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时,她和三位姑娘回住处时看到了萧瑞,萧瑞独自一人在园中堆砌的小山上的亭子里,身形颇有些萧瑟。 萧莺叹了口气,“自从大哥被撤了职,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怪让人心疼的。” “是不是因为梅姨娘?梅姨娘走了,大哥哥一定很想她。”萧怜天真地说道。 一旁,萧贞的眸中更是流露出心疼与担忧的神色来。 沈兰看着她们,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萧瑞这样的衣冠禽兽,在自家姐妹面前,又怎得不是温文儒雅? 对萧贞、萧莺和萧怜来说,萧瑞不可谓不是个好哥哥。 这一瞬沈兰忽然觉得五雷轰顶,她只觉得脑袋里针扎似的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亘长的梦,恍如将从自己出生起到兄长离开衡州府赶赴上京城前全部又经历了一遍。 兄长比她大了四岁,自她记事以来,兄长都是极有担当又温柔的男子。 他最是疼她,父亲初时不喜她读书,是兄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唬人的瞎话,若是女子都不读书,怎有人写得出《女则》《女诫》《女孝经》来?他偷偷的教她读书,他说,我们兰娘将来定是衡州府第一个才女,转眼便能得一个女状元。 兄长最不喜男尊女卑的话,是他与她讲《易经》,讲天地阴阳的道理,他说女子为柔,男子为刚,柔能克刚,故而男子在外忙碌,女子则在家管制男子,外面是男子的手段,□□亦是女子的手段,这是天道的规律,并无尊卑上下之分。 他对爱情充满向往,他说若他爱上一个女子,必定珍她重她,世间女子如星,唯她与兰娘如明月。 沈兰笑他滑头,明月明明只有一颗。他说,正如她是他的明月,兰娘亦是他人的明月。 能说出这样话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沈兰从梦中醒来,幽幽然睁开了眸子,看到了床畔满脸泪痕的锦书。 看到沈兰醒来,锦书眼泪越发止不住,“姑娘您总算醒了,奴婢都担心死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奴婢可怎么活呀。” “傻丫头,我哪会出什么事?”沈兰笑着安慰她。 “你都昏迷两个时辰了,大太太刚才请了钟大夫过来,说您是心情郁结又突然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姑娘,您有什么事就跟奴婢说,奴婢绝不会往外说的,您别把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锦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沈兰起身帮她擦眼泪,“我真的没事了,我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奴婢这就去拿。”锦书忙止了泪,起身便往外面去。 沈兰看着窗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心口的郁结仿佛也消散也不少。 她的目光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兄长的事,她一定要彻查清楚。 就算萧贞与那个男子口中的人是兄长,她也相信兄长是清白的。 她是兄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若是她都不相信他,这世上还有谁会相信他呢? 沈兰的心里越发坚定了。 次日,三位姑娘一早便来看她,沈兰已经全然好了。 萧贞心中还是担心她,“先生,您若是在侯府中过的不畅快尽管与我们讲,莫不是这落雪斋有人欺负了您?” 她知晓侯府中的人喜欢拜高踩低,她自己深尝其中苦涩。 可沈兰在侯府应当深受尊敬,不该如她这般。 “我真的没事,侯府中人对我极好,我只是有时想念母亲,未免伤感,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沈兰道。 萧贞听到想念母亲,心里亦觉得与沈兰感同身受,她又何尝不想念母亲,可她母亲已经故去太久了,久到她都想不起她的模样来。 萧贞越发觉得自己与沈兰同命相怜。 用过午膳,沈兰到课堂与她们授课,课后沈兰让萧莺萧怜准备画《麻姑献寿图》的草本,她则把萧贞叫到了一旁的水厅里。 “贞姑娘,我有件事想要问你,此事你知我知,请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先生请说。” “重阳节那日,我在白云寺见到你悄悄会见了一位男子。” 听到沈兰的话,萧贞惊慌起来,“先生,我……”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只是偶然遇见,你莫慌张,我没有人告诉任何人。”沈兰连忙安慰她。 萧贞这才镇静下来,解释道:“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尊君子之礼,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他明年考中进士之后便会来娶我,他定能考中的,他才华横溢,亦是太子侍读。” “我并不是想问你与他的事。” 萧贞这下不明白了,“那先生想问什么?” “我那日听你们说,有一位沈公子,不知这位沈公子叫什么名字?”沈兰小心地问道。 沈公子?沈先生?萧贞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难道先生与那位沈公子……” “我只是猜测,你们所说的沈公子可能是我的一位族亲。”沈兰并未承认她与兄长的关系。 萧贞道:“我不知道沈公子的名讳,对他也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因为容姐姐才知道他们的事情。那是一年前的重阳节,容姐姐与我们一同去的白云寺,容姐姐说白云寺后山的姻缘树极其灵验,所以我们两个瞒着众人悄悄的去那里祈愿,结果遇到了沈公子与俞公子。容姐姐与热情开朗的沈公子一见钟情,而我喜欢上了温恭尔雅的俞公子,自那次我就再没见过沈公子了,但我知道容姐姐与沈公子又见过面,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与我讲他们的事。” “那位沈公子是什么相貌?”沈兰问道。 “我没有多看,只隐约记得他个子很高,相貌俊朗,那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太学院生员袍,其他的记不清了。” 她当时只顾着看俞公子,又十分羞涩,哪里还会去细看沈公子的相貌? “不过俞公子一定知道,他与沈公子关系很密切,是一个寝院的好友。”
