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姐……”沈兰此刻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亦翻江倒海的疼。 梅绫那纤白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来,塞到沈兰的怀里,“这是这是四百两银票,除了你给我的那二百两,剩下的二百两你也拿着,临走前,我给爹娘留了遗书,让他们把我埋在东郊的白云山上,可我不想被埋到地底下的一个小棺材里,我一生不得自由,死了就让我自由一回吧。你等他们把我埋了之后,找人把我的尸体挖出来烧了,把骨灰从山崖上洒下去。我想干干净净,自由自在的走。爹娘他们定不会帮我,只有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梅绫的话让沈兰心里酸楚又难过,她哽咽道:“你别这样想,你撑住,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想办法把你送到衡州府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的,你还这么年轻。” “我服的……是砒……霜,没救的。”她的声音越发颤了,“我是故意……死在你面前的,你要以我……以我为诫,好好活下去,千万别像我这样,别……别相信男人,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我一定会,保佑你……幸福……” 她扯出一抹笑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擦去沈兰那满脸的泪痕。 “真想去一次,那烟雨如画的衡州府啊。” 她的手,倏然落地。 再无声息。 沈兰的眼泪刹时涌出,“梅姐姐,梅姐姐,你不要死,不要……” 风雪骤然大了起来,席卷着她的披风。 她们身上的血,恍如这白茫茫的天地里,一朵触目惊心的花。 沈兰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梅绫,浑身都冻僵了,而怀中的女子,也早已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妇人冲上来拉开了她,抱着梅绫放声大哭着。 她们离她那么近,但那哭声却萧瑟而遥远,仿佛她不在这人世间似的。 “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绫娘!我认得你,你是定远侯府的人!” 耳边传来男人的叱骂声,另一个男人上来拉扯她,将她推到了雪地上。 沈兰向他们看去,是梅绫的父母与许漟。 “我没有杀梅姐姐。”沈兰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干透了,面对他们的指责,她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她冻僵了,甚至都感觉不到疼。 抬眸看过去,这一耳光是许漟给的。 他面目狰狞,再无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君子之风。 沈兰觉得好笑,她那时怎会把这个卑劣的男人和杜允相比? “姑娘!” 锦书在吉祥寺等了许久都不见沈兰回来,便与林妈妈急匆匆地来风雪亭找她,谁想刚一来,就看到许漟给了沈兰一巴掌。 她忙扑过来,将自家姑娘挡在身后。 林妈妈亦跑过来,看到沈兰身上的血迹吓得慌张起来,“姑娘,你身上怎的这么多血?” “她是杀人凶手,她杀了绫娘!把她拉到官府去。”许漟指着沈兰凶狠地叫道。 听到要去官府,锦书和林妈妈都吓坏了。 沈兰却神色镇定,她冷冷地看向许漟,“我没有杀梅姐姐,我不怕去官府。” “姑娘……”锦书忙拉扯沈兰,给她使眼色。 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被告到官府里去的?这事儿要是让侯府的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但沈兰却并未理会锦书。 梅父梅母虽看到了梅绫的遗书,但眼前的这个现场,沈兰实在是太像杀人凶手了。 就算自己女儿不是沈兰杀的,可她为什么不阻止呢?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死! 梅父梅母亦怨恨沈兰。 一行人推搡着从风雪亭离开,前往上京府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吉祥寺那上等客院之中。 “爷,沈姑娘惹上官司了。” 元福忙让刚才跟去的小厮把风雪亭里的事情一一与自家主子说了详细。 男子白净的脸皮微黯,沉默少顷,道:“走,去上京府衙。” 沈兰从没来过府衙,她从小的教养中,府衙便不是女子可以随便踏足的地方。 只要是沾染了官司的女子,就算是冤屈的一方,也同样声名狼藉。 她本以为自己对这样的地方会畏惧,可此刻站在府衙前,她毫无感觉。 锦书都快要哭了,扯着沈兰的衣袂,“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别怕。”沈兰冷静地安慰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就算是死,也没那么可怕。” 她佩服梅绫,她见证她勇敢的生,也见证她勇敢的死。 这世间,再没什么可怕的。 许漟与梅父梅母击鼓鸣冤,没一会儿,上京府衙里的差役便押着他们升堂问案。 身着四品蟒袍的上京府尹徐开一拍惊堂木,两边差役手持水火棍高呼威武,一时间声如轰雷,令人心寒胆战。 饶是身为原告的梅父梅母都吓得骨头软了,卑躬屈膝地趴在地上。 锦书和林妈妈吓得跪在沈兰身后抖个不停。 只有沈兰,腰脊挺的笔直,不折铮铮傲骨。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徐府尹高声问道。 许漟道:“回大人,学生许君清,状告此女子杀我妾室梅氏。” “又是你,你与定远侯府的案子已经私下了账,怎又生出事端?” 