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神色阴沉,眸光冷厉,颇具大家主母威严。 屋里的萧贞萧怜连着几个丫鬟,连忙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人人大气都不敢出。 大奶奶楚惠表面上对大太太恭恭敬敬,实则看着屋里众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沈兰身为被殃及的池鱼,默默站在一边,她一个外来的先生,这个时候自没有她多话的份儿。 大太太冷冷扫了萧莺一眼,目光落到沈兰身上,道:“这位就是新来的沈姑娘?” 她的语气并未因为沈兰是与此事无关的外人而有所缓和,但沈兰也不敢怪她迁怒,上前行了一礼,“衡州书院前院判沈立山之女沈兰,见过大太太。” “起来吧。”大太太冷淡地道了句,她身旁的一个老妈妈把沈兰扶了起来,大太太走到厅内中央的主桌,那里放着沈兰准备好的女四书,她拿起一本《女诫》翻开来看,随意的举止却极有压迫感。少顷,她道:“犬女自小疏于管教,不闻妇礼,若如此适人,恐怕失容他门,有辱宗族。听老太太说,沈姑娘是名门之后,诗书礼仪皆十分出色,日后犬女能跟着沈姑娘学得《女诫》的一二成精髓,也是她们的造化了。”①“大太太谬赞了,沈兰自当竭尽全力。”沈兰不卑不亢地道。 “今日她们出言不逊,实在有失侯门女儿风范,就罚她们抄写《女诫》三遍,抄不完不许用膳,至于沈姑娘,就在一旁教导教导她们《女诫》的大意。”大太太说着,眸光又看了眼大奶奶楚惠,道:“惠儿,大爷昨日回来了?” “回姑母,惠儿不知。”楚惠懒懒地道,沈兰从她身上莫名感觉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是你的夫君,你连他的下落也不知?”大太太斥道。 楚惠讽笑,“他如今一门心思在那个贱蹄子身上,又哪里想过有我?” “够了,你也是大家女儿,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倒宁愿自己是那小门小户出身,可以使尽了狐媚子手段留住男人,如今摆着这大家女儿的姿态有什么用,夫君看一眼便觉得厌烦。”楚惠哼了声,甩着帕子一扭小腰便走了,丝毫不给大太太脸面。 大太太的脸色好像吃了只苍蝇一般难看,周围的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良久,她才回头让沈兰带着三位姑娘好好抄《女诫》,带着几个婆子走了。 沈兰感觉到侯府的关系有些怪异,大太太与大奶奶也并不像一般的婆媳,但她也不能多问。 《女诫》字数虽不多,但抄起来颇为费力,三位姑娘呜呼哀哉地抄完三遍,已是晚间了。 侯府只有早午二膳,过午不食,晚间大厨房里只有几碟糕点果子,以备主子们嘴馋,萧莺让丫鬟青红把大厨房里能吃的都拿了来,两碟糯米糍粑,一碟山药红豆糕,一碟蛋黄酥,一碟荷叶饼,三位姑娘和随身的丫鬟吃得干干净净,沈兰也陪着吃了块儿糯米糍粑,填了填饿了近一天的五脏庙。 吃过后三位姑娘各自散了,许是因为大太太的这一场罚,倒让她们对沈兰生出了些患难与共的交情,尤其是二姑娘萧莺,很明显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送完三位姑娘,沈兰拿了她们各自抄的三遍《女诫》出了落雪斋。 罚抄的是侯府主母大太太,既三位姑娘抄完,不管大太太要不要亲自检查,她都得给大太太送去。 沈兰不知大太太的院子,但略一问,便有个丫鬟带着她去了大太太住的余庆堂。 大太太未见她,只遣了身边的桂妈妈收了三位姑娘抄写的《女诫》。沈兰谢了引路的丫鬟,便独自一人回落雪斋。 落雪斋偏远,此时天已暗了下来,来时她未提灯笼,只能借着昏暗的月色前行。 侯府里山水林立道路交错,园子一个套着一个,她隐约记得路,但也记不太真切,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沈兰便想着找个人问问路,可四下一望,竟一个人也没看到,她心里一噤,连忙快步继续往前走,只想着快些遇到个人回到住处。 恍惚间,她听到女子的啜泣声,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在这四下无人的昏暗园子里实在吓人,沈兰全身都渗了冷汗。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谨慎地继续往前走,她已经听到远处传来几个婆子的说笑声,只要再出了这个园子想来就能遇到人了。 “别……你别走,帮帮我。”女子的声音似乎忍着极大的痛楚。 沈兰向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假山后面露出一个蓬头乱垢的女子身影,那女子面色惨白,昏暗的月光下一只纤白的手臂向她伸来。 沈兰吓得头脑一懵,但很快她就注意到女子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 “你是梅姨娘?”沈兰没敢过去,远远地试探问道。 “是我,求你别告诉别人,送我回去好吗?我会报答你的。”她凄凄哀求。 既不是鬼,沈兰松了口气,走了过去。 梅姨娘穿了件粗使丫鬟的短布衫子,下面是一条蓝色葛布裤子,裤子被擦破了,露出她被擦伤的血迹斑斑的膝盖和细弱的小腿。 走的近了,沈兰越发觉得她瘦,仿佛一阵风吹过便能刮跑似的。 梅姨娘抬头看她,那双眸子又大又亮,如月光下一泓清泉,洗去了沈兰原本的恐惧。 “你能扶我回去吗?” 沈兰没办法拒绝这样可怜兮兮的女子的请求,而且,这对她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她点了点头,俯身将梅姨娘扶了起来。 梅姨娘借着沈兰站起来,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她发出一声低哼,但咬着牙又咽了回去。 