人满脸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落到她头上那血色的玉簪。 缓缓道:“你的及笄礼,我本应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来为你束簪,可你霍叔他送了一封信来,他说,他想要来此为从未见过的侄女亲手束簪。” “所以…娘你答应了!” 林夫人微微颔首:“没错,我应了下来。” “父亲……可知道?” 看出女儿的疑惑和不解,林夫人敛了敛笑意,伸手探向了女儿那双茶色的眸子,惆怅道:“此事正是你父亲出面应下的,不过我想,他来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你。” 说罢,林夫人收回手,叹气道:“原本应下,并未想过他真的会来。只是没想到,你霍叔竟真的抛下了公务,提前一月快马加鞭的从京都赶了过来。” 公务? 短短的一句话,让单萃儿猛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尤记得曾经试图绑架她的那些贼人以及许嫣然一家的不对劲。 明明表叔是一方郡守,单是为了她家的那数万两银子,她想,起码不至于让许家唯一的小姐禁了足。 单萃儿摩挲着茶碗上的纹路,下意识的捏紧了茶碗,出神了片刻,启唇问出了心中疑惑:“所以……霍叔究竟是谁?当初也是他暗地里帮我们?” 或者说又是朝中的哪位臣子帮了我们? 林夫人身子一僵,沉默了半晌,见女儿目光中透出的冷静,妥协道:“这事说来话长了,你霍叔确实不是普通百姓,他是朝中的右相。” “扑通!” 单萃儿手中的茶碗猝不及防一倒,茶水顷刻间蔓延桌面上,顾不上湿透的衣袖,她猛的侧过头,艰难道:“娘!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们家即便再有钱,也终究是个商户,丞相?她们又怎能触及的到这般大的官! “我知道你心中存疑,但是攸宁,我想我忘了告诉你,为娘一家遭难之前,亦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子。” 林夫人苦笑,眸光隐隐泛红,她顿了顿,继续说着回忆中的事。 “阿竹和霍竹晟兄弟俩亦出身不凡,乃是国公的嫡子,当年家破人亡之际,霍家为明哲保身,与我家断绝了往来。” “这些年,你霍叔一直暗地里照顾单家,他听闻你也生了一副茶色瞳孔,一直想来见见你,可惜终究被繁忙的公务绊住了身子。” “你的及笄礼,应是他第一次见你,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单萃儿一脸震惊,心中的情绪不断起伏,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心中亦是不知还是笑还是难过,单单为了看一眼与弟弟相似的茶色瞳孔,便不远万里赶来。 良久,她轻声道:“娘,你不恨霍家在您危难之际选择放弃你吗?” 林夫人面色温婉如常,闻言摇了摇头:“霍家子弟那么多,他们自然需要为自身考虑,我们两家即便相处再久,终究逃不开一个外人一词。” “陈年旧事,也就这样了。” 说完,林夫人笑道:“如此,得知及笄礼上为你束簪的人乃是身份如此尊贵之人,心中可还苦恼?” 单萃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点头。
第95章 九十五 “小姐,您昨晚可是又通宵看了话本子?” “唔……也就看了一会儿便睡了!” 清荷与单萃儿并排坐在软榻上绣着帕子,听着时不时响起的哈欠声,侧过脸看去。 方才无论怎么喊也不见小姐醒来,慌的未曾注意到小姐的脸色。 而如今窗户大开,光线都透了进来,乍一看上去,就觉得小姐那张白净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睑下方的浅灰色尤为突兀。 清荷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无奈:“小姐,您眼下都有黑影了!肯定通宵了。” “是吗?”单萃儿闻言不以为然,又懒懒的打个哈欠,整个身子顺势躺倒在软榻上。 脸颊下意识的蹭了蹭软榻上毛绒绒的毯子,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她确实熬了一宿了,不过并非是看话本子引起的。 昨日听完母亲的过往后,听时便觉得压抑,回房后,脑子时不时响起母亲的话,她心中始终堵得慌,亦是说不上来的烦闷。 便是直到窗外微亮,第一缕光线照进屋内的时候,漆黑的室内变得昏暗,心中的不安方才渐渐平息,不知不觉中就睡去了。 一睁眼,就是清荷那双充斥着担忧的眼神,好似在下一秒要哭了一样。 “小姐!您身子自幼就比旁人弱些,虽说您老溜出去玩,看着没事,可实际上仍然虚弱着,近些年来,身子好不容好些,您又总是通宵看话本子……” 单萃儿努力睁大酸涩的眸子,听着清荷又开始念叨的话,本能的开始实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 她举起手中的手绷,手绷上禁锢的巾帕上,几根碧绿的翠竹交叉垂落着枝头,栩栩如生的青竹叶以各种姿态点缀着平淡的青竹。 巾帕的角落上,绣着单字——“萃”。 数月的时间,毁了无数块巾帕,如今,她也终于从几片青叶绣到了完整的青竹了。 她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光滑的绸缎上的略微凸起的丝线,不禁有些茫然。 茫然什么?或许是为这帕子最终的归宿所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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