第16章 有愧 九月二十六,定远侯府老太太寿宴,这是定远侯萧虎自封侯以来府中第一个大宴,皇帝亦给足了面子,一早便有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册封老太太为三品诰命夫人的圣旨与赏赐。 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世家大族亦纷纷来贺,一时间,定远侯府外院热闹得如闹市一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礼寿联。 外院忙的不可开交,内院里也未闲着,自巳时起,数十位官员夫人与世家命妇皆已携带着自家姑娘鱼龙而入,引路的蔡婆子等人几乎脚不沾地地安排着贵客。 沈兰的落雪斋这边最是清净,梳洗后便到了内院小湘山上的稻花厅,这里是内院最高的一处,可以将大半个侯府内院都揽入眼中。 “姑娘,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若是唐姑娘来了,奴婢引她来见您。”锦书看自家姑娘盼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笑着道。 “不急,怕是还得有一会儿。” 唐婉不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必定是跟着国公夫人来的,没有给老太太贺过寿,她自然不能脱身。 “咱们与唐姑娘有两三个月未见了,不知她在国公府过的如何。”锦书与沈兰闲话道。 沈兰道:“日后莫再叫她唐姑娘,让别人听到定会说我们不识礼数。” 唐婉嫁到国公府宋家,如今已是宋家大奶奶了。 锦书嘻嘻一笑,“奴婢知道了。” 约莫到了午时,蔡婆子那里来了人,正是唐婉要见沈兰,沈兰让蔡婆子的人将唐婉带到稻花厅这里,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打扰她们。 “兰娘,你近来清瘦了。”唐婉握着沈兰的手,打量着她,眉眼中露出几分心疼。 沈兰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因兄长之事,她近来频频多梦,食不下咽。 今日见到唐婉,让她郁结的心情欢快了不少,“我无碍,只是对上京这里的吃食还是不习惯,你在国公府可好?你夫君对你如何?” 沈兰的话,让唐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中划过一抹落寞之色,但很快,她又对沈兰展开了笑颜,“他对我……也不错,虽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但从未苛待过我,国公夫人对我也极好的。” 沈兰感觉到唐婉神色的不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婉未等她言语,又笑了道:“你与杜公子怎样了?你来了上京,可有与他写封信?你孤身一人,他定然担心你。” “我还未与他写信。”沈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对他心中有愧,我本及笄之年便要嫁与他的,可因父亲亡故而守孝耽误了婚事,本马上就要过了孝期,母亲又出了事,如此三年又三年,不知杜家对我是否会有怨气。” “杜家若有怨气,自会与你解除婚约,杜公子并未与你解除婚约,他心里是真真正正的有你。兰娘,我真羡慕你,你将来的夫君是你知根知底的人,将来夫妻相处定会融洽,不像我……”唐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伤心起来。 沈兰只好劝她,“你与宋家大爷才成婚不久,总要磨合的,日后相处的久了,自然夫妻和谐。” “但愿如此。”唐婉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锦书拿了些果子和糕点来,放到桌上,又在一边继续温热茶水。 唐婉忽的想起,“对了,我听说太子殿下送了你不少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的认识太子?”唐婉好奇地道。 沈兰道:“并非我认识太子,而是太子认识我,好像是我父亲与太子有旧识。” “我听母亲说,太子自小便在外面游历,近来才回了上京,想来是他在外游历时,与你父亲相识。” 沈兰对这位太子实在不了解,“也许是吧。” “如此也好,你有了太子这个靠山,日后上京城里没人敢欺负你,便是我,也能借借你的光呢。”唐婉玩笑着道。 她说着,忽然又正色,小声地道:“兰娘,你不会还在调查你兄长的事吧?” 提及兄长,沈兰心里便有些难受,她抬眸看着唐婉,思索少顷,决定不把自己调查的事情告诉她,道:“兄长之事,我已不打算再调查了,自来了上京,我想尽了办法想要调查兄长之事,却处处碰壁,此事恐怕牵涉很深,就算查出了什么苗头,我也无能为力。” 正因牵涉深远,沈兰不想连累她。 听到沈兰放弃,唐婉安下心来,她握着沈兰的手,叹息道:“你这般想便对了,如今你在上京名声极好,将来杜公子考中进士,你们便可在上京成婚,日后又有太子提携,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唐婉是在午宴前悄悄溜出来的,身为国公府新过门的大奶奶,自不能缺了这一场上京城命妇们的入门会,两人只说了会儿话,她便匆匆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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