沈兰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倔强。 “我们绕道走吧,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这样。”梅姨娘心虚地躲过沈兰的视线,似乎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兰没有多问,她从来不是好事的人。 梅姨娘对侯府很是了解,带着沈兰从各个偏僻的小路绕过,回到了之前那个月洞里的小院子。 进去前,梅姨娘问沈兰:“你是哪个院子的?我不认得你。” “我是侯府新来的先生,来教几位姑娘读书。”沈兰道。 梅姨娘的眸子亮了起来,“你能出去吗?” 沈兰摇头,“我虽是外面来的,但也不能随便出去。” “可你不是侯府里的人,总有出去的希望。你别把今天遇到我的事说出去行吗?” “我不会说的。” “谢谢你。”梅姨娘真诚地道了句,扶着墙壁一拐一拐地进了翠玉轩。 沈兰没有问前天夜里小巷里的人是不是她,这太失礼了,但她觉得,这梅姨娘并不像彩月与大奶奶说的那样讨厌。
第3章 出府 沈兰想出府。 她来上京是为了调查兄长的死因,如今虽到了上京,但若是不能出去,就什么也无法查到。 七月初一,沈兰以为母亲上香祈福为由,向大太太告了假,大太太虽面上不喜,但知晓沈兰母亲刚刚故去,若是驳回不免有些不近人情,便答应了。 又道:“西城的吉祥寺向来是最灵验的,让林妈妈陪你一起去。” 沈兰没有拒绝的道理,答应下来。 侯府为沈兰安排好了马车,马车里,林妈妈与锦书在她左右两侧。 “老奴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出府了,这可全是托了姑娘的福。可惜了,今儿是七月初一,若是再等两天到女儿节,上京城里那才热闹呢。”林妈妈道。 沈兰笑了笑,“等回来的时候劳烦林妈妈与我去买些乞巧的玩意儿,等到女儿节时和几位姑娘玩。” “老奴听说东市那边很热闹,姑娘自不方便去,您只在马车里等着,要什么东西老奴去给您置办。” “那就麻烦林妈妈了。”沈兰说着,给一旁的锦书使了个眼色。 锦书立刻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来塞到林妈妈手里,笑嘻嘻地道:“妈妈,也记得给我买点儿零嘴吃。” 林妈妈欢欢喜喜地收下银子,那乞巧的小玩意儿值几个钱?余下的银子够她两个月的月钱了。 自从跟了沈兰,比在老太太那边赚的外快还多呢,整个侯府里,林妈妈现在是最舍不得沈兰离去的人。 “林妈妈,还有件事儿我想托付您。”沈兰道。 “姑娘您尽管说。” “是这样,我从衡州府来的时候陆参事府上的大太太托我帮忙送一封信,今日出府我想着得把这件事办了,不能耽误了人家的事儿,只是我一个女子给人家送信多有不便,咱们把马车停在远处,林妈妈您帮我送去行吗?” “嗐,这么点小事儿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您这信要送到谁家去?” “太学院,陆家的公子是太学生。” 林妈妈还从未去过太学院,在她眼里,那都是文曲星在的地方,她这样的凡人,能沾沾文曲星的仙气儿那是求之不来,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见林妈妈答应,沈兰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已被汗湿了。 林妈妈吩咐了车夫一番,他们便绕到去了太学院,林妈妈从沈兰手中接过信笺,交给了太学院的门房。 沈兰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不远处气派宏伟的太学院,想到自己的兄长也曾在这里意气风发,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这封信笺是给与自家兄长一同来上京读书的陆言陆公子。 陆言字子先,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父亲收养了他,让他和兄长一起在衡州书院里读书。 陆言和兄长一样聪明,他们一起中了秀才,一起考中举人,一起成了太学院的生员。 兄长出了什么事,陆言一定清楚。 送完信,林妈妈便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车夫转道前往吉祥寺。 沈兰心里有些紧张,她的信中让陆言来吉祥寺相见,若是被侯府知道她竟与太学院的生员私下见面,她这位女先生定然会被扫地出门,这也与沈兰自小接受的教养背道而驰,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可为了兄长,她一定要这样做。 来到吉祥寺,沈兰为母亲上了三炷香,求她能够保佑自己。 午间,她让锦书捐了些香火钱,在吉祥寺用了斋饭。 “林妈妈,不如你先去东市买东西吧,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为我母亲诵经祈福,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去。”沈兰打算把林妈妈支开。 林妈妈也看出了沈兰的意思,好不容易出了一趟侯府,她也有自己想办的事儿,便也没有客气,笑呵呵地出门了。 沈兰在吉祥寺一边诵经一边等人,可等到将近酉时,陆言也没有来。 “姑娘,许是陆公子不在,还未看到信呢。”锦书猜测。 沈兰微咬薄唇,觉得有些难堪。 锦书的猜测固然有道理,但她觉得更可能的是陆言看到信并没有来。 他一定觉得她很失礼,一个女子竟然约外男见面,若是传出去,他们两个人的名声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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