许漟忙把风雪亭一事一番添油加醋,上告徐府尹。 徐府尹让人把梅绫的尸体抬了上来,问沈兰道:“你是何人?许君清状告你杀了梅氏,你可认罪?” “民女衡州沈氏,梅绫非民女所杀,而是被许漟与定远侯府大公子萧瑞一起逼死的,她了无生志,服下□□,死在了民女面前。”沈兰毫无畏惧地抬头看向徐府尹。 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看的让人心里发怵。 徐府尹不由避开了她的目光,道:“你说许漟和萧瑞一同逼死梅氏,可有证据?” “民女没有证据,但大人应该知道他们两人与梅绫之事。”沈兰冷冷扫向许漟,“许公子表面上为梅绫伸冤,实际上与萧瑞暗通款曲,私下做了交易。” “你怎知道他们私下做了交易?”徐府尹问道。 沈兰道:“民女如今是定远侯府聘到府上教书的先生,民女所言,是萧瑞亲口所说。” “什么?你就是那位……”话说到此,徐府尹忙又收住。 他轻咳了声,正要再问,一个小差役跑来,低声与他说了两句。 徐府尹脸色大变,对众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本府去去便回。” 言罢,他忙快步去了堂后。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重新大摇大摆地回到堂上。 “此事本府已经了解清楚,梅氏确是自杀而亡,许君清,你莫要诬赖他人!”徐府尹转眼又看向沈兰,语气竟十分温和,“沈姑娘,你已洗清了罪名,快请起吧。” 台下众人皆是一脸诧异,这案子还没有开始审,怎么就清楚了呢? “大人……” 许漟还想再说,却被徐府尹厉声打断。 “许君清,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什么状告人家沈姑娘?本府念在你丧妾之痛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别怪本府大刑伺候!” 许漟被徐府尹呵斥的脸色青白,却再不敢言语。 沈兰站起身来,抬眸看向徐府尹,“大人,民女真的清白了吗?” 徐府尹笑脸相迎,“是的是的,本府已查明,沈姑娘清清白白。” “大人可有查出,梅绫是在哪个药铺买了□□?”沈兰质问。 徐府尹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住了。 什么意思?他还了沈兰清白,怎么沈兰还纠缠起来? “大人可曾请仵作验尸,看看梅绫身上有无伤口?”沈兰又问。 “这,沈姑娘,是你说你亲眼看着她服下□□……” “民女并未说亲眼看着她服下□□,民女只是说她服下□□死在了民女面前!” 沈兰不由生出满腔怒火,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上京衙门如此可笑。 她想到自己的兄长也许也如梅绫一般被权贵逼害,在上京府衙难讨公正,含冤而死。 一时间,她悲愤莫名。 “大人就是这般查案的吗?你抬头看看头上‘清正廉明’那四个大字!你看看这上京城中飘着多少冤魂!”
第26章 挟制 从上京府衙出来时,风雪满天。 锦书与林妈妈恨不得拖着沈兰往外走,刚才那一番话,把堂上所有的人都震慑住了。 幸好府尹徐大人开明,没有追究沈兰的罪过,要不然少说也要扣上一个藐视公堂的帽子,打上几十板子。 上了马车,锦书给了小车夫和林妈妈各二十两银子,请他们千万别把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 两人都连连应是,这事情要是让侯爷太太他们知道,便闹大了。 要是沈兰被赶出了侯府,他们每个月得少多少赏钱! 打点好小车夫和林妈妈,锦书给沈兰换上了备用的衣裳,以免回到侯府露出破绽来。 看自家姑娘如牵线木偶一般,魂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锦书不由心疼,“姑娘,梅姨娘已然去了,你就别伤心了,人还是得往前看。” “锦书,你知道梅绫是怎么死的吗?”沈兰声音僵冷。 “不是……被……”锦书看了眼旁边的林妈妈,到底是没有说出萧瑞的名字来,“被逼死的吗?” “梅绫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坚强的活下去。她服毒而死,是因为那个孩子,一定是有人害死了她的孩子。是许漟?还是萧瑞?我以为进入官府,事情就能够水落石出,可是……” 沈兰真的恨,恨官府的草草了事,恨这个腐烂的世道。 一旁的林妈妈眸子闪烁了下,小声地道:“姑娘,其实关于梅姨娘,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你听说了什么?”沈兰忙问。 林妈妈道:“这是侯府前院的小厮偷偷讲的,奴婢偶然间听到的……” 说着,她把梅绫新婚之夜调换新郎一事告诉了沈兰。 “其实,梅姨娘的孩子就是新婚之夜掉的,我们都知道了,大公子也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大公子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的。” 沈兰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换新郎?这两个畜生!” 她几乎要晕过去,她不明白,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晚,梅绫该有多绝望啊! 是许漟与萧瑞一起撕碎了梅绫的自尊,毁掉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风雪亭的崖上,梅绫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诫她。 她经受了那么残酷的痛苦,却还对她扬起笑容,宛如寒风中一朵坚韧而又脆弱的花。 沈兰拳头暗握,瞳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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